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毛卷被嚇走了。
他端著杯酒,臉比杯子里的酒還要更白。
一時之間,這一片的吧臺都奇異地安靜了下來,只余還在狂轟濫炸的音樂聲。
路玥點了杯度數不高的雞尾酒,冰塊碰撞出一點氣泡。
她對紀鶴雪的行為沒有發表看法,只是抿了一口酒。
微酸,澀口。
“他走了。”
紀鶴雪不知何時又坐回她身邊,指間的一杯酒被燈光照得剔透,冰塊折射出的碎光映在他眼底,像忍耐的獸瞳。
路玥只是淡淡地回了個嗯。
紀鶴雪唇線拉平,低聲道。
“要走嗎?我覺得這里不太好?!?/p>
“還沒玩多久呢。”
路玥擺擺手。
她為了避免麻煩,錯過五千紅包就夠心痛了,這家最低消費的六百她必須待回本!
她這樣的態度,卻讓紀鶴雪誤會了。
……不想走嗎?
是覺得這里很有趣嗎?
這些人……比他更能討她歡心嗎?
那些花言巧語,紀鶴雪的確不夠擅長。
青年眼神暗下來,那種妒火越燒越旺,眉目在幽暗環境里泛起病態的冷光。
但他只能坐在原地,看著一個接一個前來搭訕的男人。
別說什么兩人看著像一對。
酒吧里從不缺少愛翹墻角和有小三癮的客人。
再次笑著拒絕一個臉紅的清純男大,路玥面前又被遞上了一杯酒。
“嘗嘗這個?我自制的瑪格麗特?!?/p>
男人顯然是夜店???,簡單的黑色水鉆長t下擺被打了個結,露出塊壘分明的腹肌,帥氣臉龐滿是自信。
就算以路玥被養刁的目光都覺得不錯,就是漏的還是太少了。
露這么點,是不相信她的人品嗎?
開玩笑。
任何小男生脫光了站在她面前,她也只會問他冷不冷。
抱歉,傷害小男生的事她做不到。
如果是在網上發,她還會加后綴(覺得我三觀正的可點擊頭像私聊)。
“我點了酒?!?/p>
路玥笑著晃了晃酒杯,被細長眼線描摹出的眼尾微挑,生出幾絲媚意。
黑T帥哥眼神更熱烈了。
他笑嘻嘻地湊近了點:“姐姐,一個人喝酒多沒意思啊?!?/p>
路玥覺得能直接無視背后靈似的紀鶴雪說她是一個人,這帥哥的心理素質不錯。
于是她接話道:“有什么有意思的事?”
黑T帥哥動作飛快地往她手心塞了一坨紙團。
“你看看?!?/p>
路玥打開紙團,發現是一串電話號碼,和酒店的房間號。
好好好。
現在都這么直白了嗎?
不應該先deep talk一番,談論愛情、三觀、藝術、音樂、死亡、輪回、夢想、自由,最后再露出真面目,說寶寶我想和你上床嗎?
怎么上來直奔主題??!
帥哥神神秘秘地道。
“姐姐,你要是感興趣,給我打電話三聲后掛斷就可以,我在這等你。”
“對了,”他很是驕傲地沖路玥眨了眨眼,“電話號碼前三位188是我的身高,后兩位20是我的那個?!?/p>
路玥:?
這對嗎?
猝不及防被車輪軋了臉。
她將紙團隨手放在吧臺上:“不用了?!?/p>
男人不自愛,就像爛葉菜。
她現在覺得那張臉都減色幾分。
黑T帥哥顯然對自己十分自信。
被拒絕了,他也不生氣,而是在走之前挑撥了下一直盯著他們的紀鶴雪。
“姐姐,你有時間再考慮下,我承認那哥們長得比我帥,但繡花枕頭一般中看不中用。對吧,姐姐?”
黑T帥哥暗示性地道。
說完,他就像怕被打般,快步溜走了。
事實證明,他這個決定是對的。
紀鶴雪猛地站起了身,高腳凳在地面拉出刺耳的響聲。
路玥連忙拉住他。
“等等,你干嘛?”
怎么都當上富家少爺了,還自己動手呢?
