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德全腹部的邪眼印記與冰窖鉛盒內的殘渣同時暴動,
>毛草靈強忍心脈邪氣的反噬召見各方高人,
>卻發現三處邪源已結成死亡之網——
>封印任何一處都將引發恐怖反噬。
>與此同時,被邪氣侵蝕的陳五在劇痛中斷腿求生,
>而毛草靈撕碎太醫“靜養保命”的醫案,
>染血的手指死死攥住了那支沉寂的白玉鳳釵。
---
長樂宮內死寂無聲,唯有銅鈴示警的余韻尖利地刮擦著每個人的神經。雷煥離去的沉重腳步聲如同擂鼓,一聲聲砸在毛草靈的心口,每一次都牽引著盤踞在心脈深處的那縷陰寒邪氣,針扎似的疼。她靠在錦墊上,臉色比身下的明黃錦緞還要慘白幾分,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肺腑撕裂的隱痛,額角傷口在藥力下依舊頑固地一跳一跳,牽扯著整個頭顱悶痛。
宮女抖著手,再次捧上一碗濃黑藥汁。苦澀粘稠的液體滑過喉嚨,帶來一絲微弱的暖意,卻也讓昏沉的倦意更如濃墨般化開,拉扯著她向無底深淵墜去。
然而,就在意識邊緣搖搖欲墜的瞬間——
“嗡!”
一股源自靈魂深處的、沉悶而污濁的共鳴再次震蕩!遠比前兩次更清晰、更近!仿佛就在她自己的胸腔里猛烈搏動!那并非聲音,而是冰冷的惡意直接刺入骨髓!
“呃!”毛草靈猛地弓起身子,一口腥甜涌上喉頭,又被她死死咽下。心臟如同被一只無形冰冷的手狠狠攥緊、揉搓!盤踞心脈的邪氣如同被喚醒的毒蛇,瘋狂地扭動噬咬!劇痛排山倒海,眼前瞬間發黑,金星亂迸。
是它!是那東西!就在這宮墻之下,與她心脈中的邪氣同源共振!鷂王的毒種,在她體內生根發芽!
“娘娘!”宮女失聲驚呼,手中藥碗差點打翻。
毛草靈死死咬住下唇,嘗到了鐵銹般的血腥味。她強迫自己睜大雙眼,目光如淬毒的冰錐,穿透寢殿的昏暗,似乎要刺破那重重宮闕,釘死在地底深處躁動的邪物之上。
“心印相連…邪源一體…”慧明禪師枯槁的聲音如同風穿過破敗的窗欞,微弱卻清晰地鉆入她耳中。老僧不知何時已睜開眼,那雙曾蘊含智慧慈悲的眸子,此刻只剩下枯井般的死寂與深不見底的疲憊。他灰敗如焦木的左臂微微抬起,指向毛草靈心口,又無力地垂落。“一體…反噬…封一…則…亂…”
每一個字都像冰冷的鐵釘,狠狠鑿進毛草靈的腦海。印證了她最深的恐懼——趙德全邪印、鉛盒殘渣、她心脈邪氣!這三處邪源,已被鷂王用無形邪法鑄成一張惡毒的網!牽一發,動全身!封印任何一處,都將招致另外兩處更瘋狂的反噬!方才地牢與冰窖幾乎同時爆發的兇險,就是最殘酷的警告!
鷂王!好狠毒的手段!他不僅要這宮城,更要她毛草靈在絕望的掙扎中,被自己體內的邪毒活活耗死!
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比西苑冰窖最深處的玄冰更甚百倍,瞬間凍結了她的四肢百骸。她感覺自己像是墜入了一張巨大無形的蛛網,粘稠冰冷的絲線纏繞全身,越是掙扎,勒得越緊,而那網外,正有一雙幽紫冰冷的鷂鷹之眼,無聲地、嘲弄地俯瞰著她的徒勞。
寢殿內死寂得可怕。宮女們屏住呼吸,連大氣都不敢喘。慧明禪師再次閉上雙眼,氣息微弱得幾近斷絕,仿佛剛才那幾句警示已耗盡了他最后的心力。唯有角落那傳訊銅鈴,余音徹底消散后,留下更令人窒息的空蕩。
宮外,夜色濃稠如墨,無星無月。厚重的烏云沉甸甸地壓在巍峨宮墻之上,如同巨大的棺蓋。長樂宮搖曳的燭火,成了這片死寂黑暗中唯一微弱的光點,仿佛隨時會被那無邊無際的黑暗徹底吞噬。
毛草靈緩緩低下頭,視線落在自己搭在錦被上的手。蒼白,冰冷,指尖因為用力而微微顫抖。她摸索著,觸到了枕邊那支沉寂的白玉鳳釵。冰冷的玉石觸感順著指尖蔓延,卻絲毫無法驅散心頭的陰寒與那跗骨之蛆般的劇痛。
她閉上眼。將翻騰的恐懼、滔天的怒火、蝕骨的疲憊,連同那幾乎要將她撕裂的痛楚,一股腦兒地壓入那深不見底的寒潭深處。再睜開時,那雙鳳眸里所有的情緒都已冰封,只剩下純粹的、近乎冷酷的決絕,以及在那冰層之下,一點瘋狂燃燒、不死不休的火焰。
“小福子。”她的聲音響起,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卻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平靜,如同暴風雨席卷前那令人窒息的死寂海面。
侍立在珠簾外的心腹太監立刻碎步趨近,躬身垂手:“奴才在。”
“傳哀家懿旨。”毛草靈一字一頓,清晰無比,“召欽天監監正袁天罡,即刻入宮覲見。召龍虎山張天師座下,在京護國真人玄璣子,一個時辰內,至長樂宮見駕。”她頓了頓,染血的唇瓣抿成一條冰冷的直線,吐出最后一句,字字千鈞,“還有,去通明殿…請那位閉關的‘老怪物’…明晨破曉之前,哀家…要見到他!”
