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
門栓斷裂的脆響,如同喪鐘敲在每個人的心頭!
那扇由粗木捆扎、在無數撞擊下**顫抖的寨門,猛地向內爆開一道猙獰的縫隙!刺眼的火光和猙獰的刀鋒,瞬間從縫隙中刺入!
“殺進去!雞犬不留!”
門外崔鵬尖厲的狂吼如同催命符!
幾個最兇悍的崔府家兵,穿著鑲鐵皮甲,如同聞到血腥的餓狼,嚎叫著從縫隙中猛擠進來!雪亮的腰刀帶著駭人的破風聲,劈頭蓋臉就朝著門后死頂的石頭等人砍去!
“擋住!”石頭雙目赤紅如血,口中噴著血沫,喉嚨里爆發出瀕死兇獸般的怒吼!
他和王猛、劉三幾個漢子,顧不上肩頭被硬木杠磨爛的劇痛,抓起倚在墻邊的長矛,朝著擠進來的家兵就狠狠捅刺過去!
噗嗤!噗嗤!
狹窄的門洞瞬間變成了血肉磨坊!
冰冷的矛尖捅穿皮甲,貫入血肉,發出沉悶的撕裂聲!滾燙的鮮血如同噴泉般濺射,糊滿了門框,染紅了地面!一個家兵被三根長矛同時捅穿,發出驚天動地的慘嚎,身體掛在矛尖上瘋狂抽搐!但后面的家兵更加兇悍,踩著同伴的尸體和流淌的鮮血,揮舞著腰刀猛劈猛砍!
石頭左臂被刀鋒狠狠劃開一道深可見骨的血口,劇痛讓他眼前一黑!防線在絕對的數量和瘋狂的沖擊下,如同脆弱的堤壩,眼看就要徹底崩塌!更多的官兵舉著刀槍,在縫隙外嚎叫擁擠,試圖徹底涌入門洞!
寨墻最高處,那半截孤峭的箭垛之上。
蕭玉璃如同凝固的雕像。
腳下的廝殺、慘嚎、血肉橫飛,似乎都化作了遙遠的背景雜音。
凜冽的山風撕扯著她深青的衣袂,發出獵獵聲響。她明亮的眸子,如同穿透戰場硝煙的鷹隼,死死鎖定下方混亂軍陣的后方——那個被幾個舉著厚重木盾的親兵嚴密護衛在中間、騎在高頭大馬上、正揮舞馬鞭興奮嚎叫的身影——崔鵬!
盾牌的縫隙間,能清晰看到他年輕卻充滿殘忍笑意的臉,看到他錦緞華服在火光下刺眼的反光,看到他那毫無防備、因為激動而微微揚起的脖頸!
她的呼吸變得極其悠長、緩慢,仿佛與這方天地融為了一體。四周嗖嗖飛過的流矢,濺落的碎石,仿佛都慢了下來。
她緩緩抬起手中那張古樸沉重的反曲長弓,動作沉穩得沒有一絲顫抖。右手探向箭壺深處,沒有取出常見的羽箭,而是抽出一支箭桿明顯更粗、箭簇呈尖銳三棱、閃爍著一種奇異的、黑沉沉烏光的重箭!箭簇的棱線上,流動著冰冷的殺機。
弓弦緩緩拉開!
粗糲的弓臂發出不堪重負的**!
弓弦緊繃,如同拉滿的強弓,蓄積著撕裂一切的毀滅力量!
她的手臂穩定如鑄,弓弦緊貼臉頰,明亮的眼眸微微瞇起,瞳孔收縮如針尖,穿透盾牌細微的縫隙,死死釘在崔鵬咽喉那一點!
氣勢凝于一箭!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徹底凝固!
嗡——!
弓弦炸響!聲音短促、沉悶,卻帶著一種撕裂靈魂的恐怖穿透力!
一支烏黑的閃電!
不!那不是閃電的速度!那是來自九幽黃泉的索命鉤鐮!凄厲到非人的尖嘯聲瞬間壓倒了戰場上所有的喧囂!箭矢撕裂空氣,帶起的勁風甚至卷動了地面的塵埃!
下方,躲在盾牌后的崔鵬,臉上得意的獰笑甚至還沒來得及完全綻放!
噗嗤!
一聲輕響!如同利刃穿透熟透的瓜果!
崔鵬臉上的表情驟然凝固!他感覺咽喉處傳來一陣難以言喻的冰涼,緊接著是爆炸般的劇痛!他難以置信地低下頭,看到自己華美的錦緞前襟上,一個指頭粗細的血洞正汩汩地向外噴涌著溫熱的液體!他甚至能感覺到風吹過那洞穿的通道帶來的絲絲涼意!
他想喊,卻只發出“嗬…嗬…”的漏氣聲!眼神中的狂喜瞬間被無邊的恐懼和茫然取代!
他徒勞地伸出雙手,捂住自己的脖子,卻無法阻止生命隨著鮮血狂涌而出!
身體晃了晃,如同斷了線的木偶,一頭從高大的馬背上栽倒下來!重重砸在冰冷的泥地上,濺起一片血泥!抽搐了兩下,再無聲息!
死寂!
絕對的死寂!
時間仿佛被凍結了數息!
“公…公子死了!”
“神射手!神射手!”
“公子被射死了!快跑啊!”
驚恐欲絕的尖叫如同瘟疫般瞬間在崔家軍陣中炸開!親眼目睹自家公子被一箭穿喉,主將暴斃的恐懼瞬間壓垮了所有官兵和家兵的意志!剛剛還兇神惡煞沖鋒的士兵,如同被掐斷了脖子的雞鴨,攻勢瞬間瓦解!
恐懼像冰冷的潮水席卷而過,求生的本能徹底壓倒了軍令!