紀鶴雪身形一滯。
他睫毛輕顫,掩住眸底情緒。
只是說話的語氣依舊是刺骨的冷。
“教訓他。”
路玥無奈地道:“這在酒吧很正?!懔?,你先坐下。”
這可是酒吧,幾句葷話根本排不上號。
她都能張口就來。
要是自己上網說的那些葷話哪天被紀鶴雪翻到,這不得直接發瘋???
紀鶴雪站在原地。
他很少見地沒有聽從路玥的話,而是垂眸注視著她,半張臉在陰影里看不出什么表情。
“為什么?”
路玥:“什么為什么?”
紀鶴雪:“為什么,護著他。”
路玥嘆氣。
她哪是護著對方,是這件事根本就上升不到要打人的高度。
“你先坐下?!?/p>
她又拽了拽紀鶴雪的袖子。
紀鶴雪抿了抿唇。
他動作緩慢地坐下,只是目光依然緊緊地鎖在她身上。
“我討厭,他對你的態度。”
那樣輕忽的。
隨意的。
輕而易舉挑起他妒火的。
尤其是那個男人塞紙團時,兩人片刻的肢體接觸……
路玥甚至愿意和那個男人說話。
如果路玥真的喜歡他,那他們會有親吻嗎?
會有更多親密的接觸嗎?
路玥會像對待他一樣,對待那個男人嗎?
光是想象,就讓紀鶴雪語調愈平:“他讓你開心了嗎?所以,你不想我去找他?!?/p>
“我有哪里沒做好嗎?他……比我更好嗎?”
他眼底的陰郁情緒逐漸濃稠。
“我要帶你走,現在。”
“沒有……”
路玥嘆了口氣。
她承認剛才自己喝酒喝的有點上頭,忘記眼前這個青年并非被完全馴服的忠犬。
而是惡犬。
看似對她百依百順。
但在某些問題上,隨時會不受她牽引地發瘋,必須要得到足夠的安撫才會暫時滿足。
可惡。
難道要成為天龍人的條件,就是要先有天龍人的性格嗎?
原來她一直沒當上霸道總裁的原因是她還不夠霸道。
胡思亂想了片刻,路玥還是得解決眼前的問題。
她原本拽著紀鶴雪袖子的手下滑,輕輕握住了對方的手。
紀鶴雪立刻回握,指節輕車熟路地扣進她指縫,讓兩人十指相扣。
但他還是面無表情的,沒有半分動搖的意思。
意思很明顯。
他不高興。
且沒那么好哄。
……
“你為什么會這么想?”
路玥任自己的手指被牽緊,輕聲安撫道?!澳阒赖?,你和他們不一樣。”
你身上有一種疏離感……呸!
差點把陰陽怪氣的話說出來了。
她輕咳一聲,繼續道:
“首先,不要再讓我聽見,你把自己和其他人進行對比,可以嗎?”
紀鶴雪神色微動。
他調整了一下坐姿,輕輕地嗯了聲。
有效果!
路玥心頭一松,繼續道:“那么,你為什么不想我繼續在這待下去呢?”
明知故問。
紀鶴雪腦海里浮現這四個字。
他隱約察覺到這段對話持續下去,會是他再度被馴服,但他還是不受控制地回答。
“我不希望,有其他人出現在你的身邊?!?/p>
有他一個人,就夠了。
路玥:“但我不可能不接觸其他人的呀?”
紀鶴雪:“可以?!?/p>
他固執地,還堅持著他之前的想法。
“你想要的權勢,或者金錢,我可以給你。”
他以為,那天的親吻。
是路玥對他的回答。
“我也不是,”他語調聽起來還有幾分委屈,“繡花枕頭?!?/p>
路玥差點沒繃住情緒。
她當然知道!
沒人比她更清楚。
那天禮服下看到的冰山一角,就足夠讓她了解這一點。
她用另一只手向紀鶴雪招了招。
對方很乖順地俯下身,任那只手插入他的發絲,輕輕揉弄。
“但那樣是不對的?!?/p>
路玥的神色顯出幾分溫柔,“限制對方的社交,是不對的。無論對你,還是對我。”
沒等紀鶴雪反駁,她就繼續道。
“我知道,你會這么說,只是沒有安全感,對不對?”
安全感,那是什么?
