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粒子打在民生院的窗欞上時,墨辰正在燭火下翻看新送來的《西境民生志》。
泛黃的宣紙上,除了屯田畝產、水渠里程,還記著許多“無關緊要”的事:燼云郡的百姓學會了用柳枝編筐盛糧,荒澤府的孩童在濾水站旁種了耐雪的菜苗,甚至連塵淵堡的堡主夫人,都帶著仆婦們用白堿制作皂角——曾經的“禁地”婦人,如今竟成了民生坊市的“制皂好手”。
“大人,”
暗衛掀開棉簾進來,身上帶著逼人的寒氣,“皇城傳來消息,陸相服軟了。”
墨辰握筆的手頓了頓,燭火在他眼底投下晃動的影——自西境百姓代表進京后,朝堂上關于“民生院改制”的爭執便沒停過,陸承鈞的服軟,與其說是認輸,不如說是看懂了這場“民心與舊規”的博弈。
“去把老鐵匠請來,”墨辰合上志書,指尖劃過“制皂好手”四字,“明日咱們去塵淵堡,看看百姓們的‘越冬儲水窖’修得如何。”暗衛退下時,聽見他低聲補了句:“再帶上虎娃他們編的柳筐,給堡里的孩子們送些麥餅——雪天路滑,別凍著。”
破曉時分,墨辰的馬隊踏進塵淵堡。曾被風沙籠罩的低洼地,如今覆著層薄雪,濾水站的木架上掛著冰棱,卻仍在緩緩轉動——百姓們用獸皮裹住齒輪,用炭火盆暖著濾筒,硬是讓這“鐵家伙”在寒冬里沒停過。
老鐵匠踩著積雪走進儲水窖,忽然聽見窖底傳來孩童的笑聲——虎娃正帶著幾個孩子,用柳筐往陶罐里裝腌菜,旁邊堆著新曬的肉干:“這是留給春荒時吃的,墨大人說,咱們得學會給自己囤‘希望’。”
墨辰蹲下身,摸了摸虎娃凍紅的鼻尖,忽然看見窖壁上刻著歪歪扭扭的字:“墨大人教俺們挖窖,陸相派人送過鹽……但俺們現在有自己的鹽了!”
字跡旁邊,畫著個戴著斗笠的大人,正揮著鐵鍬挖水渠,旁邊是冒熱氣的濾水器——比半年前的畫更工整了些,卻依然帶著孩子的天真。
“大人,”
塵淵堡的堡主夫人抱著木盆走來,盆里是新做的皂角,“您嘗嘗這皂角水,洗過的手不裂了,連衣裳上的鹽漬都能去。”
她指尖蹭過窖壁上的柳筐紋路,忽然笑了,“從前總覺得堡主的官威才是體面,如今看著孩子們在濾水站跑跳,才知道啥叫日子——是手里有糧,缸里有水,心里不慌。”
當塵淵堡的百姓在窖底分腌菜時,皇城的乾元殿正舉行著一場特殊的朝會。
女帝將《西境民生志》攤開在龍案上,讓文武官員傳看那些帶著泥土氣的記錄:“赤沙城濾水器改良第三版,百姓建言‘加木棚遮雨’”“裂巖州屯田契約新增條款:‘災年減租,豐年捐糧一成助鄰’”。
“陛下,”
新任戶部尚書捧著志書,聲音里帶著震動,“西境的‘民生自治’,竟比官署章程更合實情——他們連‘公平秤’的刻度,都按百姓常用的陶罐容量定。”
楚懷瑾站在武將之列,忽然想起前日收到的密報:西境邊軍的糧草損耗率,竟因百姓自發修繕的驛站,從三成降到了半成——那些曾被貪腐啃食的“損耗”,在百姓的眼睛里,終究藏不住。
女帝望向殿外的飛雪,忽然想起墨辰在奏疏里寫的最后一句:“臣聞,治大國若烹小鮮,然小鮮之味,不在庖丁之刀,而在漁者之網——網牢,則魚鮮;民安,則國固。”
此刻,她終于明白,所謂“格局”,從來不是朝堂上的高談闊論,而是讓百姓能在風雪里握住溫暖的陶罐,能在災年里刻下自己的希望,能在土地上踩出屬于自己的路。
“傳朕旨意,”
女帝指尖劃過志書上的“民生院”三字,“西境民生院改制為‘天下民生總署’,統管各州郡水利、屯田、匠作,直屬皇權。凡民生事務,百姓可越級上達,無需經地方官署——”
她頓了頓,望向階下肅立的墨辰,“墨卿,你可愿做這首任總署使?”