“奴才遵旨!”小福子心頭劇震,尤其聽到“通明殿老怪物”幾字,臉色都白了幾分,卻不敢有絲毫怠慢,立刻躬身退下,腳步又輕又快,轉眼消失在殿外。
寢殿再次陷入沉凝。毛草靈疲憊地合上眼,那心脈處的陰寒邪氣隨著她情緒的劇烈波動,又開始隱隱作祟,絲絲縷縷的寒氣順著血脈蔓延,帶來一陣陣麻痹般的刺痛。她強迫自己放緩呼吸,如同在萬丈深淵上走鋼絲,一絲一毫的差錯,都可能讓那邪氣徹底失控。
不知過了多久,珠簾輕響,太醫周岐黃去而復返,身后跟著兩名捧著藥箱和脈枕的年輕太醫,個個面色凝重如臨大敵。方才地牢冰窖的示警,足以讓整個太醫院都繃緊了弦。
“娘娘,容臣再為娘娘請脈。”周岐黃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他枯瘦的手指再次搭上毛草靈冰冷的手腕,凝神細察。這一次,他搭脈的時間格外長久,眉頭越鎖越緊,臉上的溝壑深得能夾死蚊子,枯槁的手指甚至微微顫抖起來。
毛草靈閉著眼,卻能清晰地感受到老院正指尖傳來的震動,以及那越來越沉重的呼吸聲。她心下了然。
終于,周岐黃緩緩收回手,仿佛用盡了全身力氣。他撩起官袍下擺,撲通一聲跪倒在冰冷的地磚上,額頭重重觸地,聲音嘶啞干澀,充滿了絕望:“娘娘…恕臣…恕臣無能!娘娘心脈之中那縷邪氣…非但未被藥力驅散…反而…反而與娘娘氣血…更深地糾纏在一處了!此邪氣陰寒歹毒,如附骨之疽,更…更似有靈性,竟在吞噬藥力滋養自身!臣…臣翻遍典籍,用盡手段…實在是…回天乏術啊!”
他身后的兩名年輕太醫也跟著跪倒,渾身抖如篩糠,頭埋得極低,不敢發出一絲聲響。
寢殿內落針可聞。宮女們嚇得面無人色,連呼吸都停滯了。
毛草靈緩緩睜開眼,眸底一片深潭般的平靜,沒有驚怒,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寒。“說下去。”
周岐黃伏在地上,老淚縱橫,聲音哽咽:“此邪氣盤踞心脈要地,如同懸頂利劍!若強行拔除,稍有不慎,便是心脈盡碎、神仙難救!可若…若放任其滋長…它便會日夜侵蝕娘娘心脈根基,如同慢火烹油…娘娘…娘娘您…萬萬不可再動心緒,更不可妄動真氣!唯有…唯有靜心凝神,以湯藥徐徐圖之,或許…或許能延緩其蔓延之勢…尚可…尚可保得數年…無虞…” 最后幾個字,他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充滿了無力與悲涼。
數年無虞?毛草靈心中冷笑。鷂王會給她幾年?還是這心脈邪氣會乖乖聽話?周岐黃所謂的“徐徐圖之”,不過是茍延殘喘的等死罷了!
