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帆的手機摔在瓷磚上,裂成蛛網的屏幕映出他煞白的臉。
李寶彎腰去撿,指尖剛碰到手機殼,浴室門突然被撞開——兩個穿警服的人沖了進來,為首的高個警察腰間掛著強光手電,警徽在領口閃著冷光。
“退后。”高個警察抬手擋住他們,另一個年輕警察(后來余帆知道他叫小宋)已經蹲在浴缸邊,用手機拍起照來。
霉味混著水腥氣裹著他們,余帆看見孫陽的腳從屏風后露出來,牛仔褲的褲腳泡得發脹,腳腕上那道紅痕像條活物,正隨著水面晃動微微起伏。
“王隊。”小宋突然出聲,“浴缸里有槐樹葉,和前兩起現場一樣。”
被稱作王隊的警察猛地轉頭,目光像兩把刀:“前兩起?”他的喉結滾動兩下,后槽牙咬得咯咯響,“陳倩失蹤、王杰墜樓,現在孫陽溺亡——這別墅三個月出三起事,你們倒好,偏要擠在這兒住?”他走到余帆面前,****擦過余帆發抖的胳膊,“說,為什么不搬?”
余帆被他身上的薄荷皂角味嗆得后退半步,后腰抵在浴室門框上。
李寶伸手扶住他,掌心的溫度透過襯衫滲進來:“王隊,我們是大學生,租約簽了半年……”
“租約?”王隊從兜里摸出煙盒,抽出一根又掐滅,“王百萬那老狐貍的別墅能隨便外租?上個月王杰墜樓時,我就問過他租客信息,他說空著!”他突然逼近余帆,“現在你說你們住著?租約呢?”
余帆的指甲掐進掌心。
三天前他確實在抽屜最底層翻到過泛黃的租約,甲方簽名欄龍飛鳳舞寫著“王百萬”,可昨晚找孫陽時,他明明看見茶幾上的筆記本電腦開著——此刻電腦屏幕已經黑了,鍵盤上沾著幾點水痕。
“租約……可能在孫陽那兒。”余帆聲音發顫,“他負責對接房東。”
王隊的瞳孔縮了縮,轉身對小宋道:“聯系王百萬,半小時內讓他出現在這兒。”小宋應了聲,邊撥電話邊退出去,警靴踩在客廳地板上,“咚咚”的聲響撞得余帆耳膜發疼。
“說吧。”王隊拉過浴室里的塑料凳坐下,背挺得筆直,“孫陽是誰?和你們什么關系?”
余帆喉結動了動。
窗外老槐樹的枝椏又撞在玻璃上,“咔嗒”一聲,像有人在敲摩斯密碼。
他想起三天前陳倩的遺像被風吹下樓,相框摔裂時露出背面的紅繩;想起王杰墜樓那晚,他透過窗戶看見對面樓頂有個穿雨衣的影子;想起孫陽凌晨兩點的未接來電,最后一條消息是“論文數據有問題,我再改改”。
“孫陽是孫副縣長的兒子。”李寶突然開口,聲音比平時低了兩度,“我們來這兒做民俗調研,他負責聯系場地。”
王隊的手指在腿上敲了敲:“民俗調研?調研什么?”
余帆摸出兜里皺巴巴的符紙——張遠山給的,說能鎮宅。
符紙上的朱砂還沒干透,蹭得他手心發紅:“陳倩。三個月前失蹤的陳倩,是王百萬的養女。我們查她的失蹤案,發現……”他頓了頓,喉嚨發緊,“發現王杰是陳倩的前男友,墜樓那天他說看見陳倩站在樓頂;孫陽昨天翻到陳倩的日記本,里面夾著張紅繩,和……和浴缸里那個女人手腕上的一樣。”
王隊的眉頭皺成疙瘩:“哪個女人?”
“遺像上的陳倩。”李寶指向客廳。
余帆這才注意到,原本擺在玄關的遺像不見了,只剩個空相框斜靠在墻角。
“荒唐!”王隊拍了下塑料凳,震得余帆懷里的符紙掉在地上,“我當刑警十五年,沒見過鬼殺人!陳倩失蹤是人口案,王杰墜樓是意外,孫陽溺亡……”他突然頓住,小宋舉著手機沖進來:“王隊,法醫到了。”
穿白大褂的法醫掀開屏風,余帆下意識別過頭。
李寶卻盯著浴缸里的水面,槐樹葉正打著旋兒,其中一片飄到孫陽手背,被他腕上的紅繩纏住了——那紅繩編法和符紙上的咒文紋路一模一樣。
“初步判斷溺亡。”法醫直起腰,“無外傷,指甲里沒有掙扎痕跡,符合意外溺亡特征。”他摘下手套,“不過……”
“不過什么?”王隊的聲音沉下來。
“死者胃里有少量安眠藥成分。”法醫看了眼余帆,“濃度不高,可能助眠劑量,但結合浴缸水溫偏低……”他沒說完,王隊已經轉身對小宋道:“核實孫陽身份,聯系家屬。”又看向余帆,“你們三個,跟我回所里做筆錄。”
“王隊!”余帆抓住他的警袖,“陳倩的日記本在孫陽電腦里,還有……”
“還有什么?”王隊的語氣軟了些。
余帆張了張嘴,最終沒說出“紅繩是替身”“張遠山說怨氣要湊齊三人”這些話。
李寶捏了捏他的手腕,替他答道:“我們會配合調查。”
警車鳴笛時,余帆回頭看了眼別墅。
老槐樹的影子爬滿窗戶,像無數只手在抓撓玻璃。
他想起張遠山昨天說的“第三夜”,想起孫陽腳腕上的紅痕,突然打了個寒顫——如果這是意外,那陳倩的日記本里,為什么會有他和李寶的生辰八字?
三天后,余帆坐在別墅客廳里寫論文。
茶幾上擺著民警剛送來的早餐,熱豆漿的霧氣模糊了電腦屏幕。
窗外老槐樹的葉子沙沙響,像有人在耳邊低語。
玄關處,新換的遺像里,陳倩的笑容比照片上更清晰了些。
手機震動起來,是派出所的問詢通知。
余帆揉了揉發酸的眼睛,指尖懸在“接聽”鍵上——他突然想起,孫陽電腦里的“論文已保存”界面,保存時間是凌晨兩點十七分,和他未接來電的時間分秒不差。
風從窗戶縫鉆進來,吹起桌上的符紙。
符紙背面,不知何時多了行血字:第三夜,債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