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玉嬌坐在柜臺后復習,真正看進去的東西卻不多。張紹豫一來她們家就會陷入村里的輿論漩渦,她處在這個場中卻無能為力。女孩子敏感早熟,即使村子里的長舌婦們不對她媽媽和張紹豫的曖昧指指點點,她也能從張紹豫的眼睛中看出一二。他們存續了很長一段時間的“老鄉”關系讓她感到恥辱,性格也隨之變得內向甚至孤僻。
此時,她清楚地知道媽媽和張紹豫在干什么,她恨自己不能沖進房內將他們臭罵一頓,更恨自己為什么還要坐在店里給他們當擋箭牌。想到這,她啪的合上書,憤憤地將筆丟在地上。
她的舉動引起了門外幾位研究“碼經”的村民的注意,他們相互看了一眼,心照不宣的笑起來。其中一位起身續水,撿起地上的圓珠筆遞給林玉嬌,一臉壞笑地望著她:“怎么,張叔叔來了你不高興?”他將“你”字拖得很長,仿佛在說:你不高興,可有人高興。 林玉嬌橫了他一眼,惡狠狠吐出一個:“滾!”
不遠處的停車坪里種了一排芭蕉,高大肥碩的葉子像一堵綠色屏障,將陽光隔出一道清涼。偶爾有車經過,芭蕉葉隨風而動,發出的沙沙聲給這個安靜的午后添加了些生動。
汪致遠被渴醒了。他睜開眼,發現自己正睡在汽車后座,老錢正在前排駕駛座上打著呼嚕。他躺著,回憶起剛才酒桌上的一幕,奇怪自己怎么會在車上了。醉是肯定的,會不會當場就吐了,有沒有亂說話?本來想在張紹豫面前表現一番,現在看來是弄巧成拙了。哎,酒他媽真不是好東西!
他支撐著坐直身子,輕輕推開車門。微風吹過來,他的臉還有些燒,腦袋里仿佛裝著一顆陀螺,不時轉一下,鉆得他一陣陣刺痛。他努力保持著軍人應有的姿態,控制住身形朝小店方向走。
“小妹,請給我倒一杯水!”他站在林玉嬌面前,說話間都帶著干澀。
林玉嬌抬起頭,眼前出現了一張稚嫩的男孩子的臉,這張臉的主人年齡和她差不多,身材比他們班男同學稍高一些,合身的軍裝更襯出他身型的挺拔。面色已經被南國的陽光染成古銅色,如果不是噴出的酒味,僅從臉色上很難看出他喝了酒。
林玉嬌皺了皺眉扭過頭轉身抓了一把鷓鴣茶葉,丟進一只菠蘿杯,彎腰拎起熱水瓶倒水。茶葉在開水中翻滾舒張,眨眼間就占據了小半杯體。她將茶杯推到他手邊,冷冷說道:“小心,燙。”
汪致遠端起杯就往嘴邊湊,他啜了一口,灼熱感讓他打了個激靈。他忙不迭地吐出口里的熱茶,嘟著唇吸著涼氣。
林玉嬌見狀,掩嘴“嗤嗤”的笑起來。
汪致遠正欲發作,卻見女孩穿著校服,面前擺了一本《五年高考三年真題》高三數學卷習題集,她顯然還是未出校門的高三學生。自己也才離開學校,何必與低一屆的學妹爭高下?汪致遠不再吭聲,端著杯子走出門,靠在門墻上望著遠方發呆……
張紹豫不時的到來,給鄧美華和阿嬌送來了物資和經濟上的幫助,同時,也讓她成為村里最持久的“話題女人”。這個男人從未主動向她索求過什么,是她主動以身相許的。十年前老林臨終前將她們娘倆托付給他照顧后,他才開始真正走進她們的生活,頂著流言蜚語幫她們安定下來。對于他的幫助,她最初是抗拒的。“寡婦門前是非多”,一個是新寡、一個是老婆沒在身邊的男人,即使他們之間沒有發生什么,但誰又能阻止村民們對他們沒有底線的揣測呢?所以她對他一改過去老林還在時的熱情,不再給他好臉色,想以此劃清彼此間的距離。
現實一次次將她的防線擊穿,村里對外鄉人的偏見,一些老男人對她別有所圖的接近……生活中諸多不便讓她迫切希望得到他的援手。他總會適時出現,成為她可以逃避風雨的港灣。某一個夜深人靜的時候,她突然意識到自己對他的依賴是全方位的并且無法抗拒。她知道他沒有隨軍家眷,老婆身體也一直不好,兩人至令沒有一兒半女。
鄧美華漸漸想通了,不再顧忌別人挑三揀四的目光,開始注意保養自己。女為悅己者容,她掌握了他的口味,學會了做他最愛吃的菜,甚至到了他該來而沒來的日子,她會穿戴齊整在門口張望。
“紹豫,你準備在哪里給阿嬌安排工作?”她側身問。
“工作是小,關鍵是阿嬌要有大學文憑,現在學歷很重要。”張紹豫溫柔地答道,“我看了汪致遠這小子的檔案,才出校門的高中理科生,讓他給阿嬌輔導輔導數學應該沒問題。”
汪致遠沒想到,自己靠在門墻上醒酒時,他的軍營生活就已經被安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