紀鶴雪不太明白這個詞的含義,但他還是點了點頭。
他喜歡路玥現在的態度。
只將注意力放在他一個人身上的態度。
路玥又用手指揉了揉他的發絲:“不用擔心,哪怕出現再多人,你在我這里也是不一樣的。”
“畢竟,你是我親手選中的……”
最后兩個字,她是壓低聲音,在紀鶴雪耳側說的。
紀鶴雪耳側肉眼可見地泛起紅暈。
他身上陰郁的氣息終于消散了些,輕聲開口:“我記住了。”
既然親手選中,就不要拋棄他。
路玥見他恢復正常,總算松了口氣。
再也不敢亂玩了。
下次和小男生聊天一定得背著紀鶴雪,不然她怕對方非要拉著她證明自己不是繡花枕頭。
這涉黃了。
紀鶴雪安靜了片刻,卻問道:“我這樣,你會不高興嗎?”
他知道。
他是不正常的。
他的占有欲,他的情緒,他的**……都是不正常的。
他握著路玥的手還沒有放開。
“不會?!?/p>
路玥很快便回答道。
她深知做戲要做全套的道理,這個問題沒回答好,可能紀鶴雪又不對勁兒了。
“我其實很高興,因為你愿意告訴我你的感受?!?/p>
紀鶴雪是沒有喝酒的。
但在這一刻,他明白了何為微醺。
少女側身時,細長銀鏈從蕩領處劃出,那尾端的墜子恰好落在陰影與光亮的交界處,而她的眼睛——比那點銀光更加奪目。
“也許你從前的人生里,他們只希望你乖乖的。但在我這……”
“你可以任性,可以做個壞小孩?!?/p>
紀鶴雪聽到了心臟跳動的聲音。
他每一次都以為,自己對路玥的感情已然達到頂點。
但是每一次,對方都能挑起他更深一層的渴望。
為什么這樣的人,出現在了他的生命中呢?
他第一次覺得,他也是幸運的。
紀鶴雪用盡全身的力氣抱住路玥,任自己更深地沉溺于這場短暫而溫暖的幻夢。
就算是騙他。
也騙得再久一點,好不好?
……
“搞什么啊,還真是情侶?!?/p>
戴著墨鏡,打扮風流的青年不滿地呸了聲,將手邊的酒隨便撒在地上,“沒意思。”
濺起的酒液灑到了旁邊陪酒女子的小腿上,她卻不敢有絲毫不滿,嬌滴滴地道:“謝少~我再給你倒一杯~”
眼前這位可是大主顧。
柳瑩不知道對方的來頭,只知道經理將她喊過來,給了她一大筆獎金讓她將人伺候好。
而且,姓謝……
這個姓氏,讓她很難不有所猜想。
“行。”
謝白飛擺擺手。
他目光還看著樓下吧臺處擁抱的兩人,再次不滿地道:“真是的,便宜那小子了?!?/p>
狗腿子一號忙道:“謝少這是看上誰了?”
狗腿子二號擠眼睛:“要不要……我們去?”
謝白飛翻了個白眼,這讓他深重的黑眼圈更加明顯:“滾,老子不玩別人玩過的女人。我出門只點處。”
雖然那金發女人,的確是超乎尋常的漂亮……
他倒了杯酒,說話絲毫不遮掩:“就算以后結婚,老子也要找處女。被*過的子宮里有別的男人的DNA,到時候遺傳給我孩子,我就是綠毛龜了?!?/p>
柳瑩強忍住跟著翻白眼的沖動。
雖然有錢,但這位謝白飛說話讓人反胃得很。
不僅沒有腦子,還沒有嘗試,學歷超過高中都說不出這話。
狗腿子們自然連聲附和。
“謝少說得對。以謝少的條件,想選誰不行?。俊?/p>
“萬花從中過!”
“就是就是,圈子里隨便找,有謝家的名頭在,謝少還缺女人不成?”
謝白飛自傲地擺手:“行了,耳朵都聽出繭子了。”
他從小到大,最值得吹噓的,就是謝家的家世了。
他就著柳瑩的手喝了口酒,還是心癢癢的:“那女的真不錯……算了,張奇你陪我下去?!?/p>
情侶又怎樣?
這么個小地方,還能出比他更有權勢的人不成?
“什么不錯?”
略帶慵懶的男聲突兀出現。
這熟悉的聲音……
謝白飛臉色唰地變了,墨鏡一摘,腰就躬了下來:“謝,謝哥,你怎么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