她沒有斥責,也沒有言語。只是微微抬了抬手,示意他們退下。
周岐黃如蒙大赦,又重重磕了個頭,才帶著兩個幾乎癱軟的徒弟,踉蹌著退了出去。沉重的殿門合攏,隔絕了外面的世界,也將寢殿內絕望的死寂放大了數倍。
毛草靈的目光,緩緩移向角落的慧明禪師。老僧依舊盤坐,氣息微弱,如同風中殘燭。他似乎感應到毛草靈的目光,眼皮微微顫動了一下,卻無力睜開,只有干裂的嘴唇無聲地翕動著,似乎在念誦著什么經文,又像是在傳遞著某種無聲的警示。
那枯槁如焦木的左臂,無力地搭在膝上,無聲地訴說著對抗邪物所要付出的慘烈代價。
* * *
**偏殿·陳五的抉擇**
濃烈得化不開的藥味混合著血腥氣,充斥著偏殿的每一個角落。幾盞燈火搖曳,將人影拉得長長短短,在墻壁上晃動,如同鬼魅。
陳五躺在硬榻上,身上蓋著薄被,露在外面的左腿卻高高腫起,皮膚呈現出一種極其詭異的紫黑色澤,皮下的血管如同扭曲的蚯蚓般暴突出來,隱隱流動著令人心悸的暗紅光澤。整條腿散發著一股刺鼻的硫磺焦臭,與藥味混合,形成一種令人作嘔的氣息。他牙關緊咬,額頭上青筋暴起,黃豆大的冷汗滾滾而落,浸濕了鬢角和枕巾。身體不受控制地劇烈痙攣著,每一次抽搐都帶來一陣壓抑到極點的痛苦悶哼。
兩名太醫圍在榻邊,面色煞白,眼神里充滿了恐懼和束手無策。他們嘗試著用銀針刺穴,銀針甫一接觸那紫黑色的皮膚,尖端竟迅速蒙上一層灰敗之色,仿佛被劇毒腐蝕!涂抹上去的珍貴解毒藥膏,剛一接觸皮膚,便發出“滋滋”的聲響,冒起縷縷帶著惡臭的黑煙,瞬間被那暗紅邪氣吞噬殆盡,毫無作用!
“呃啊——!”陳五猛地仰頭,發出一聲野獸般的慘嚎,左腿不受控制地狠狠蹬在床板上,發出沉悶的撞擊聲。那紫黑色的腫脹皮膚上,一絲絲肉眼可見的暗紅氣息如同活物般瘋狂扭動、蔓延!
“壓住他!快!”一名太醫嘶聲喊道。
旁邊兩名身強力壯的內侍慌忙上前,死死按住陳五的雙肩和右腿。陳五雙目赤紅,布滿血絲,眼神因為劇痛而渙散,只剩下最原始的掙扎本能。
“周院正!真的…真的沒有辦法了嗎?”一名年輕太醫帶著哭腔,看向剛剛從長樂宮趕過來的周岐黃。
周岐黃站在榻尾,看著陳五那條正被邪毒瘋狂侵蝕的左腿,老臉上的肌肉痛苦地抽搐著。他剛剛經歷了太后心脈邪氣無解的絕望,此刻又面對這觸目驚心的邪毒蔓延。他枯瘦的手指緊緊攥著,指甲幾乎嵌進掌心。
“邪毒…邪毒已侵入骨髓,藥石罔效…”周岐黃的聲音沉重得如同灌了鉛,“此邪毒兇戾異常,遠勝世間任何已知奇毒!它…它在吞噬陳護衛的精血生機,更在…同化他的血肉!若…若再拖延下去…邪毒攻心…神仙難救!甚至…甚至可能化為只知殺戮的…邪物!”
化為邪物!四個字如同重錘,狠狠砸在在場每個人心頭。按住陳五的內侍手下意識地松了幾分力道,臉上滿是驚駭。
“那…那怎么辦?”年輕太醫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周岐黃閉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氣,再睜開時,眼中只剩下醫者的決斷與深深的悲憫:“斷!唯今之計…只有斷肢求生!趁邪毒尚未攻入軀干…立刻斷去左腿!或可…或可保住性命!”
“斷腿?!”年輕太醫失聲驚呼。按住陳五的內侍也駭然抬頭。
“呃…嗬…嗬…” 劇烈的疼痛浪潮中,陳五似乎捕捉到了這幾個字眼。他猛地停止了徒勞的掙扎,赤紅的雙眼死死盯住周岐黃,眼神里充滿了極致的痛苦、恐懼,還有一絲瀕死的瘋狂。斷腿?他一個御前侍衛,靠的就是一身武藝和健全的四肢吃飯!沒了腿,他算什么?廢人?一個只能拖累家人的累贅?與其那樣活著……
一股暴戾的絕望瞬間沖垮了他的理智。他不知哪來的力氣,猛地掙開內侍的壓制,右手閃電般探向旁邊一名侍衛腰間的佩刀!
“攔住他!”周岐黃驚駭大叫!
但已經遲了!
嗆啷——!
雪亮的刀光在昏暗的偏殿中驟然亮起!
“啊——!!!”
不是陳五的慘叫,而是旁邊一名試圖奪刀的內侍,手臂被陳五狂暴地揮刀劃開一道深可見骨的血口,頓時慘叫著跌開!
陳五狀若瘋虎,赤紅的眼睛死死盯著自己那條紫黑腫脹、不斷傳來噬骨劇痛的左腿,臉上肌肉扭曲,混合著淚水和汗水,猙獰如惡鬼。他高高舉起了佩刀,刀鋒在燈火下閃爍著冰冷刺骨的寒芒!
“陳五!不可!”雷煥雷鳴般的怒吼從殿門口炸響!他剛處理完地牢和冰窖的緊急情況,盔甲上還帶著地底陰寒的濕氣和硝煙味,臉上煞氣未褪,一步跨入殿中,正好看到這驚心動魄的一幕!
然而,陳五充耳不聞。所有的痛苦、屈辱、絕望和對邪毒的刻骨恐懼,在這一刻化作了毀滅一切的瘋狂力量!他眼中只剩下那條帶來無邊痛苦的腿!
