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潭暗流裹挾著楚凜殘破的身軀沖出百里,當他跌撞著扒住東南邊陲青紗鎮(zhèn)的竹籬時,細雨正順著黛瓦滑落。
遠處繡樓傳來繡繃墜地的脆響,蘇姨娘顫抖著扶住雕花木欄,鬢邊銀簪在雨中泛著冷光——二十年前那個雪夜被帶走的幼童,此刻竟成了渾身浴血的修羅。
"徐鳩!快!"弟媳陸曉梅撞開雕花門,素色裙擺掃過滿地碎瓷。幽冥教右使徐鳩凌空掠至,玄鐵面具下的瞳孔驟縮——教主眉心第三只豎瞳黯淡如死灰,曾經(jīng)翻云覆雨的九重境威壓,如今只剩游絲般的一縷。
三日后,鎮(zhèn)外廢棄的鑄劍坊密室。楚凜懸浮在猩紅藥池之上,陸曉梅將最后一味龍血草投入池中,沸騰的藥液突然炸起三尺高的血柱。
"雷蛟的暗傷滲入元嬰..."徐鳩握緊腰間骨鞭,"閣主,若不盡快壓制..."話音未落,楚凜猛然睜眼,池中藥液瞬間凝結(jié)成萬千利刃,釘入四周巖壁:"天機閣、巧云、楚凡..."他周身騰起幽綠火焰,"等我奪回清血果,定要他們血債血償。"
與此同時,雪山之巔的新墳前。夜無咎將酒壇狠狠砸向"蕭燼之墓"的石碑,酒水混著冰碴滲入泥土。
忽有狂風卷起雪粒,在碑后凝成半透明的果子虛影。他瞳孔驟縮,拔出佩劍時卻見虛影消散,只余雪地上淺淺的爪痕——那形狀,竟與幽冥教的追魂印如出一轍。
青紗鎮(zhèn)繡樓內(nèi),蘇姨娘將刻滿禁制的錦囊塞進楚凜行囊。樓下傳來徐鳩壓低的匯報聲:"天機閣已派人追查至江州。"楚凜摩挲著腰間重新亮起的符文玉佩,望向西北方向冷笑。窗外驚雷炸響,他抬手撕碎雨幕,血色信箋裹著幽冥火破空而去——而在暗處,陸曉梅望著丈夫遺留的玉玨,指尖掐訣的手微微發(fā)抖。
溟淵城分部的幽冥殿內(nèi),青銅燭臺上九盞幽綠長明燈明明滅滅。令胡斌斜倚在黑檀木椅上,指尖漫不經(jīng)心地摩挲著鎏金鬼面令牌,忽然聽見檐角傳來一聲夜梟啼叫,緊接著瓦片輕響——那聲音極輕,卻讓他猛地坐直身子。玄鐵面具下的嘴角勾起冷笑,袖中銀針已蓄勢待發(fā)。
“不必躲了。”令胡斌抬手擊掌,暗處躍出二十道黑影。為首者摘下斗笠,赫然是神武境大圓滿的護法“血手閻七”,“教主,楚凡率天機閣弟子已至城外三十里。”話音未落,殿外傳來山呼海嘯般的喊殺聲,令胡斌起身時,鎏金令牌在燭火下折射出妖異光芒。
三日前,他親手將偽造的楚凜殘袍拋入雷劫余波,向江湖宣告“幽冥教易主”。如今腳下的溟淵城坐擁“飛逝靈地”,日夜吞吐天地靈氣,助他在月余間突破陸地神仙三重天。更遑論麾下二十位神武境高手,皆因他散盡半數(shù)靈礦犒賞下屬而甘愿赴死。
“打開城門,列隊相迎。”令胡斌戴上鬼面,周身魔氣翻涌,“告訴楚凡,想取我項上人頭,先踏過這滿城忠魂!”殿外,二十面幽冥戰(zhàn)旗獵獵作響,與遠處天機閣的白鶴旗遙遙對峙,一場腥風血雨即將席卷溟淵城。
天機閣的白鶴旗刺破溟淵城的瘴氣時,令胡斌正站在飛逝靈地入口的青玉拱門前。他身后,二十位神武境高手結(jié)成幽冥鎖仙陣,掌心血紋與地底靈脈共鳴,將方圓十里化作血色牢籠。
楚凡踏劍而來,身后三百弟子布下天機千機陣,劍陣流轉(zhuǎn)間,竟將漫天烏云絞碎成點點星光。
“叛賊令胡斌!”楚凡劍指蒼穹,天機劍迸發(fā)萬丈金光,“弒主篡位,今日必誅!”
