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競價聲此起彼伏,每一次加價,小奴們都會立刻上前收走相應(yīng)的銀錢。東籠那邊的價碼慢悠悠往上漲,眾人都留著三分余地;西籠這邊,秦魯玩得興起,和福嶸較上了勁。起初還三五千地甩銀元,到后頭價碼攀到七萬銀元時,他額角青筋暴起,卻越發(fā)上頭,梗著脖子吼:“西籠七萬零一十銀元!”
越想越氣的他,拔腿就往薔薇閣沖,質(zhì)問道:“嶸哥!你向來不賭,這是成心拆我臺?再這么抬價,回去我祠堂石板都得跪碎!”
福嶸倚著窗欞前的欄桿,手中雪茄明明滅滅,眼神沒離開戲臺上的籠子:“你要是不想把祖業(yè)搭進去,就適可而止。”
這話嗆得秦魯臉色青一陣白一陣。他瞥見樓下小奴們正一箱箱地將裝滿銀元的錢箱抬走,那些可都是實打?qū)嵉馁€資。繼而腦海里浮現(xiàn)出一張張押注的欠條,上頭記錄著自己一路飆升的價碼,累計數(shù)額觸目驚心。
再添價?輸了怕是真要動到祖業(yè)。秦魯心有不甘卻只能妥協(xié),他一言未發(fā),氣鼓鼓地回到海棠閣,癱在太師椅上大口喘氣,眼睛仍死死鎖著那兩具籠子。
既然秦魯不玩,他便收網(wǎng)了:“東籠三萬一千銀元,西籠七萬一千銀元!”福嶸的聲音清澈地穿透整個百花院,與此前小六代喊截然不同,帶著與生俱來的強勢與志在必得。
眾人這才明白,這位爺要的不是輸贏,而是那籠中佳人。
見無人再加價,張德海捧著托盤哈著腰蹭上二樓,恭敬地對福嶸說道:“福爺,按照規(guī)矩,還請您在這注單上畫押,咱們這就開籠驗寶。”
福嶸接過筆,在東西兩籠對應(yīng)的押注單上添上押印。
紅綢揭開的剎那,西籠里的蘇小喬怯生生抬起頭。鳳冠歪斜,喜服皺得不成樣子,看起來像只落難的金雀。
張德海扯開嗓子:“恭喜福爺抱得美人歸!”
福嶸頓時被那雙含淚的杏眼,攪亂了一池春水。正出神時,張德海接過阿泰的托盤,三支花簽分別寫著:牡丹、芍藥、鈴蘭。張德海笑著說:“請福爺賜名。”
他隨意掃了眼,指尖停在“牡丹”二字上。
張德海捧起那張花簽,轉(zhuǎn)身面向眾人,高聲宣布:“福爺賜名牡丹,往后這姑娘便叫牡丹!”
轉(zhuǎn)眼間,“杜鵑閣”的牌匾便被拆下,換了嶄新的“牡丹閣”匾額。蘇小喬被小婢攙扶著跨過門檻,紅蓋頭下的臉,連睫毛都在發(fā)抖
雕花門“吱呀”閉合,將滿院喧囂隔絕在外。屋內(nèi)燭火搖曳,光影照著端坐在床榻上的蘇小喬。這看似喜慶的儀式,不過是老鴇謀取利益的手段,所謂的“洞房”,處處都顯得荒誕又凄涼。對女子而言,婚嫁本是一生的歸宿,如今卻成了被隨意擺弄的鬧劇。她此刻滿心都是無力感,每一絲燭光都像尖銳的針,把她的靈魂戳得千瘡百孔。
在她神緒游離之際,開門聲突然響時。福嶸帶著酒氣逼近,他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勾起紅蓋頭,紅綢布隨著他的動作無聲滑落,蘇小喬的面容就這樣撞進他的視線。
蘇小喬別過臉。
他抬起她下巴,定定看著那雙藏著星子與月光眼睛,此刻他已然心亂。喉結(jié)滾動間,帶著幾分他自己都未察覺的癡迷,緩緩開口:“你這雙眼,合該用鈞窯的碎瓷來描。”
蘇小喬與他對視時,眼中閃過一絲復(fù)雜的情緒,欲言又止。福嶸捕捉到了她的神情,卻沒有追問,只是靜靜地看著她。彼此都默契地避開那個話題。
他未提為何不辭而別,她沒問為何自那夜后再未踏足。
片刻沉默后,他傾身靠近,呼吸拂過耳畔:“許久未見,你還是這般讓人心動。”
蘇小喬輕顫一下,還沒回應(yīng),他的唇已覆了上來。
他的吻先是輾轉(zhuǎn)繾綣,隨后舌尖急切撬開貝齒,肆意糾纏。蘇小喬輕喘著扭動身軀,雙手本能推搡他的胸膛,卻被他一把抓住按壓在身側(cè)。
呼吸起落間,滾燙的手掌急切游移至她領(lǐng)口,修長的手指靈活地解開一顆、兩顆盤扣,動作利落又難掩渴望……