“鷂王——!我弄死你個老祖宗——!!!”
一聲凄厲到極點、蘊含著無盡怨毒與不甘的狂吼,如同瀕死野獸最后的咆哮,震得整個偏殿嗡嗡作響!
刀光,帶著一往無前、玉石俱焚的決絕,悍然斬落!
噗嗤——!!!
一聲令人頭皮發麻、骨肉分離的悶響!
血光,刺目的、滾燙的鮮血,如同噴泉般狂涌而出!瞬間染紅了陳五身下的被褥,濺滿了床榻周圍的地面和離得最近的太醫衣袍!一條紫黑色、纏繞著絲絲暗紅邪氣的斷腿,在血泊中抽搐了幾下,迅速變得灰敗、僵硬。
陳五的身體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頭,軟軟地癱倒在血泊之中,手中染血的佩刀“當啷”一聲掉落在地。他仰面朝天,雙目圓睜,瞳孔因為劇痛和失血而急劇放大,死死盯著偏殿那模糊的藻井頂,嘴唇無聲地翕動著,大口大口的鮮血混雜著破碎的內臟碎塊從他口中涌出,身體劇烈地抽搐了幾下,便徹底不動了。
他最后那聲狂吼的尾音,似乎還在殿梁間回蕩。濃烈到令人窒息的血腥味瞬間蓋過了所有的藥味和邪毒焦臭。
死寂。
偏殿內陷入一片死寂。所有人都僵在了原地,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兩名太醫面無人色,渾身抖得如同秋風中的落葉。按住陳五的內侍癱軟在地,看著自己手臂上深可見骨的傷口和滿身的鮮血,嚇得魂飛魄散。就連剛剛沖進來的雷煥,也被這慘烈決絕的一幕震得僵在原地,鐵塔般的身軀微微顫抖,虎目之中,第一次流露出難以言喻的震駭與…一絲悲愴。
周岐黃踉蹌一步,老臉瞬間慘白如金紙,嘴唇哆嗦著,看著血泊中斷氣的陳五和那條猙獰的斷腿,渾濁的老淚終于滾滾而下。“何苦…何苦如此啊…” 他行醫一生,救死扶傷,卻從未見過如此慘烈決絕的自戕!
一個御前精銳,沒有死在護衛宮禁的刀光劍影里,沒有死在對抗邪魔的慘烈搏殺中,卻以這種方式,在自己人面前,親手斬斷了自己的生機,帶著無盡的怨毒與絕望,倒在了邪毒侵蝕之下!
鷂王!這一切的根源!那深不見底的惡意,不僅侵蝕著太后的心脈,不僅封印在冰冷的鉛盒里,更活生生地逼死了一個鐵骨錚錚的侍衛!
雷煥猛地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再睜開時,眼中所有的情緒都已化作冰冷的鋼鐵。他大步走到陳五的尸身前,無視那刺目的血泊,緩緩蹲下,伸出帶著鐵甲手套的手,沉重而堅定地,闔上了陳五那雙圓睜的、充滿了無盡痛苦與不甘的眼睛。
“兄弟…走好。”低沉沙啞的聲音,帶著金鐵交鳴般的沉重,“這筆血債,老子記下了!遲早…替你討回來!”他站起身,甲葉鏗鏘作響,目光如刀鋒般掃過偏殿內驚魂未定的眾人,聲音斬釘截鐵:“清理干凈!陳五…以戰歿侍衛之禮厚葬!今日之事,誰敢泄露半字,軍法從事!”
“是…是!統領!”眾人如夢初醒,慌忙應諾,忍著強烈的恐懼和惡心,開始收拾這慘烈的現場。
雷煥最后看了一眼血泊中那截迅速變得灰敗、死氣沉沉的斷腿,以及那斷口處依舊殘留的、令人心悸的絲絲暗紅邪氣,眼神陰沉得能滴出水來。他不再停留,轉身大步離去,沉重的腳步聲回蕩在偏殿空曠的回廊里,每一步都帶著壓抑到極點的怒火和殺意。
血債,必須血償!