令胡斌摘下鎏金鬼面,露出左頰猙獰的幽冥烙印:“楚凜已死!這天下,本就該強者居之!”話音未落,他猛地拍出掌心,飛逝靈地深處傳來鎖鏈崩斷的轟鳴——竟是將靈脈核心強行煉成了殺陣。
剎那間,地底涌出萬千血色藤蔓,纏住天機閣弟子的腳踝。令胡斌麾下的二十高手同時結(jié)印,陣眼處浮現(xiàn)出巨大的幽冥教主虛影。楚凡瞳孔驟縮,揮劍斬碎逼近的藤蔓,卻見令胡斌趁機沖入靈地,抬手祭出九枚燃燒著幽冥火的令牌:“啟動‘九獄焚天’!”
靈地中心的靈泉瞬間沸騰,化作吞噬一切的火海。楚凡咬碎口中保命玉簡,召喚出天機閣鎮(zhèn)閣神獸“青冥鶴”。巨鶴長鳴震碎半空,羽翼掃過之處,火焰竟被生生劈開缺口。然而,令胡斌早已趁機吞下三枚精血凝成的丹藥,三重天的威壓暴漲至巔峰,骨鞭甩出的瞬間,空氣被撕裂出刺耳尖嘯。
“楚凡,你可知為何我能坐穩(wěn)這教主之位?”令胡斌周身魔氣凝成修羅法相,“因為我舍得!”他反手一掌拍向身后的二十位高手,眾人尚未反應(yīng),便化作血霧融入陣中。剎那間,九獄焚天陣威力暴增十倍,青冥鶴哀鳴著墜落,天機千機陣寸寸崩裂。
楚凡抹去嘴角血跡,突然瞥見令胡斌身后靈泉深處的異樣——那汩汩涌出的靈液中,竟漂浮著半截刻滿符文的玉玨,與蕭燼曾佩戴的信物極為相似。他心頭劇震,卻見令胡斌已裹挾著焚天烈焰殺至眼前。千鈞一發(fā)之際,雪山方向傳來一道熟悉的劍意,如流星般刺破血幕......
天闕虛影徹底凝實的剎那,令胡斌周身魔氣化作千丈修羅,他仰頭痛笑時,發(fā)絲盡數(shù)轉(zhuǎn)為雪白:“楚凜那蠢貨以為掌控了全局,卻不知早在千年前,這盤棋的落子人就是我!”話音未落,他身后浮現(xiàn)出古老結(jié)界的裂痕,隱約可見修仙界的琉璃宮闕。
楚凡握劍的手猛地收緊——千年傳說中的圣人境邪修,竟真的藏于幽冥教!而蕭燼望著令胡斌丹田處翻涌的混沌氣團,終于明白為何他的靈力如此詭異:“你丹田已毀,靠清血果吊著命!就算到了陸地神仙大圓滿,強行渡劫也會被法則反噬!”
“反噬?”令胡斌指尖劃過天闕符文,飛逝靈地的時間流速驟然加快百倍,“在這能逆轉(zhuǎn)光陰的靈脈核心,我有的是時間修補丹田!”他抬手召出九盞青銅古燈,燈中赫然封印著九位神武境高手的元神,“而你們,將成為我重鑄圣體的最后祭品!”
巧云突然拋出清血果樹殘軀,樹干化作萬千藤蔓纏住天闕:“休想!這樹的本源之力,足以凈化你的邪術(shù)!”然而令胡斌只是冷笑,掌心清血果突然裂開,涌出的并非金色汁液,而是漆黑如墨的瘴氣。蕭燼瞳孔驟縮——那些瘴氣中,竟漂浮著無數(shù)被吞噬修士的記憶殘片。
“當年我被結(jié)界重創(chuàng),是清血果保住了神魂。”令胡斌周身開始浮現(xiàn)圣人境的道紋,“但區(qū)區(qū)陸地神仙境,如何對抗修仙界那群偽君子?唯有借你們的命,重開天闕!”他猛地捏碎古燈,九道元神慘叫著融入天闕,空間開始崩塌。
千鈞一發(fā)之際,雪山方向傳來震耳欲聾的鎖鏈崩斷聲。楚凜裹挾著幽冥天闕的殘陣破空而來,他周身纏繞著九條由修士怨念凝成的鎖鏈,氣息直逼陸地神仙大圓滿:“令胡斌,想獨占成果?做夢!”原來他在青紗鎮(zhèn)蟄伏時,暗中吞噬了徐鳩的修為,又以蘇姨娘和陸曉梅為祭,強行突破境界。
蕭燼看著兩大魔頭對峙,突然想起殘魂中閃過的畫面——千年前,正是令胡斌與楚凜的前世聯(lián)手,將清血果樹封印在雪山。而此刻,飛逝靈地的時間法則開始紊亂,所有人的修為都在急速流失。
令胡斌趁機沖向天闕缺口,卻見楚凜甩出骨鞭,將蕭燼、楚凡和巧云一同拽入時空漩渦:“要死,就一起陪葬!”
