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關將近,空氣中彌漫著爆竹硝煙和燉肉的香氣。
杜家小院里,杜瑞豐和張胖菊將最后幾麻袋分揀好、晾曬干的猴頭菇、榛蘑、黑木耳小心地裝上車。
此刻兩人配合默契,動作間帶著一種無聲的和諧。張胖菊絮絮叨叨地檢查著麻袋口是否扎緊,杜瑞豐則細心地在本子上記錄著每袋的品種和重量,偶爾抬頭,看著妻子忙碌的身影,眼神里少了過去的疏離,多了幾分溫和。
“行了,胖菊,都齊了。”杜瑞豐合上本子,聲音帶著一絲完成任務的輕松。
“可得讓知知丫頭趕緊寄走!羊城那邊等著過年呢!”張胖菊拍拍身上的灰,臉上是滿足的笑,“這趟跑下來,金寶盼盼的新衣裳錢可算有著落了!”
杜知知收到這批山貨,立刻聯系鐵路貨運,將它們發往羊城。與此同時,明珠大酒店頂層的豪華套房內,卻是另一番景象。
秦四爺秦鎮北愜意地陷在柔軟的沙發里,翹著二郎腿,指尖夾著的雪茄煙霧裊裊。
他看著妻子孟如安將一件件熨帖平整的華服掛進衣柜,嘴角掛著一抹譏誚。
“瞧瞧咱們這位大嫂,可真是積極。”
秦鎮北吐出一口煙圈,語氣涼薄,“為了個上不得臺面的鄉下丫頭,巴巴地跑到江州來,也不嫌跌份兒。”
孟如安動作優雅地將一件真絲睡衣掛好,回頭瞥了丈夫一眼,聲音溫婉,“她哪里是為了秦家?不過是為了她那寶貝侄女鄒玲鋪路,順便在老爺子面前表表忠心罷了。可惜啊,阿聿那性子,是能任她擺布的?”
“哼,”秦鎮北冷笑,“正好。讓她去當這個出頭鳥,試試阿聿的底線。最好鬧得不可開交,讓老爺子看看他這寶貝孫子為了個女人能有多混賬!這樣,咱們家小峰的機會不就來了?”
他眼底閃過一絲算計,“就是可惜,那杜家丫頭家底似乎還行,要是再不堪點,就更妙了。”
“急什么?”孟如安關上柜門,走到丈夫身邊坐下,儀態萬方,“家世尚可,不代表名聲就好。大嫂不是正忙著‘考察’嗎?讓她去挖,去鬧。我們啊,就坐在這里,喝喝茶,看看戲。阿聿的逆鱗,碰一下,那反噬,嘖嘖……”她端起精致的骨瓷茶杯,輕輕吹了吹,笑容意味深長。
隔壁套房的小客廳里,氣氛則顯得溫馨許多。
秦聿將眾人從火車站接到酒店,帶著眾人入住房間之后,按照長幼順序,陪侍在大伯母與小姑秦嘉嘉的套房里。
秦嘉嘉一見杜知知,便親熱地拉著她的手,將一個包裝精美的絲絨小盒塞到她手里。
“知知,第一次見面,小姑也不知道你喜歡什么。這條絲巾是朋友從國外帶回來的,花色雅致,配你這身氣質正好。”
秦嘉嘉笑容溫婉,眼神柔和,語氣充滿了長輩的關愛,“阿聿能找到你這樣的好姑娘,小姑真替他高興。”
杜知知得體地笑著道謝:“謝謝小姑,您太客氣了。”
“一家人說什么客氣話。”秦嘉嘉拍拍她的手背,轉頭對坐在一旁、臉色不太好看的鄒靜宣笑道,“大嫂,你看知知多懂事,落落大方。阿聿的眼光,確實不錯。”
鄒靜宣勉強扯出一個笑容,目光銳利地在杜知知身上掃視,仿佛在評估一件商品的價值:“杜小姐家里……都還好吧?”
她刻意頓了頓,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優越感,“聽說杜家以前……也是有些底蘊的?”
杜知知心中了然,知道“考察”開始了。她迎上鄒靜宣的目光,笑容不變,坦然道:“勞伯母掛心。我家就在江州。杜家祖上確實薄有資產,不過那都是老黃歷了。家母早逝,我自幼在小姨身邊長大。”
“哦?安穩就好。”鄒靜宣拖長了調子,話鋒一轉,“那……杜小姐的小姨,聽說她當年可是位才貌雙全的千金小姐,怎么后來……”
秦嘉嘉在一旁,看似專注地品茶,眼角的余光卻緊緊鎖在杜知知臉上,帶著一絲隱秘的期待。
杜知知心中冷笑,面上卻依舊平靜,甚至帶著一絲對長輩的敬重:“杜家當年遭逢大難,至親離散,風雨飄搖。小姨才高中畢業,以一己柔弱之軀,不得已以結婚的方式,保住姐姐的血脈。”
她的聲音清晰而堅定,“小姨夫感念舊主恩情,在人人自危之際挺身而出,放棄前程,娶了小姨,給了我們一個遮風擋雨的家。這份在絕境中不離不棄、重情重義的情義,是我學習的榜樣。”
一番話,不卑不亢,將一段可能被曲解為“屈辱”的歷史,升華成了“忠義”與“守護”。
鄒靜宣被堵得一時語塞,臉色有些難看。秦嘉嘉眼中也飛快地掠過一絲失望,隨即又換上溫柔的笑容:“原來如此,真是令人唏噓又敬佩。”
秦聿眼神如冰冷的刀,直刺鄒靜宣:“大伯母似乎對杜家的家事很感興趣?”
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股迫人的壓力,“過去之事,是非曲直自有公論。知知的家人,是她的底線,也是我的底線。外公壽辰在即,我希望大家都能開開心心的,過去那些無關緊要、甚至可能被別有用心曲解的舊事,就不要再提了,免得掃了老人家的興。您說呢,大伯母?”
最后一句,帶著毫不掩飾的警告意味。
鄒靜宣被秦聿當眾如此頂撞,氣得臉色發白,手指都在微微顫抖:“阿聿!你……你怎么跟長輩說話的!我也是關心……”
“關心?”
秦聿嘴角勾起一抹冷峭,“那就請把關心放在該放的地方。比如,想想如何讓我外公過一個舒心的壽辰。”
他不再看鄒靜宣,低頭對杜知知溫聲道,“外公一會兒要在這個酒店餐廳招待客人,我們先過去那邊,看看接風宴準備的怎么樣了。”
說完,護著杜知知,目不斜視地離開了房間,留下鄒靜宣在原地。
氣得她胸口劇烈起伏,一口銀牙幾乎咬碎。她看向小姑子秦嘉嘉,一臉委屈不甘:“你看看,看看,阿聿被那個狐媚子帶成什么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