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死死地盯著墻上那片由光影構成的詭異地圖，還有那三個光點所組成的、一個無比精確的……地址坐標。

那不是幻覺。

CT片上代表大腦溝回的復雜紋路，被燈光穿透，經過那枚凹凸不平的金牌進行二次折射與聚焦，最終投射在墻壁上時，那些本該雜亂無章的線條，竟然奇跡般地重組成了一幅清晰的城市局部地圖。

扭曲，卻精準。

“掌柜的？”阿四往前湊了湊，伸長了脖子，使勁眨了眨眼，“你看啥呢？墻上……開花了？”

林默沒應聲。

他的瞳孔里，倒映著那三個由金牌反射出的、正在微微脈動光點。它們組成了一個完美的等邊三角形，精準地鎖定著地圖上的一個區域。

一個他從未聽說過的，廢棄工業區的地址。

“不對啊……”阿四揉著眼睛，也看出了門道，他臉上的表情從困惑變成了震驚，最后又扭曲成了驚恐，“我操！這……這他媽是藏寶圖？！咱們打怪還爆隱藏地圖的嗎？掌柜的，咱們這是要轉行當摸金校尉了？我可跟你說，我沒學過分金定穴，這業務超綱了啊！”

黑貓從柜臺上輕盈地一躍，跳上林默的肩膀，金色的瞳孔同樣倒映著墻上的光影地圖。它喉嚨里發出一陣極低沉的、代表著警惕的“咕嚕”聲。

“這不是藏寶圖。”黑貓的聲音凝重，“這是個陷阱。”

林默終于動了。

他伸出手，將那枚金牌從釘子上取了下來。

光點消失，墻壁上的地圖瞬間變回了一片毫無意義的雜亂光影。

他又將CT片也取下，小心地卷好。

“是不是陷阱，去了才知道。”林默將金牌在手里拋了拋，金屬的質感冰冷而沉重，“但有件事可以肯定，有人想讓我們去那里。”

“誰啊？北川雄？他不是都給雷劈成二維碼了嗎？”阿四的腦子顯然已經不夠用了。

“或許是他的同伙，或許是他的上線，又或者……”林-默頓了頓，嘴角勾起一個冰冷的弧度，“是想看我們和北川雄的上線，狗咬狗的第三方。”

這個可能性讓阿四打了個冷戰。

螳螂捕蟬，黃雀在后。他們辛辛苦苦打完了BOSS，結果發現自己只是別人棋盤上的另一只螳螂？

林默沒再理會陷入頭腦風暴的阿四。他走到柜臺后，拉開一個老舊的抽屜，從里面拿出一本厚重的、封面是深褐色皮革的空白冊子。

這本冊子，看起來比這家典當鋪的年紀還要大。

他翻開第一頁，將那枚刻著“德智兼備”的金牌，鄭重地放在了冊子中央。

“啪”的一聲，他合上了冊子。

“新當品入舍，舊因果了結。”

他輕聲念叨著，像是在完成一個古老而神圣的儀式。

隨著他的話音落下，那本冊子表面，竟然泛起一層淡淡的金色光暈。封面上，四個古樸的篆字緩緩浮現——【輪回簿】。

與此同時，林默的腦海里，一個莊嚴而宏大的聲音，直接響起。

【檢測到核心因果鏈條閉環，‘菁華中學七十年竊命案’已終結。】

【事件結算完畢，功德清零，無新增債務。】

【本店核心系統‘三濟典當鋪流水賬’已完成數據歸檔，現正式升級為2.0版本——‘輪回簿’。】

林默的眉毛挑了一下。

還有版本升級？這服務還挺人性化。

【‘輪回簿’新增功能：】

【一：‘大客戶’雷達。可主動掃描并定位區域內具有重大因果、極高價值或極高威脅的‘潛在當品’或‘潛在債務人’。】

【二：‘因果預警’。對即將發生、或正在發生的，與本店業務相關的重大因果事件進行風險評級與提示。】

【三：‘VIP客戶檔案’。記錄并追蹤所有與本店產生深度交易的客戶（如張小桃），為其提供“售后服務”與“成長性投資”建議。】

腦海里的信息流還在繼續，但林默的注意力，已經被一條剛剛跳出來的，閃爍著刺目紅光的預警信息給吸引了。

【高危預警！高危預警！】

【‘大客戶’雷達掃描到異常因果波動！】

【地點：市立第一精神康復中心。】

【事件：‘腦蛭分食事件’。】

【描述：因北川雄核心被毀，其散逸的殘余精神力量，在康復中心滋養出變異精神寄生體——‘腦蛭’。此物正以院內精神病患的大腦為食，迅速繁殖擴散。】

【風險評級：中度（對普通人致命，對本店業務構成潛在威脅）。】

【建議：立刻處理。否則‘腦蛭’將會在四十八小時內完成第一輪成熟期蛻變，屆時將演化為區域性精神瘟疫，處理代價將提升十倍。】

林默的臉色沉了下來。

斬草未能除根，春風吹又生。

北川雄那個雜碎，死了都不讓人安生。他就像一滴滴進清水里的墨汁，即便把墨汁本身撈走了，它擴散開的污染，依舊存在。

“掌柜的，你臉色怎么這么難看？”阿四小心翼翼地問，“是不是發現那藏寶圖底下寫著‘再來一瓶’？”

