沒有人對我的圈劃有任何異議,就連黨衛軍都在一旁默默的看著,畫完最后一個人名,我喪失了全部的力氣,直接癱倒在斯特拉絲的身旁。
“去集合部隊吧,然后讓這些圈起來的人留下了”我將名單遞給漢斯,他沒什么反應,只是面無表情的點了點頭轉身走了出去
我抬手看了眼手表,現在是2:17,奧得河對岸突然亮起的信號彈。紅黃光柱穿透帆布簾,將屋頂照得纖毫畢現。
隨后整條戰線突然地動山搖。蘇軍ML-20榴彈炮的校準射擊開始了,混凝土碎塊如冰雹般砸落。
“撤退!撤退!”我撐著身子站了起來“所有人排好一隊,開始撤退!被選中的人原地待命!”
我看了眼穿完衣服的斯特拉絲,雖然她已經穿戴整齊,但眼底的青黑以及顫抖的雙腿還是暴露了她現在很虛弱的事實。
我選擇了殿后撤退,畢竟這些都是我的兵,看著眾人排隊快速離開,我也準備撤退,此時的炮火已經對準了戰壕試射,混凝土碎塊擦著我的鋼盔飛過,崩落的沙土灌進衣領里。
我扶住鋼盔附身低下頭,扭頭便看見斯特拉絲依舊站在原地,我怒不可遏的上前拽起斯特拉絲,她的膝蓋骨發出脆響,整個人像斷線的木偶般癱軟下去。漢斯劈手奪過她的左臂架在肩上,***皮帶深深勒進她蒼白的皮肉。
“你個傻子!”我沖著她咆哮:“怎么不走,你在等死嗎!”
她的呼吸噴在我耳后,帶著柏飛丁的酸苦:“對…對不起雪莉”
我賭氣不再看她。
隨著我們逐漸走遠炮火也逐漸停止,隨即是死一樣的沉寂,留守的國民沖鋒隊員們見我們消失在目光里也收回了目光,他們倚在胸墻上,像一排被遺棄的稻草人。十五歲的施密特把泰迪熊護在胸口,哮喘吸入器在指間泛著冷光;老鮑曼用木制假腿踢著彈藥箱打拍子,哼著《莉莉瑪蓮》的調子。
“莉莉,瑪蓮,燈光下的少女...“他沙啞的嗓音像砂紙摩擦著《莉莉瑪蓮》的旋律。
聽著歌曲的旋律,穆勒摸索著下軍裝口袋里的遺囑,青光眼潰散的眼球幾乎貼上紙面。這是她孫女給他畫的畫,只不過他現在看不清了。
他捂住嘴狠狠的咳嗽了兩下,仿佛要把肺咳出來了,咳完他嘆了口氣,坐在了彈藥架上。
交通壕的凍土在我們腳下碎裂,我們快速的在交通壕中穿行著,第一條防線與第二條防線中間距離足足有幾公里,我們是坐車直接跨過三道防線來到第一道防線的,所以對路程的概念不是很清楚。
跑過來才知道有這么的遠,不過經過這幾個月的鍛煉我也不再是走兩步喘一步的弱雞了,至少現在可以跑起來跟上隊伍。
“還有八百米!”漢斯看了一眼海因里希工兵部隊留下的標記大聲喊了一句。
這時斯特拉絲突然掙脫漢斯的手臂,這個黨衛隊督戰隊員踉蹌著撲向交通壕拐角,嘔吐物混著血絲濺在結冰的原木上。
我低頭看了眼手表,在微弱的月光下清晰可見現在的時間是2:57,我依稀記得朱可夫是在凌晨三點下令開始的炮擊。
沒有時間了!
“帶上她!“我扯下鋼盔扣在她頭上,兩根金色的麻花辮隨著我的動作垂了下來。
漢斯一把將斯特拉絲扛上肩頭,***皮帶在他脖頸勒出紫痕,臉頰憋的通紅。
這八百米跑出了我平生最快的速度,在生死存亡面前這點距離跑出了我的極限,腎上腺素飆升使我的雙手一直顫抖,我可知道這炮擊的縱深有五公里,我在這里是會被直接炸死的。
“到了!“前面的施耐德一腳踹開格擋的木板。整個人直接躍進第二道防線的混凝土掩體里,漢斯拽著斯特拉絲的武裝帶滾進掩體,她腰間的手槍在鋼板上撞出清脆聲響。
很快凌晨三點整,三顆紅色信號彈突然刺破夜空。
整個奧得河平原突然被上帝按下了靜音鍵。十五歲的施密特正在給泰迪熊調整坐姿,老鮑曼的木腿隨著《莉莉瑪蓮》的節奏輕輕搖晃。穆勒把孫女的畫貼在胸口,青光眼渾濁的瞳孔倒映著天穹上正在聚集的赤色星群。
03:00:00。
143盞探照燈組成的圣劍劈開夜幕,光之洪流裹挾著數以萬計的炮彈呼嘯而至。
炮彈破空的尖嘯密密麻麻,原來陣地上缺了個輪子的37毫米反坦克炮被直接掀翻,扭曲的炮管像條被斬首的鋼蛇。彈藥箱碎片在空中組成金屬風暴,掃在地上摧毀著一切事物。
第一道防線的混凝土/工事像巧克力般融化,我像死豬一樣朝下趴在地上粗曠的喘著氣,也感受著大地的震動。
我仿佛聽見老鮑曼的木腿還在敲打節拍。那個調子穿過五公里死亡地帶,穿過正在汽化的戰壕和碳化的軀體,最終被淹沒在喀秋莎***的管風琴齊鳴中。
我爬了起來癱坐在地上,感受著不斷顫抖的大地,眼淚卻不受控制的流了下來,根本就擦不干凈,我想放聲大哭,可在這震耳欲聾的炮擊中誰又能聽見呢…
就現在這個戰爭年代一樣…
當第二波炮擊到來時,整片凍土變成了沸騰的鋼水。澤洛高地的反斜面在火光中顯形,像被掀開頭蓋骨的巨人顱腔。我看著沖天的火光仿佛看見自己三個小時前圈選的留守者們正在光幕中起舞——施密特的泰迪熊絨毛/化作金色火星,穆勒的遺囑殘片在熱浪里翻飛如白鴿,老鮑曼的《莉莉瑪蓮》終于等來了它的休止符。
“雪莉...你看見了嗎?“斯特拉絲突然抓住我的肩章。這個注射了柏飛丁的黨衛隊老朋友瞳孔擴散,卻精準地指向正在爆炸的火光,以及…
我順著她顫抖的手指望去,第一道防線的位置正升起千米高的塵土巨柱。數以千計的122毫米炮彈在其中穿梭閃爍,仿佛銀河被撕開了一道流血的傷口,沖擊波將整片松樹林攔腰折斷。
看見這震撼的一幕,我身旁有個老兵突然開始背誦《圣經》詩篇。這個國防軍老兵此刻正把額頭貼在冰涼的槍管上喃喃自語:“諸水見你,一見就都驚惶。深淵也都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