* * *
**長樂宮·暗夜驚雷**
夜色,濃得如同凝固的墨汁,沉甸甸地壓在紫禁城上空。長樂宮寢殿內,燈火通明,卻驅不散那股盤踞在每個人心頭的沉重陰霾。
毛草靈靠在榻上,臉色在燭光映照下依舊蒼白得近乎透明。她閉著眼,似乎在極力忍耐著什么。陳五自戕的消息,如同冰冷的毒蛇,悄無聲息地鉆入她的耳中,帶來一陣窒息般的悶痛。又一個…又一個因鷂王邪力而死的忠勇之士!那心脈處的陰寒邪氣仿佛被這濃烈的血腥和怨氣刺激,再次變得蠢蠢欲動,絲絲縷縷的寒氣順著血脈蔓延,帶來麻痹般的刺痛。
她指腹下意識地、反復地摩挲著枕邊那支沉寂的白玉鳳釵。釵體冰涼,內里再無一絲神異波動傳來。這曾是她最大的倚仗之一,如今卻如同凡物。
“娘娘,”心腹太監小福子悄無聲息地出現在珠簾外,聲音壓得極低,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敬畏,“欽天監監正袁大人、龍虎山玄璣真人,已在殿外候旨。通明殿那位…也已請動,正往這邊來。”
毛草靈緩緩睜開眼,眸底深處冰封的決絕紋絲不動。“宣。”
沉重的殿門無聲開啟。兩道身影一前一后走了進來。
當先一人,身著深紫色繡星月云紋的欽天監官袍,身形清癯,面容古拙,三縷長須垂于胸前,正是欽天監監正袁天罡。他步履沉穩,眼神平和深邃,仿佛蘊含著周天星斗的運轉軌跡,手中托著一方古樸的羅盤,羅盤中心并非尋常指針,而是一顆緩緩自轉的、氤氳著星輝的玉石。他踏入殿內,目光不著痕跡地掃過毛草靈蒼白的面容和枕邊的鳳釵,眉頭幾不可察地微微一蹙,隨即恢復古井無波。
緊隨其后的,是一位身著杏黃道袍、背負松紋古劍的中年道人。面如冠玉,三綹墨髯飄灑胸前,正是龍虎山護國真人玄璣子。他神情肅穆,眼神清亮銳利,周身隱隱有清正之氣流轉,沖淡了幾分殿內濃重的藥味和壓抑氣息。他目光如電,瞬間便落在了毛草靈心口位置,眉頭緊鎖,顯然也感應到了那盤踞不散的陰邪之氣。
“臣袁天罡(貧道玄璣子),參見太后娘娘!”兩人躬身行禮。
“免禮。”毛草靈聲音嘶啞,“深夜召二位前來,所為何事,想必二位已知曉一二。地牢、冰窖之變,哀家體內邪氣盤踞…皆系同源!此邪詭譎難測,封印一處,則他處必生反噬!哀家要聽真話,此局…如何解?”
袁天罡并未立刻回答,他上前一步,將手中那方星輝羅盤置于身前地面。枯瘦的手指在羅盤邊緣的星宿刻度上輕輕劃過,口中念念有詞。羅盤中心那顆氤氳星輝的玉石驟然加速旋轉,投射出點點璀璨星光,在羅盤上方交織出一片迷你的、緩緩運轉的星圖虛影。星圖之中,代表著皇城位置的區域,竟有三點極其刺目的污濁暗斑,如同墨汁滴入清水,正不斷扭曲、擴散,散發出令人心悸的邪氣!其中一點,赫然就在毛草靈心口位置!三點暗斑之間,更有無數道極細極淡、卻堅韌無比的黑氣絲線相連,構成一張惡毒的邪網!
“天機顯化,邪源成網!”袁天罡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凝重,指著那三點暗斑,“此三處邪源,一為**邪印(地牢),一為穢物殘渣(冰窖),一為心脈邪種(娘娘),已被大能者以無上邪法強行勾連,同氣連枝!破其一,則邪力失衡,網中邪能必瘋狂反噬另外兩處!若強行同時封印三者…”他指著星圖中那互相勾連的邪氣絲線,“則此邪網便會如受驚之蛛,瞬間收緊,邪力共振暴走,后果…不堪設想!輕則邪源失控,重則…網破人亡!”
玄璣子眼中精光暴漲,一步上前,沉聲道:“袁監正所言不虛!貧道以天師府‘洞虛靈目’觀之,娘娘心脈那縷邪氣,與地牢、冰窖邪源之間,確有無數陰毒邪絲相連,如同跗骨之蛆!此網已成,強行斬斷或封印,如同以利刃切割自身血肉經脈,必遭邪力瘋狂反撲!且此邪網…似乎還在緩慢汲取宮中龍脈地氣,滋養自身!”
汲取龍脈地氣?!毛草靈心頭劇震!鷂王竟歹毒至此!不僅要毀她,還要蛀空大雍根基!
“難道…就束手無策?”毛草靈的聲音冷得掉冰渣,目光如利劍般刺向二人。
“非也!”玄璣子斬釘截鐵,“邪網雖成,但根基尚淺!其節點,便是這三處邪源!若能尋得布網之‘邪樞’所在,或可釜底抽薪,一舉破之!然此邪樞,必深藏幕后,極難尋覓!再者…”他目光轉向毛草靈,帶著一絲醫者的審視,“娘娘心脈邪種已深植,如欲拔除,需尋一至陽至正、沛然莫御之力,于瞬息間焚滅邪種,同時還需護住娘娘心脈,不使其被邪力反噬或陽力所傷…此中兇險,九死一生!且此等偉力…世間難尋!”
袁天罡接口道:“此外,冰窖鉛盒封印已損,邪氣外泄,其內邪物殘渣躁動不安,隨時可能再次沖擊封印!地牢那**邪印更是兇險,已成邪力中轉之樞,需即刻加固鎮壓!而加固之法,亦需慎之又慎,稍有差池,刺激過甚,恐引動邪網反噬,危及娘娘!”