“比那還糟。”林默抬頭看著他，“精神病院出事了。”

他三言兩語將“腦蛭”的事情解釋了一遍。

阿四聽完，整個人都麻了，他呆滯地看著林默，嘴巴張了半天，才擠出一句話。

“掌柜的，我……我現在去我媽那辭職，還來得及嗎？我覺得我這專業實在不對口，我大學學的是電子商務啊！不是生物化學，更不是捉鬼除妖啊！”

“來不及了。”林默拍了拍他的肩膀，語氣沉重，“你已經被這家黑心企業深度綁定了，毀約金你付不起。”

他走到那面掛著當鋪執照的墻邊，看著上面那個刺眼的【當】字。

他救了張小桃，救了那四十七個預備役受害者，甚至間接凈化了菁華中學七十年的罪孽。

但到頭來，陰德賬戶依舊是零。

因為他把所有的收益，都預支給了未來。

預支給了那個女孩一個完整無缺的、能說會道的人生。

他從不后悔。

“貓爺，”他看向蹲在柜臺上的黑貓，“那個新地址，有什么說法？”

黑貓舔了舔爪子，金色的瞳孔里閃過一絲數據流般的光芒。

“‘輪回簿’的資料庫里有記錄。那個地方，叫‘一九四二號倉庫’，隸屬于日占時期的軍用物資儲藏點。后來廢棄了，成了流浪漢和拾荒者的聚集地。沒有靈脈，沒有異常能量記錄，在任何玄學地圖上，都是一片‘空白’。”

“空白，有時候才意味著最大的問題。”林默若有所思。

就像一張白紙上的一個墨點，遠比在墨水里的一個墨點更顯眼。

有人故意把線索指向一個“安全”的地方，其心可誅。

“所以我們現在怎么辦？”阿四徹底放棄了思考，“是先去精神病院刷小怪，還是直接去倉庫打最終BOSS？”

“都不是。”林默搖了搖頭。

他走到阿四面前，從懷里掏出一張紙，又從筆筒里抽出一支筆，在上面“刷刷刷”地寫下了一長串東西，然后拍在了阿四手里。

“這是什么？”阿四低頭一看，滿眼都是問號。

“雄黃，朱砂，糯米，黑狗血，桃木劍……掌柜的，你這是林正英附體了？咱們上次不是都直接打電話搖雷了嗎？怎么又退回手工模式了？”

“上次是拆遷，這次是消毒，業務類型不一樣。”林-默的表情嚴肅了起來，“聽著，阿四，這是你現在最重要的任務。照著單子上的東西去買，一樣都不能少，一樣都不能錯。錢從柜臺拿，要多少拿多少。”

他指了指單子上的幾項，“特別是這幾樣。雄黃，必須是巴蜀產的老坑雄黃，問店家要帶火煅燒痕跡的。朱砂，要辰州產的紫金砂，顏色要正。黑狗血，必須是剛滿一歲的純種公狗，取血時不能讓它受驚。”

阿四聽得一愣一愣的，他感覺自己不是要去中藥鋪，而是要去執行什么特工任務。

“掌柜的，搞這么復雜干嘛？這些東西……真的有用？”

“對付‘腦蛭’，雷法動靜太大，會把整個精神病院的病人都嚇成傻子。只能用最原始，也最溫和的辦法。”林默的眼神變得深邃，“我要熬一鍋‘蕩穢湯’，凈化整個醫院的污穢。這些，就是藥引。”

他看著阿四，一字一句地補充道。

“記住，全院幾百人的性命，還有我們自己的小命，都系在你買回來的這些東西上。出一點差錯，我們就得陪著那些腦蛭，一起開腦花派對。”

阿四手里的那張紙，瞬間變得有千斤重。

他咽了口唾沫，臉上的嬉皮笑臉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臨危受命的悲壯。

“保證完成任務！”他猛地一挺胸，像個即將奔赴戰場的士兵。

“去吧。”林默揮了揮手。

阿四拿著單子，轉身就往門外沖，結果跑得太急，一頭撞在了門框上。

“哎喲！”

他捂著頭，眼淚汪洋地回頭看了一眼林默。

林默面無表情地指了指旁邊的門把手。

阿四灰溜溜地開門，跑進了雨幕里。

典當鋪里，重新恢復了安靜。

林默走到窗邊，看著外面被霓虹燈染得五顏六色的夜雨。

精神病院的“腦蛭”，一九四二號倉庫的“陷阱”。

兩條線，同時擺在了面前。

一個緊急，一個重要。

他掏出手機，屏幕依舊是那個古樸的賬本界面。

【當前余額：4510點。】

這是給張小桃換身體剩下的。看似不少，但林默很清楚，這點錢，在真正的麻煩面前，可能連個水花都打不起來。

他需要更多的“資本”。

而資本，往往來自于最**險的“投資”。

“貓爺。”

