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未散時,李寶蹲在旅館門口系鞋帶,指尖剛碰到左腳踝那片青腫,就疼得倒抽冷氣。
身后傳來趙婉兒的催促聲:"李寶!
錢輝買了糖畫,說要當踏青干糧呢!"他迅速放下褲腳,抬頭時已堆起笑:"來了。"
旅館門簾一掀,錢輝舉著兩串金燦燦的糖畫晃過來,一只鳳凰,一只牡丹。"婉兒挑的鳳凰,說像你脖子上的玉佩。"他擠眉弄眼地撞了撞李寶肩膀,目光掃過李寶微瘸的步子,突然收了笑,壓低聲音:"腳踝還疼?
昨兒我在藥鋪問了,山后有野艾草,等會兒我給你拔兩把。"
李寶還沒答話,施麗婭從門里探出頭,手里捏著張泛著朱砂光的毛邊紙:"你們看!
我今早收拾床鋪,枕頭底下又多了張紙條。"眾人圍過去,背面的字跡比昨夜更清晰些,除了"陰陽之地,速離",下方還多了行小字:"若破迷局,午時逐日"。
張遠山推了推眼鏡,指節敲了敲紙條:"袁風的筆跡。
他前天說帶我們看牡丹臺時,我注意過他握筆的姿勢——手腕外翻,字尾總帶個小勾。"他抬頭時目光沉了沉,"但他為何突然用這種方式傳遞消息?
前天在茶館,他還說乾陵的事都是老輩人嚇唬小孩的......"
"管他呢!"趙婉兒把背包甩上肩,發梢沾著晨露,"反正'午時逐日'就是說中午跟著太陽走,南面小山最向陽,咱們去那兒!"她轉身時,辮梢掃過李寶手背,像只不安分的蝴蝶。
一行人沿著青石路往南走。
李寶落在最后,盯著趙婉兒蹦跳的背影,喉嚨發緊——她昨天還為鏡子里的影子發抖,今兒倒像只出籠的雀兒。
他摸了摸褲兜里昨夜的紙條,又觸到心口的舍利子,溫溫的,倒像是在給他壯膽。
山風卷著杏花香氣撲過來時,錢輝突然喊:"看!"眾人抬頭,半山坡上立著塊褪色木牌,"鎮南公墓"四個紅漆字被雨水沖得斑駁。
施麗婭的手指絞著背包帶:"陰陽之地......該不會是這兒?"
張遠山蹲下身,用樹枝撥了撥腳邊的草——土色明顯比別處深,泛著烏青。"陰地的土吸光,日頭曬不透。"他站起身時,袖口沾了片枯花瓣,"走,上去看看。"
靈堂的木門"吱呀"一聲開了,霉味混著香灰味涌出來。
李寶的瞳孔在黑暗里收縮,只見靠墻擺著七八個骨灰盒,最中間那個的瓷像裂了道縫,老人的眼睛被分成兩半,一半在明處,一半浸在陰影里。
趙婉兒的手指掐進他胳膊:"那......那瓷像的位置......"
錢輝掏出手機打亮,光圈掃過墻面——磚縫里嵌著半枚青銅錢,字跡模糊卻能辨認:"袁天罡制"。"我去!"他的聲音發顫,"老教授說的鎮墓器!"
施麗婭突然捂住嘴,后退時撞翻了供桌。
三柱香"啪"地摔在地上,火星濺到旁邊的黃紙,瞬間燒出個焦黑的洞。"快走!"張遠山拽著她往外跑,李寶攬住趙婉兒的腰,轉身時瞥見骨灰盒上的積灰被風掀起,在空中畫出個扭曲的"陰"字——和昨夜紙條上的一模一樣。
門在身后重重合上時,看墓老頭正蹲在臺階上抽煙。
他穿件洗得發白的藍布衫,褲腳沾著泥,見他們出來,用煙桿敲了敲石墩:"年輕人,這地兒午時陽氣最盛,可日頭偏西就得走。"他渾濁的眼珠轉向李寶,"你腳踝上的傷,是被陰物啃的吧?"
眾人全僵在原地。
趙婉兒的手攥得他生疼,錢輝的手機"啪"地掉在地上。
張遠山上前兩步:"老丈怎么稱呼?"
"叫我老周就行。"老頭磕了磕煙桿,"守這墳三十年了。
陰陽之地的說法不是嚇唬人——前晌陽,后晌陰,日頭落了,兩邊的魂兒就該串門了。"他指了指靈堂,"里頭那瓷像,是袁先生的徒弟,當年跟著修陵的。"
"袁先生?"李寶脫口而出。
老周瞇起眼:"袁天罡唄。
當年他和李淳風選陵址,說這山是龍尾,鎮著乾陵的陰煞。
后來有人想動陵,他徒弟就守在這兒......"他突然住了嘴,盯著山尖的日頭,"快正午了,你們要找的東西,該在山頂。"
眾人正發愣,山腳下傳來汽車鳴笛聲。
小宋穿著警服從彎道轉出來,手里還拎著袋包子:"張教授!
可算碰著您了!"他跑上來時,警帽歪在腦后,"昨兒局里還說您來調查文物,我就猜準能在山上遇著——您上次教我認的青銅紋,我記著呢!"
張遠山愣住:"小宋?縣刑警隊那個?"
"可不就是我!"小宋撓了撓頭,目光掃過眾人,突然壓低聲音,"教授,王百萬別墅那案子您知道吧?
表面看是煤氣中毒,可現場那面鏡子......"他打了個寒顫,"碎成那樣,裂紋都是朝著主臥床的,像有人在里頭抓......"
施麗婭的臉"刷"地白了。
李寶感覺她的指甲掐進自己掌心,想起她總說鏡子里有影子——和王百萬案里的鏡子,會不會有什么關聯?
"小宋!"老周突然喊了一聲,"日頭過頂了,帶他們走后山道,省得繞遠。"
小宋應了聲,沖眾人笑:"走,我帶你們抄近路。
老周頭的后山道可靈了,能看見整座山的陽面......"
李寶落在最后,回頭望了眼靈堂。
日頭正正懸在山頂,把靈堂的影子縮成窄窄一線,像根系在陰陽之間的繩子。
山風掀起他的衣角,他突然聽見極輕的一聲嘆息,混在杏花里,往更高處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