九死一生!世間難尋!慎之又慎!每一個詞都如同一座大山,壓在毛草靈的心頭。她緩緩閉上眼,指尖深深陷入掌心,留下幾道血痕。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一個蒼老、干澀、仿佛幾百年未曾開口說話的聲音,突兀地在殿門口響起,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靈魂的沙啞:
“邪網勾連…反噬同源…嘿嘿…鷂子那小畜生…倒是學了幾分他祖宗的陰毒手段…”
這聲音不大,卻像一把生銹的銼刀,瞬間銼斷了殿內緊繃的弦!
袁天罡和玄璣子臉色同時一變,霍然轉身!連盤坐在角落、氣息奄奄的慧明禪師,枯槁的眼皮都劇烈地跳動了一下!
毛草靈猛地睜開眼!
只見寢殿那扇厚重的殿門,不知何時竟無聲無息地滑開了一道縫隙。一個佝僂、瘦小的身影,如同一個不起眼的影子,悄無聲息地“流”了進來。
來人穿著一身漿洗得發白、幾乎看不出原本顏色的舊道袍,皺巴巴地掛在干瘦的身架上,空蕩蕩的。頭發稀疏灰白,胡亂地用一根枯樹枝挽著,露出光禿禿、布滿褐色老年斑的頭頂。臉上皺紋層層疊疊,深得如同刀刻斧鑿,幾乎淹沒了五官。唯有一雙眼睛,深陷在層層褶皺之中,初看渾濁如同蒙塵的玻璃珠,但若仔細看去,那渾濁深處,卻仿佛沉淀著萬載玄冰的寒意與洞察世事的漠然,偶爾閃過一絲極淡、極快的幽光,銳利得讓人心驚。
他走路幾乎沒有聲音,像一片飄落的枯葉,又像一道移動的影子,轉眼間就“滑”到了寢殿中央,距離毛草靈的鳳榻不過數丈之遙。他手里拄著一根通體漆黑、非金非木、頂端鑲嵌著一顆渾濁暗黃色石頭的拐杖,拐杖點地,無聲無息。
他先是抬眼,渾濁的目光掃過袁天罡身前那方星輝流轉的羅盤,在三點邪源暗斑上停留了一瞬,鼻腔里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輕哼。
隨即,他緩緩轉頭,那兩道渾濁卻穿透力極強的目光,如同實質的探針,落在了毛草靈蒼白的面容上。那目光并不銳利逼人,卻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穿透感,仿佛能無視皮肉骨骼,直透五臟六腑,甚至…靈魂深處!
毛草靈瞬間感覺自己像是被剝光了扔在冰天雪地里,一切秘密都無所遁形!心脈處那縷陰寒邪氣仿佛遇到了天敵,瘋狂地收縮、躁動,帶來一陣尖銳的刺痛!她悶哼一聲,身體不由自主地繃緊,指節因用力攥緊鳳釵而發白。
老怪物渾濁的目光在她心口位置停留了足足三息,才緩緩移開,又瞥了一眼枕邊那支沉寂的白玉鳳釵,嘴角似乎極其細微地向上扯動了一下,像是嘲諷,又像是別的什么。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角落盤坐的慧明禪師身上,尤其是那條枯槁如焦木的左臂。這一次,他渾濁的眼底深處,似乎掠過一絲極其復雜難明的情緒,快得讓人無法捕捉。
他收回目光,重新看向毛草靈,干裂如同老樹皮的嘴唇翕動著,那沙啞得如同砂紙摩擦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一種令人極度不適的、仿佛來自墳墓深處的陰冷:
“小丫頭…心脈里那點‘鷂子糞’…埋得挺深啊…佛門的‘枯榮禪力’?還有點…嗯…前朝余孽的‘鳳血’味兒?雜而不純…壓不住,遲早把你心肝脾肺都啃光…嘿嘿…”
佛門枯榮禪力?前朝鳳血?毛草靈心中劇震!這老怪物竟一眼看穿了慧明禪師打入她體內壓制邪氣的力量本源,甚至…點出了鳳釵的些許根腳?!
袁天罡和玄璣子更是臉色凝重,對這老怪物忌憚更深。此老眼光之毒辣,堪稱恐怖!
老怪物拄著黑杖,佝僂著背,慢吞吞地向前挪了一小步,距離毛草靈更近了些。他身上沒有帶來任何強大的威壓,卻有一股難以言喻的、仿佛沉淀了千百年的陰冷死寂氣息彌漫開來,讓整個寢殿的溫度都似乎下降了幾分。
“邪網…同源反噬…”他沙啞地重復著,渾濁的眼珠緩緩轉動,像是在思索,又像是在回憶,“鷂子那小畜生…玩得一手‘三尸鎖魂’的變種…惡毒是夠惡毒…但…”他頓了頓,干癟的嘴角咧開一個極其難看的弧度,露出幾顆稀疏發黃、如同朽木般的牙齒,“也不是…沒法子撕開…”
撕開?!
此言一出,如同平地驚雷!
袁天罡和玄璣子猛地抬頭,眼中爆發出難以置信的光芒!連毛草靈冰封的眸底,也瞬間燃起一絲灼熱的希望!