“撤!快撤!”
“跑啊!”
攻入寨門的幾個家兵離得最近,看得最真切!主將從馬上栽倒的畫面如同一盆冰水澆在他們頭上!
他們臉上兇悍的表情瞬間被無邊的恐懼取代!哪里還顧得上廝殺,幾乎是連滾爬地掉頭就往門外擠,甚至為了搶路互相推搡踐踏!
“反推!給老子殺出去!”
石頭滿身是血,如同地獄爬出的惡鬼,見此情景,口中爆發出震天的狂吼!
巨大的狂喜混合著劫后余生的暴戾,化作無窮的力量!他和王猛、劉三等人,挺著血跡斑斑的長矛,如同受傷發狂的猛虎,朝著混亂潰退的敵人狠狠捅刺過去!
噗嗤!噗嗤!
狹窄的門洞成了屠殺場!但這次,屠殺的對象徹底逆轉!
“開寨門!追!”
李琰冰冷的聲音如同驚雷,在墻頭炸響!他眼中燃燒著復仇的火焰和攫取生機的瘋狂!沒有絲毫猶豫!
吱呀——!
殘破的寨門被徹底拉開!
“殺!”
李琰一馬當先,揮舞著豁口處沾滿血漿的斷刀,如同出匣的猛虎,咆哮著沖出!身后,石頭、老梁等能戰的漢子,如同決堤的洪流,怒吼著緊隨其后!
追殺!
潰退的官兵和家兵早已魂飛魄散,只恨爹娘少生了兩條腿!丟盔棄甲,狼狽不堪!什么都顧不上了!沉重的皮甲被丟棄,礙事的刀槍被扔掉,只求跑得更快一點!狹窄的山道上,哭爹喊娘,互相踩踏!
李琰帶人如同虎入羊群,專挑那些跑得慢、或者試圖撿拾丟棄武器的人下手!刀砍矛刺,兇狠無比!奪取一切能用的東西!
石頭一眼就盯上了一把被丟棄在路旁的腰刀!刀刃雪亮,遠比他那根粗笨的長矛鋒利!他撲過去一把抓起,揮舞了兩下,發出興奮的咆哮!王猛則從一個倒斃的軍官尸體旁,拽起一張造型奇特、需要手腳并用才能拉開、散發著危險氣息的擘張弩!還有幾副相對完好的鐵片甲!
追出不到一里地,李琰果斷下令:“停!回寨!”
窮寇莫追!崔家軍主力尚在,盲目追擊恐遭反噬。帶著搶奪的武器鎧甲,眾人如同得勝的狼群,迅速撤回山寨,沉重的寨門再次轟然關閉!
勝利了。
殘破的寨墻內外,一片血腥狼藉。燃燒的余燼冒著縷縷青煙,空氣中彌漫著濃得化不開的血腥味、硝煙味和內臟破裂的腥臊氣。墻頭、寨門、墻內,到處是暗紅的血跡、破碎的兵器、散落的箭矢和零星的人體殘肢。
短暫的、瘋狂的歡呼之后,是死一般的沉寂。
疲倦如同潮水般瞬間淹沒了每一個人。漢子們癱坐在血泊里,大口喘著粗氣,看著自己身上深可見骨的傷口,眼神空洞。
傷員的**聲、壓抑的哭泣聲再次響起,比戰前更加凄厲絕望。葉七娘帶著婦人默默地開始清理戰場,將沉重的尸體拖離寨門,每拖一具,臉色就蒼白一分。
白芷的臨時救護點早已人滿為患,傷員甚至排到了棚外。她
跪在地上,雙手已被鮮血浸透,額前的碎發被汗水黏在蒼白的臉頰上,眼神依舊平靜專注,但動作卻明顯快到了極限,幾乎是爭分奪秒地與死神搶奪人命。
李琰站在繳獲的戰利品前:幾把鋒利的腰刀,一張沉重的擘張弩,幾副鐵片甲。冰冷的金屬在火光下閃爍著寒光。遠處山坡下的黑暗里,崔鵬那具穿著錦緞的尸體隱約可見。勝利的果實沾滿了自己人和敵人的鮮血,沉重得讓人喘不過氣。沒有多少喜悅,只有濃重的后怕和如同山巒般壓在肩頭的責任。幾百條命,他賭贏了這一局。但下一次呢?崔家的報復,只會更瘋狂!
蕭玉璃無聲地走到李琰身邊。她手中的長弓已經收起,臉上沾著濺射的血點,清冷的眸子看著山下那條被潰兵踐踏得一片狼藉、向著黑暗深處蜿蜒的道路。
“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
她的聲音平淡無波,像是在陳述一個再淺顯不過的道理,目光卻轉向李琰沾滿血污的側臉,“崔家不會罷休。這,只是開始。”
李琰緩緩抬起手,用一塊還算干凈的布,擦拭著斷刀上黏稠的血痂。刀刃卷曲,布滿豁口,映著跳躍的火光,如同他此刻的眼神,冰冷,堅硬,卻又燃燒著永不熄滅的火焰。
他猛地抬頭,目光越過殘破的寨墻,投向那片吞噬了潰兵、也吞噬了光明的沉沉黑暗,每一個字都像是從胸腔深處、從染血的刀鋒上磨礪而出,斬釘截鐵,帶著宣告般的決絕:
“那就讓他們來!”
他手腕一振,斷刀嗡鳴,直指蒼穹!
“來一個,殺一個!”
聲音如同金石交擊,在血腥的夜風中響徹整個殘破塢堡:
“這塢堡——”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疲憊卻咬牙站起的石頭,掃過拄著拐杖眼神依舊兇狠的老梁,掃過沾滿血污卻依舊挺立的眾人,字字千鈞:
“從此就叫‘磐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