轟鳴聲響徹天地,當眾人再次睜眼時,竟置身**年前的修仙界戰(zhàn)場。破碎的結(jié)界外,無數(shù)圣人境修士正在廝殺,而令胡斌的身影,赫然出現(xiàn)在戰(zhàn)場中央......
令胡斌踏碎天闕的瞬間,九天之上雷云翻涌,紫黑色的劫雷如狂龍擺尾,在他頭頂凝聚成百丈漩渦。
千年邪修仰天長嘯,丹田處破損的經(jīng)脈竟在雷劫威壓下強行愈合,陸地神仙大圓滿的氣息轟然炸開,眼看就要沖破“脫凡境”的壁壘。
“不能讓他突破!”楚凡猛地想起前世古籍記載,反手扯下腰間天機劍拋向空中,“所有人,注靈于劍!”三百天機閣弟子同時結(jié)印,萬千靈力如溪流匯入劍身,青銅古劍瞬間爆發(fā)出刺目金光,宛如一柄直插云霄的避雷針。
令胡斌不屑地冷笑:“區(qū)區(qū)凡鐵也想引動天劫?”話音未落,楚凡指尖法訣一變,天機劍突然調(diào)轉(zhuǎn)方向,劍脊上的符文竟化作無數(shù)引雷鎖鏈,“轟”地一聲纏住劫雷核心!剎那間,方圓十里的雷云被強行牽引,所有紫電凝成一道水桶粗的滅世神雷,帶著毀天滅地的威壓,直劈令胡斌面門。
“不——!”邪修臉上第一次露出恐懼,他瘋狂運轉(zhuǎn)清血果力量,卻發(fā)現(xiàn)丹田處的混沌氣團在雷劫下寸寸龜裂。
滅世神雷轟然落下,金色劍光與紫電交織成絞肉機,令胡斌的身軀在雷光中寸寸瓦解,連陸地神仙大圓滿第九階的神魂都被劈成齏粉,只余下半枚焦黑的清血果墜落在地。
劫云緩緩散去,楚凡接住墜落的天機劍,劍身上的引雷符文仍在滋滋作響。蕭燼彎腰拾起焦黑果實,卻發(fā)現(xiàn)果核處竟烙印著一行古老字跡:“千年劫數(shù),終歸于塵。”
遠處,溟淵城的飛逝靈地開始崩塌,幽冥教的殘部在雷劫余波中四散奔逃,大乾王朝的武道領(lǐng)域,終于迎來了久違的平靜。
三日后,京城朱雀大街車馬如織。楚凡等人卸下征塵,隨宮娥穿過九重丹墀。金鑾殿內(nèi),女帝鳳眸掃過眾人染血的衣袍,目光最終落在蕭燼腰間若隱若現(xiàn)的清血果殘核上。
“聽聞溟淵城一戰(zhàn),諸位力斬千年邪修?”女帝指尖叩擊玉座,鎏金蟠龍在燭火下投射出森冷陰影。楚凡單膝跪地,天機劍鞘磕在青磚上發(fā)出清響:“稟陛下,令胡斌妄圖突破‘脫凡境’顛覆武道根基,幸得眾人齊心,以引雷之術(shù)將其誅殺。”
階下忽有老臣顫聲進諫:“陛下!蕭燼曾為幽冥教爪牙,難保不會......”話音未落,蕭燼解下殘核擲于殿前,果核裂處泛出凈化之光:“在下雖誤入歧途,卻蒙楚閣主等人信任。今邪修已滅,愿將所知幽冥教余孽盡數(shù)交代。”
女帝凝視殘核良久,忽而輕笑:“好個引雷破劫的妙法。來人,賜楚凡天機閣黃金令牌,許先斬后奏之權(quán);蕭燼......”她目光掃過蕭燼后頸淡去的幽冥烙印,“暫入天機閣戴罪立功,若再有異心——”鳳冠流蘇驟然晃動,“定叫你魂飛魄散。”
當夜,蕭燼立在朱雀塔頂,望著宮墻內(nèi)搖曳的燈火出神。楚凡將一壺烈酒拋來,酒液潑灑在他新生的劍傷上:“后悔入這趟渾水?”蕭燼仰頭飲盡,喉間溢出苦澀笑意:“至少...不用再做別人手中的棋子了。”
而在皇宮最深處,女帝摩挲著密報上“飛逝靈地崩塌”的字跡,忽然命人取來塵封百年的輿圖。燭光下,她指尖劃過輿圖邊緣某處空白,嘴角勾起意味深長的弧度——大乾的棋局,從來不止是正邪之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