“請前輩賜教!”玄璣子立刻躬身,語氣前所未有的恭敬。
老怪物渾濁的眼珠瞥了玄璣子一眼,帶著一絲毫不掩飾的漠然,仿佛在看一塊路邊的石頭。他慢吞吞地抬起枯瘦如雞爪的手,伸出三根干癟得如同樹枝般的手指。
“三件事。”他沙啞的聲音如同破鑼敲響,在死寂的寢殿中回蕩。
“第一,冰窖里那盒子‘鷂子糞’…封印快爛了…用‘地肺寒晶’加‘千年桃木芯’…重鑄鉛盒…刻‘九幽鎮煞箓’…再用‘玄陰真水’浸泡…能…多封它幾天…”他每說一種材料或符箓名稱,袁天罡和玄璣子的臉色就凝重一分。地肺寒晶、千年桃木芯、九幽鎮煞箓、玄陰真水…這些無一不是世間難尋的奇物!尤其是九幽鎮煞箓,那是早已失傳的上古鎮邪符法!
“第二…”老怪物那渾濁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針,再次刺向毛草靈,“小丫頭…你心口那‘糞’…想拔…得玩命…”他伸出干枯的手指,點了點毛草靈的心口位置,“至陽焚邪…護脈鎖魂…缺一不可…能辦到這事的…嘿嘿…要么是龍虎山供著的那把‘三五斬邪雌雄劍’…要么…就得找昆侖山巔…那群把自己凍成冰坨子的老古董…借一縷‘大日琉璃火’的根苗…還得有個不怕死…道行夠深的…替你護住心脈…稍有不慎…嘿嘿…砰!一起玩完!”
三五斬邪雌雄劍!龍虎山鎮教至寶!大日琉璃火!昆侖不傳之秘!玄璣子聽得臉色發白,這兩樣東西,別說借,尋常人連見一面的資格都沒有!
“第三…”老怪物那渾濁的目光,如同兩盞飄忽的鬼火,緩緩轉向了寢殿之外,那深沉如墨的夜空,仿佛穿透了重重宮闕,落在了地牢深處。“最麻煩的…是那個‘活印’…”他沙啞的聲音里,第一次帶上了一絲極其凝重的意味,如同在描述某種不可名狀的禁忌。
“那玩意兒…已經不是人了…是‘巢’!是鷂子那畜生…用來窺探這宮里的‘眼珠子’!也是…勾連那邪網的‘活扣’!普通的符箓鏈子…鎖不住它多久…它里面的‘東西’…在長…”
“要封它…或者毀了它…”老怪物緩緩轉過頭,那雙沉淀著萬載寒冰和漠然的渾濁眼珠,死死盯住了毛草靈,一字一頓,聲音如同從九幽地獄深處刮來的陰風,帶著令人頭皮炸裂的寒意:
“得用…‘活人樁’!”
活人樁?!
這三個字如同三根冰冷的鋼針,瞬間刺穿了寢殿內所有人的耳膜!
袁天罡和玄璣子臉色驟然大變,眼中充滿了極致的驚駭與難以置信!玄璣子更是失聲低呼:“前輩!此乃…此乃上古邪法!有傷天和!萬萬不可!”
毛草靈的心臟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驟然停止了跳動!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她死死盯著那老怪物渾濁得如同深淵的眼睛,試圖從中找出一絲玩笑或試探的意味,卻只看到一片深不見底的、冰冷的漠然。
活人樁!那是以活人為祭品,以其血肉精魄為引,以其臨死前爆發的滔天怨氣為燃料,配合邪異法陣,強行鎮壓或摧毀特定目標的最歹毒、最禁忌的邪術!此法不僅慘無人道,施術者自身也必將承受難以想象的因果反噬與怨氣纏身,稍有不慎便會被怨靈反噬,淪為只知殺戮的瘋魔!是真正的損人不利己、滅絕人性的禁術!
這老怪物…竟然提出用這等邪法來對付地牢里的趙德全?!
寢殿內的空氣瞬間凝固,沉重得如同水銀。燭火不安地跳躍著,將眾人臉上驚駭、恐懼、憤怒、掙扎的表情映照得明滅不定。
老怪物對玄璣子的驚呼和眾人驟變的臉色恍若未聞。他那張布滿深深褶皺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渾濁的眼珠漠然地掃過眾人,最后又落回毛草靈蒼白而震驚的臉上。他干癟的嘴角似乎極其輕微地向上扯動了一下,像是在無聲地嘲弄,又像是在等待一個早已預知的答案。
“怕了?”沙啞的聲音再次響起,如同砂紙摩擦著朽木,“怕就…忍著…等那‘巢’里面的‘東西’…破殼而出…把這皇宮…變成養蠱的瓦罐…嘿嘿…到時候…死的…可就不止一個‘樁’了…”
他拄著那根漆黑詭異的拐杖,佝僂著背,慢吞吞地轉過身,像一道移動的、毫無生氣的影子,朝著殿門口“滑”去。那沙啞的聲音如同跗骨之蛆,幽幽地飄蕩在死寂的寢殿中,留下最后一句如同詛咒般的話語:
“三條路…擺這兒了…小丫頭…自己選…嘿嘿…想撕網…就得…沾血…要么…別人的…要么…自己的…”
話音落下,那佝僂的身影已無聲無息地“滑”出了殿門,如同融入濃稠的夜色,消失不見。只留下那令人骨髓發冷的陰寒氣息,以及那句如同毒刺般扎在每個人心頭的——
“活人樁!”