墨辰抬頭,看見殿外的雪正落在乾元殿的飛檐上,遠處傳來隱約的駝鈴聲——那是西境的商隊,載著濾水器和柳芽茶,往中境而去。
他忽然想起老鐵匠說過的話:“大人,您教咱們握鐵鍬,其實是教咱們握自己的命。”
此刻,掌心的繭子忽然發燙,那是無數次蹲在泥地里、無數次接過百姓麥餅留下的印記。
“臣愿。”
他單膝跪地時,聽見自己的聲音在殿內回響,帶著風雪的清冽,也帶著土地的厚重,“但臣有個懇請:總署之下,設‘百姓參議席’,每州郡推舉三名民代表,可列席總署議事——大乾的民生,該讓百姓自己說了算。”
殿內寂靜片刻,忽然有位老臣邁出半步:“陛下,此例一開,恐亂了朝堂規制……”“規制?”女帝忽然笑了,指了指志書上虎娃畫的齒輪,“當年墨卿在西境鑿濾水渠時,也沒人知道‘規制’該怎么寫——但百姓知道,水能流進陶罐,就是最好的規制。”
這一夜,墨辰披著星雪回到西境。民生院的燈籠在風雪中明明滅滅,像散落的星辰,照亮了每一條濾水渠道。虎娃聽見馬蹄聲,舉著燈籠跑出來,發梢上還沾著腌菜的香氣:“大人!俺們給您留了熱麥餅,夾著新曬的肉干呢!”
他接過麥餅,熱氣透過粗布傳來暖意,忽然看見工坊的窗紙上,映著學徒們的剪影——有人在刻濾水器圖紙,有人在編新的柳筐,有人在教孩童識字,黑板上寫著大大的“水”“田”二字,旁邊畫著歪歪扭扭的濾水器和粟米。
風雪呼嘯而過,卻吹不熄這些窗里的燈火。墨辰忽然想起白無痕的清心訣,此刻終于徹底懂了:所謂“道”,從來不是高懸天際的法則,而是落在百姓掌紋里的繭,是刻在窖壁上的希望,是風雪夜歸時,有人為你留的一盞燈,一塊熱麥餅——這,才是大乾王朝最堅實的根基,最溫暖的“天道”。
遠處,濾水器的齒輪仍在轉動,將積雪融水引入千家萬戶。墨辰望著這片曾被旱魔肆虐的土地,如今卻在風雪里透著生機——不是因為某個人的鐵腕,而是因為千萬人一起,用鐵鍬、用齒輪、用掌心的溫度,把裂土變成了沃土,把災年變成了豐年,把“天要亡我”的嘆息,變成了“我命由我”的長歌。
雪越下越大,虎娃忽然拽了拽他的衣角:“大人,等開春了,咱們能不能在濾水站旁邊種桃花?”