“嗯？”黑貓優雅地踱步到他腳邊。

“你覺得，是先去精神病院救幾百個普通人賺點辛苦費劃算，還是直接去一九四二號倉庫，把那個藏在幕后的家伙揪出來，搞一票大的劃算？”

黑貓抬起頭，金色的瞳孔里閃爍著商人般的精明。

“按照風險投資理論，處理‘腦蛭’是短期、低風險、穩定收益項目，可以補充現金流。而去‘一九四二號倉庫’，是長期、**險、可能一本萬利也可能血本無歸的豪賭。”

“你的建議呢？”

“我的建議是……”黑貓拖長了聲音，“小孩子才做選擇，我們成年人，當然是全都要。”

林默笑了。

他也是這么想的。

就在這時，他的腦海里，那個屬于“輪回簿”的聲音，再次響起。

這一次，沒有預警，沒有提示，只是一段冰冷的、不帶任何感情的陳述。

【檢測到‘新當品’已自動入庫，正在生成契約。】

【當品名稱：肉身典獄。】

【來源：一九四二屆亡魂（菁華中學）。】

【典當訴求：？？？（待揭曉）】

【契約狀態：待激活。】

【激活條件：當鋪掌柜親臨‘一九四二號倉庫’。】

林默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了。

肉身……典獄？

這是什么鬼東西？

他還沒去找麻煩，麻煩，竟然主動找上了他。

而且，還自動把一份霸王條款的“當票”，直接塞進了他的系統里。

【友情提示：由于‘肉身典獄’為高危高價值捆綁契約，已自動關聯‘輪回簿’核心權限。若拒絕激活，‘輪回簿’系統將永久降級為1.0版本。】

【祝您……生意興隆。】

那個聲音的最后，似乎帶上了一絲若有若無的……嘲諷。

林默的拳頭，猛地攥緊。

他被將死了。

不去，系統降級，等于自斷一臂。

去，就是一腳踩進別人精心布置好的天坑里。

“媽的……”

他低聲罵了一句，抬頭看向窗外。

雨，似乎更大了。

而遠處的城市天際線上，市立第一精神康復中心和那個廢棄工業區的方向，仿佛有兩個巨大的、無形的漩渦，正在緩緩成型，等待著他的光臨。

腦海中，“輪回簿”的界面緩緩隱去，但在消失的最后一刻，一行血紅的大字，烙印在了界面最頂端。

【第一卷：舊賬，終。】

【第二卷：肉身典獄，啟。】

林默靠在窗框上，長長地吐出一口氣，白色的霧氣在玻璃上氤氳開來。

他拿起柜臺上的電話，撥通了一個號碼。

電話響了很久才被接起，對面傳來一個睡意朦朧的蒼老聲音。

“喂？誰啊？大半夜的，還讓不讓人活了？”

是張大爺。

“張大爺，我，林默。”

“小林子？你出院了？正好，我那輪椅的軸承好像有點問題，你明天……”

“張大爺。”林默打斷了他，語氣前所未有的嚴肅，“我需要你幫我一個忙。”

***

三濟典當鋪流水賬（戊戌年三月十三日亥時盡）

■陰德點收支

收入：零點。

支出：五千零點一（已于辰時支付，用于【靈肉契合】儀式，該投資項目回報率極高，董事會表示滿意）。

當前余額：4510點（流動資金，謹慎使用）。

■特殊事項記錄

?本店核心系統完成重大升級，正式更名為【輪回簿】，功能全面提升，可喜可賀。

?收到首個【高危預警】：市立第一精神康復中心爆發【腦蛭分食事件】，急需處理。

?墻上CT片與金牌形成隱藏地圖，坐標指向【一九四二號倉庫】，疑似陷阱。

?【輪回簿】被強行植入新當品契約【肉身典獄】，與系統權限綁定，性質極其惡劣，屬于霸王條款，已向天道客服提出投訴（但被駁回）。

?本店第一卷主線劇情【舊賬】正式完結。第二卷【肉身典獄】已強制開啟，無法跳過。

■物品損耗

?門框x1（被阿四撞擊，出現輕微形變，已計入其個人年終考核）。

?掌柜的耐心x1（已被【輪回簿】的騷操作消耗殆盡）。

■人員狀態

?林默：剛送走一個瘟神，又迎來了兩個麻煩。正在聯系外援，準備雙線操作，精神狀態從【輕松】切換至【高壓】模式。

?阿四：已接受命運，奔波在成為王牌后勤的道路上，并開始思考自己的工傷保險覆蓋范圍。

?黑貓（Hei爺）：作為資深投資顧問，對當前**險高回報的局面表示興奮，并建議掌柜的加大杠桿。

■下步計劃

?兵分兩路（或一人雙線）。

?首要任務：熬制【蕩穢湯】，前往精神病院，完成“清掃”工作，賺取下一筆啟動資金。

?核心任務：前往【一九四二號倉庫】，激活【肉身典獄】契約，探查最終的秘密。

?引入下一章節，第五十章：蕩穢湯。

?掌柜的決定，下一次一定要買一份系統防騷擾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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