燭光搖曳下,將兩人身影繪成靈動的皮影畫。福嶸的吻沿著脖頸一路向下,滾燙觸感似燭火舔舐肌膚。他的掌心力度時輕時重。蘇小喬的身體輕顫著,那交疊糾纏的影子像活了過來一般,在屏風、桌椅上共舞……室內(nèi)處處都拓印著濃墨重彩的曖昧畫卷。
待一室旖旎漸散后,空氣中的曖昧余溫也悄然冷卻。蘇小喬輕緩起身,移步至水盆前簡單清洗,隨后拿起一旁搭著的珍珠紗裹在身上,輕紗貼合曲線,勾勒出若隱若現(xiàn)的曼妙身姿。
她看向桌上紅燭,火苗微弱得似要熄滅,便拿起剪刀輕輕挑起燈芯。
“剪它做什么?”福嶸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帶著幾分慵懶與不解,打破了這份寧靜。
“不剪會滅。”她沒回頭,專注于手中的動作,聲音輕柔得似在呢喃。
“熄了就熄了,又不是沒有電燈。”他的語氣依舊淡淡。
蘇小喬的手微微一頓,心底輕嘆:是啊,滅了就滅了吧,又不是真的洞房花燭,哪還講究燃到天明。這般想著,便放下手中的剪子。微弱的火苗在她落寞的側(cè)臉上晃出光影。
福嶸半倚在床上,目光在珍珠紗上流連了片刻,才懶懶抬手輕喚:“過來。”
蘇小喬聞聲緩緩轉(zhuǎn)過身,眼中若隱若現(xiàn)地蒙著一層霧氣,眼神直直地看向床上的男人。他的眉眼在昏暗中依舊俊朗逼人,可又透著一種難以親近的距離感。
她坐到他身旁,忽然輕聲問道:“爺,我這樣…算不算是嫁給你了?”那模樣,強作輕松,似是在逗他,可眼底卻藏不住小心翼翼的希冀。
他微涼的指尖拂開她頰邊一縷汗?jié)竦陌l(fā)絲。不答反問:“怎么,想嫁給我?”說罷,便將人攬入懷中,下巴摩挲著她的發(fā)頂,低低地笑了聲。
蘇小喬在他懷里扭動,雙手抵著他的胸膛,半嗔半怒地掙脫出些許距離,仰起臉,執(zhí)拗地又問了一遍:“你還沒說呢,到底算不算嘛?”她內(nèi)心并非很在意答案,但又矛盾的想得到一些虛幻的確認。
福嶸眼神深了些,指腹劃過她微腫的唇瓣,“你這般模樣……”他尾音拖得極長,帶著意漸濃,未盡興的氣息:
“倒是勾人…”
隨即長臂一緊,輕易就將她攬回懷中:“靠過來些,陪我再待會……”
蘇小喬聞言,眼中那點微弱的光瞬間覆滅,她明白了,他避而不答,并非羞澀或猶豫,而是他根本不屑于思考這個問題。她在他心里的價值,僅在于能給予他的身體片刻歡愉。巨大的空洞感吞噬了她。她沒有再問,也沒有掙扎,順從地閉上眼,任由他加深襲來的吻,手指卻無意識地死死攥緊了身側(cè)的床單。兩人一夜繾綣,同床異夢。
窗外天色大亮,熹微的晨光透過窗紙,悄然灑落在屋內(nèi)。福嶸悠悠轉(zhuǎn)醒,看著身旁仍在熟睡的蘇小喬,輕手輕腳地起身穿衣服。蘇小喬也被他的動作驚醒,睡眼惺忪中趕忙起身,走到他身邊,伸手接過他手中的衣物,細細幫他穿戴。
她垂眸專注于手中的動作,將衣衫的褶皺一一撫平,系著衣扣時,不經(jīng)意間抬眼,恰與福嶸落在凌亂床鋪上的目光撞個正著。她下意識回頭,瞬間注意到那白絹上刺目的胭脂紅。她心頭猛地一緊,想起昨夜嬤嬤強硬塞進她體內(nèi)的鴿子血袋。慌亂地伸手將白絹抓起藏到背后,臉上泛起一絲難堪的紅云。
第一次給他時,已不是。
他淡淡地評價了句:“戲做得倒周全。”
隨即目光從白絹移到她緊張羞窘的臉上,眼神復(fù)雜地閃了閃。一方面想起她過往的經(jīng)歷,心中難免膈應(yīng);另一方面看著她緊張遮掩的模樣,又覺她可憐。他別開眼,極力讓自己忽視那白絹的存在,可腦海里卻不由自主地幻想出她與他人親昵的場景,那股夾雜著嫌棄、嫌惡的情緒在心底橫沖直撞,令他煩躁不已。他強壓下心頭的不適。
再回望她時,眼神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倦怠和…抽離。“安心在這兒住著,回頭我遣人把歲紅送來。”
他像是在安排一件無關(guān)緊要的事,又如同收藏家得到一幅名畫需妥善保管的理所當然、語氣中聽不出一絲溫情。仿佛昨夜的沉淪與癡迷只是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