墨辰笑了,揉了揉孩子的頭:“好,咱們種滿西境的濾水站,讓桃花開在水渠邊,開在百姓的家門口——就像這民生總署的燈火,總有一天,會從西境傳到東境,傳到大乾的每一個角落。”
虎娃似懂非懂地點頭,舉著燈籠跑回工坊,身后留下一串歪歪扭扭的腳印,在雪地上連成線,通向遠處亮著燈火的家。而墨辰知道,這每一盞燈火,每一個腳印,每一張百姓的笑臉,都是大乾王朝最動人的“續寫”——比起朝堂的權謀、境界的破劫,這人間的煙火,才是他窮盡一生,想要守護的“大道”。
風雪漸歇時,濾水器的轉動聲與百姓的笑聲混在一起,飄向漸亮的天際。新的一天,終將在這片充滿希望的土地上,帶著濾水器的清響、柳芽茶的清香、麥餅的溫熱,堂堂正正地,掀開新的篇章——而這一次,書寫篇章的人,不再是某個欽差、某個帝王,而是千萬個握著鐵鍬、握著齒輪、握著自己命運的大乾子民。
這,才是真正的破境,真正的重生——在土地里扎根,在民生里鑄魂,讓每一個人,都成為自己的“破局者”。
另一邊,自從上次林莉與夜無咎相認后,林莉便給夜無咎洗白身份,讓他當自己的親衛,伺機而動尋找合適的機會誅殺丞相陸承鈞。
這天早朝結束后,陸承鈞還是終日為沒能除掉墨辰而煩惱,并且楚懷瑾更是將自己藏的更深了,裝作一副憂國憂民的愛國大將軍,很顯然楚懷瑾得到了高人的點撥。
從明面上來看,就是按兵不動,讓陸承鈞去蹦跶,畢竟槍打出頭鳥嘛!
“真他媽的晦氣,沒想到老夫為官三十年,斗不過老奸巨猾的楚懷瑾也就罷了!居然沒想到會被墨辰這個小混球拿捏得死死,老夫實在不甘心啊!”
陸承鈞猛地將茶盞摜在青磚上,碎瓷片濺得腳邊的夜冥冷燼眼皮微抬。他盯著案頭“墨辰晉升黃魄境”的密報,指節捏得泛白,袖口的朝珠被揉得嘩啦作響——黃魄境,那可是連新武學誕生后,很多人都未必企及的境界,如今竟落在那個曾被他視作“泥腿子”的武夫身上。
“冷閣主可知,黃魄境強者周身凝‘魄光’,尋常刀劍未近身便會被震碎?”他忽然抬頭,望向對面指尖摩挲茶盞的夜冥冷燼,喉間滾過一聲悶啞的怒笑,“當年大國師何等風采,也栽在你我手里,如今一個墨辰……”
“承鈞兄慌了?”冷燼忽然笑了,聲線像淬了冰的刀刃,周身漫出的威壓讓窗欞上的積雪簌簌滑落,“黃魄境又如何?當年大國師的‘星軌術’能窺天命,還不是折在‘人心’二字上。”
他指尖劃過案上未合的黑賬,停在“西境百姓護糧”的記錄上,“在下聽聞,墨辰近日總往屯田處跑,連虎娃那孩子都能摸準他每日辰時初刻必過濾水橋——這便是破綻。”
陸承鈞瞳孔微縮,想起密報里那句“墨辰常與百姓同席吃飯,掌心磨出的繭子比鐵匠還厚”。朝珠在胸口硌得發疼,他忽然扯下一顆攥在掌心,玉珠邊緣的棱角扎進肉里——黃魄境的強者又怎樣?只要他還顧著那些“泥腿子”,便有可乘之機。
“你的意思是……”他抬眼望向冷燼斗篷上的星紋,那是當年兩人密謀滅門時的暗號,“拿百姓做餌?”
“承鈞兄果然通透。”冷燼起身時,斗篷掃過地面的碎瓷,發出細碎的響,“下月初三,鏡月湖濾水節,百姓必聚在橋頭祭水神——墨辰向來要去。在下已買通雜耍班子里的‘飛刀手’,他的刀上淬了‘蝕魄散’,縱是黃魄境的‘魄光’,也能磨掉三分。”
他忽然湊近,壓低聲音,“不過這價碼……黃魄境的腦袋,可比尋常武夫貴上三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