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庸關那飽經風霜的城樓在天幕中投下沉重的陰影,壓得奉天殿內每一個人都喘不過氣。
洪武君臣的目光,如同被無形的鎖鏈捆縛,死死釘在天幕上那個勒馬回望的身影——“威武大將軍朱壽”。他暫時沒有離去,那副混不吝、天不怕地不怕的姿態,本身就散發著令人心悸的不祥氣息。
果然,只見天幕中的朱壽眼珠滴溜溜一轉,那眼神里沒有絲毫對皇權的敬畏,只有一種近乎頑童惡作劇般的狡黠與肆無忌憚。
他隨手指向身邊一個面白無須、一直躬著身子如同驚弓之鳥的太監,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近乎命令的隨意,清晰地穿透時空壁壘,如同冰錐般扎進奉天殿每一個人的耳膜:
“去,把咱帶來的空白圣旨拿出來!”
“空……空白圣旨?!”
這四個字,如同在滾油中投入了一塊寒冰,瞬間在死寂的奉天殿內炸開了鍋!
不是竊竊私語,不是低聲驚呼,而是一片整齊劃一的、如同窒息般的倒抽冷氣聲!所有人的血液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
龍椅之上,朱元璋的身體猛地向前一傾,如同被無形的巨錘狠狠砸中!
他原本因土木堡慘敗而鐵青的臉色,瞬間褪盡所有血色,變得一片駭人的慘白!那雙橫掃**、洞徹人心的銳利眼眸,此刻瞪得滾圓,眼白上瞬間布滿了駭人的血絲,瞳孔因極致的震驚和暴怒而急劇收縮!
他死死盯著天幕,嘴唇不受控制地劇烈哆嗦著,喉嚨里發出“嗬…嗬…”的、如同破風箱般的急促喘息,仿佛下一刻就要被這滔天的怒火和荒謬生生噎死!
那只按在紫檀龍椅扶手上的大手,手背上青筋根根暴起,如同一條條猙獰的青色蚯蚓在皮膚下瘋狂扭動!
堅硬逾鐵的紫檀木,在他那蘊含了開山裂石之力的指掌下,發出令人頭皮發麻、牙根發酸的“咯咯…吱呀…”呻吟,細密的木屑甚至從指縫間簌簌落下!那龍椅,仿佛成了他無邊怒火的唯一宣泄口,正承受著帝王之怒的恐怖碾壓!
階下,太子朱標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眼前猛地一黑,身體不受控制地向后踉蹌了一步,若非身旁的魏國公徐達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他的胳膊,這位素來仁厚的儲君幾乎要癱軟在地!
徐達這位尸山血海里闖出來的開國第一功臣,此刻也全然失了往日的沉穩如山。他那張飽經風霜的臉上,肌肉僵硬,寫滿了難以置信的驚駭!眉頭死死擰成一個疙瘩,仿佛要用盡全身力氣去理解眼前這荒誕絕倫的一幕。
空白圣旨?這朱壽……他想干什么?他想干什么?!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順著他的脊梁骨迅速蔓延開來。
燕王朱棣只覺得一股冰冷的麻痹感瞬間席卷全身,四肢百骸都僵硬了。
他眼皮狂跳,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狠狠攥住,幾乎停止了跳動。
空白圣旨?!這已經超出了跋扈的范疇,這是**裸的、對皇權根基的掘墓!是對他朱家天下最徹底的褻瀆!
他下意識地看向龍椅上的父皇,看到父皇那副瀕臨爆發的、擇人而噬的恐怖模樣,一股巨大的恐懼攫住了他。
然而,讓洪武君臣肝膽俱裂、三觀盡碎的終極一幕,緊接著發生了!
天幕上,那個被朱壽點名的太監,臉上非但沒有半分驚懼惶恐,反而像是演練了千百遍,又像是深知主子脾性早有準備。
他利索無比地從禮李堆中一個特制的、繡著金線的錦囊里,掏出了幾十個卷得整整齊齊的物件——那熟悉的、象征著至高皇權的明黃色卷軸!
太監小心翼翼地、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恭敬(卻是對朱壽的恭敬!),將其中一個卷軸在居庸關蕭瑟的秋風中緩緩展開。
刺目的明黃在灰暗的天幕背景下顯得格外妖異!
而就在那卷首之上,一方鮮紅欲滴、如同凝固的帝王之血、象征著天命所歸與無上權威的——傳國玉璽大印!
赫然在目!它端端正正、不容置疑地蓋在空無一字的、光潔如新的黃絹頂端!
那刺目的紅印,蓋在空白的黃絹上!像是一記無聲的、最響亮的耳光,狠狠抽在奉天殿內每一個人的臉上!抽在朱元璋嘔心瀝血建立起來的所有規則與秩序之上!