殿內死寂得可怕。燭火噼啪一聲爆開一朵燈花,映照著袁天罡和玄璣子慘白的臉。慧明禪師枯坐在角落,發出一聲微不可聞的嘆息,如同秋風中最后一片落葉飄零。
毛草靈僵坐在鳳榻之上,指節因過度用力攥緊鳳釵而呈現出青白色,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幾縷殷紅的血絲緩緩滲出,染紅了冰冷的白玉釵身。
冰窖鉛盒需上古奇珍重鑄封印,心脈邪毒需借鎮教神火九死一生,地牢邪印竟要用活人樁這等滅絕人性的邪術!
沾血…要么別人的…要么自己的…
鷂王布下的,哪里是一張邪網?分明是一盤以整個皇宮為棋盤、以無數人命為棋子的絕命毒局!無論她選擇哪條路,都注定荊棘密布,鮮血淋漓!
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洶涌而來,試圖將她徹底淹沒。心脈處的陰寒邪氣感受到她劇烈的心緒波動,驟然變得狂暴,如同無數冰針狠狠攢刺!劇痛讓她眼前陣陣發黑,喉頭腥甜翻涌。
她猛地閉上眼,將翻騰的氣血和那幾乎要摧毀理智的絕望死死壓住。再睜開時,那雙鳳眸深處,所有的猶豫、恐懼、掙扎都已消失不見,只剩下一種近乎燃燒的、玉石俱焚的冰冷決絕!
她緩緩抬起那只沾著自己掌心鮮血的手,指向一旁早已嚇得魂不附體、捧著周岐黃所書“靜養保命”醫案的小太監。
小太監不明所以,哆哆嗦嗦地將那卷寫滿了“氣血兩虧”、“邪氣盤踞”、“萬勿動怒”、“靜心凝神”字樣的素白醫案,雙手捧到鳳榻之前。
毛草靈染血的指尖,沒有絲毫停頓,也沒有絲毫顫抖。她猛地抓住那卷醫案!
嗤啦——!!!
刺耳的撕裂聲在死寂的寢殿中驟然響起!如同驚雷!
素白的宣紙連同上面墨跡未干的“保命良言”,在她染血的指間被瞬間撕扯得粉碎!雪白的紙片混合著點點刺目的猩紅,如同絕望的蝴蝶,紛紛揚揚,灑落在冰冷的金磚地面之上。
她看也不看那滿地狼藉的碎片,染血的手指猛地收攏,死死攥住了枕邊那支沉寂的白玉鳳釵!冰冷的釵身硌著掌心血痕,帶來一陣尖銳的刺痛。
那點刺痛,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火星,瞬間點燃了她眸底深處壓抑已久的、焚盡一切的火焰!
她抬起頭,蒼白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唯有那雙眼睛,亮得驚人,如同淬煉于九幽寒冰之下的絕世鋒芒,直刺向殿外那濃得化不開的沉沉黑夜,一字一句,聲音嘶啞卻帶著斬斷一切退路的金鐵之音,在寢殿內轟然回蕩:
“傳哀家口諭:袁監正、玄璣真人,即刻著手搜尋‘地肺寒晶’、‘千年桃木芯’、‘玄陰真水’!所需人手、典籍、權限,宮中一切資源,盡數調用!不惜代價!十日之內,哀家要見到重鑄的鉛盒!”
“龍虎山三五斬邪雌雄劍…昆侖大日琉璃火…”她染血的唇角,緩緩勾起一絲冰冷徹骨、混合著瘋狂與決絕的弧度,“哀家…親自去‘借’!”
“至于地牢…”她的聲音陡然轉寒,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迸出的冰渣,帶著令人毛骨悚然的血腥氣,“告訴雷煥…給哀家…釘死它!在找到‘活人樁’…或者找到更好的法子之前…就算用玄鐵汁澆灌…用符箓把它埋了…也絕不許…里面的東西…出來半步!”
“鷂王…”她緩緩低下頭,看著掌心緊握的鳳釵,那沾染的血跡在白玉上洇開,如同雪地里綻放的紅梅。指尖因用力而毫無血色,指骨泛白,幾乎要將那冰冷的玉石捏碎。心脈深處,那縷陰寒邪氣仿佛感受到了主人滔天的意志,竟也瑟縮了一下,蟄伏不動。
“你要下棋?”她低語,聲音輕得如同嘆息,卻蘊含著足以凍結靈魂的寒意,在空曠死寂的寢殿內幽幽回蕩。
“那哀家…就陪你…下到底!”
“這盤棋…每一顆子…”
“哀家…親自下!”
**第十八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