“嘶——!”一聲帶著極度驚愕與荒謬感的抽氣聲,猛地從藍玉口中爆發出來。
這位桀驁不馴、膽大包天的悍將,此刻臉上的表情精彩絕倫:先是極致的錯愕,仿佛看到了母豬上樹;隨即是難以置信的荒謬,如同目睹了太陽西升;
最后,竟然詭異地浮現出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近乎“嘆服”的神色!他抱著胳膊,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著,那聲音不大不小,帶著兵痞特有的粗糲和直白,卻像驚雷般在死寂的大殿中炸響:
“我……操!玉璽蓋空白?這朱壽……他娘的比老子當年在漠北搶娘們還利索!真他娘的是個人才!千古奇聞!老子服了!”
這聲“服了”,如同在朱元璋心頭的火山口又澆上了一桶滾油!
“噗——!”朱元璋只覺得一股逆血直沖喉頭,眼前金星亂冒,身體劇烈一晃!
他死死咬住牙關,將那口腥甜強行咽了回去,但臉色已經由慘白轉為一種瀕死的灰敗!
他辛苦創立、視為拱璧、不容絲毫褻瀆的圣旨制度!那凝聚著天子意志、代天行命的玉璽!竟被如此輕描淡寫、如同兒戲般地蓋在了一張空白的黃絹上!
如同街邊攤販隨意蓋下的一個戳記!他耗盡心血設計的權力架構,層層疊疊的制衡與威嚴,在這個叫朱壽的混世魔王面前,脆弱得……如同一張隨手可撕的廢紙!
奉天殿內,只剩下朱元璋粗重如牛喘的呼吸聲,龍椅扶手瀕臨碎裂的呻吟聲,以及群臣那一片死寂中、因極度恐懼和荒謬而加速的心跳聲。
天幕上,那張加蓋了玉璽的空白黃絹,在秋風中獵獵作響,像一面宣告皇權徹底淪喪的、恥辱的旗幟。
天幕的視角冷酷地拉近,仿佛一只無形的眼睛,死死盯著那張攤開在秋風中的明黃卷軸。
玉璽鮮紅的印泥在空無一字的絹帛頂端凝固,如同一灘刺目的血,又像一張無聲獰笑的巨口,嘲弄著奉天殿內君臣們認知中所有關于“圣旨”的神圣與威嚴。
朱壽端坐馬上,居高臨下,臉上掛著一種混不吝的、近乎孩童惡作劇得逞般的笑意。
他隨手指了指那捧著空白圣旨、身體篩糠般抖動的太監,聲音輕佻得如同在吩咐下人端茶倒水:“寫!”
那太監渾身一顫,臉上毫無血色,但動作卻絲毫不敢遲疑。
他像變戲法似的,從袖筒深處飛快地摸出一支早已飽蘸了朱砂的御筆!那筆尖鮮紅欲滴,仿佛飽飲了鮮血。
他深吸一口氣,努力穩住顫抖的手腕,將那象征無上皇權的朱筆,小心翼翼地、卻又無比順從地,落向了那方代表著天子意志的空白絹帛!
奉天殿內,死一般的寂靜被粗重的呼吸聲打破。
所有人的目光都像被磁石吸住,死死釘在天幕上那支移動的朱筆上。
看著那鮮紅的墨跡,如同一條蜿蜒扭動的毒蛇,在象征著最高權力的明黃底色上,冷酷地爬行、勾勒。
朱壽的聲音清晰地傳來,帶著不容置疑的跋扈,他每念一個字,太監的筆尖便跟著顫抖一下,卻精準地落下:
“任命——谷大用——為——居——庸——關——駐——守——太——監——”
“原——駐——守——太——監——張——忠——”
“著——即——調——離——”
“往——他——處——巡——察——!”
每一個字落下,都像一記無形的重錘,狠狠砸在奉天殿內君臣的心坎上。
任命!調離!巡察!這些關乎帝國邊陲命脈的關防要職,竟在這荒郊野外,由這個跋扈的“鎮國公”朱壽隨口念出,再由一個面無人色的太監,用御筆朱砂,落墨于那早已被玉璽玷污的空白之上!
最后一筆落下,太監如蒙大赦般長長吁了口氣,額頭上冷汗涔涔。
他小心翼翼地捧著這張新鮮出爐、墨跡未干的“圣旨”,如同捧著一塊燒紅的烙鐵,躬身遞到朱壽馬前。
朱壽連眼皮都懶得抬一下,隨意地揚了揚下巴,目光投向旁邊一個早已按捺不住激動、臉上肥肉都因諂笑而堆疊起來的太監:“谷大用,聽見沒?這關,歸你管了!”
“奴才——奴才叩謝鎮國公天恩!”
那叫谷大用的胖太監,聲音因為極度的狂喜和諂媚而變了調,他幾乎是撲爬著滾下馬,五體投地地匍匐在朱壽的馬蹄前,額頭狠狠砸在冰冷的土地上,發出沉悶的響聲。
他抬起頭時,臉上沾滿了塵土,眼中卻閃爍著貪婪和即將掌控大權的狂喜光芒,對著朱壽的背影嘶聲力竭地喊著:“奴才定當肝腦涂地,為鎮國公守好這居庸大門!鎮國公威武!千歲千歲千千歲!”
那姿態,那語氣,仿佛朱壽才是他唯一的主子,才是這江山真正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