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昭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古玉在胸口燙得幾乎要燒穿布料。
他望著塵煙中翻涌的“趙“字旗,喉間泛起鐵銹味——模擬器在發燙,這是他第三次啟動推演了。
第一次模擬里,主街第三巷口的老陳被流箭穿喉,礦工們跟著潰退;第二次模擬,孫四郎的鐵蒺藜被馬蹄踏碎,敵軍的長戈直接捅進了曬谷場;第三次模擬的畫面還在眼前晃:趙鐵山的親兵舉著精鐵盾牌撞開木門,楚瑤的藥箱被踩得粉碎,止血草撒了滿地,像被揉皺的綠云。
“昭哥!“哨塔下傳來孫四郎的吼喝,“第一防線的石堆被沖垮了!
老陳的人退到第二巷口了!“
劉昭猛地轉身,短刀“當“地磕在木欄上。
他看見主街方向騰起黃煙,夾雜著粗重的喘息和金屬碰撞聲——是趙鐵山的私兵,那些常年在沙場上滾的惡狼,手里的環首刀比礦工們的鋤頭快三倍。
“孫四郎!“他扯著嗓子喊,“帶你的人去堵主街入口!
用麻繩把石磨捆在路中間!“話沒說完,喉嚨先被血腥味嗆住。
他摸出懷里的血書,趙鐵山的血印子已經被汗水泡得模糊,像團化不開的淤血。
古玉突然灼痛,這次是現實的觸感。
劉昭咬著牙啟動第四次推演,精神力如潮水般被抽走,眼前的場景開始扭曲——
暗黃色的主街,孫四郎的后背被砍出三道血口,他卻反手用刀鞘砸中敵兵的膝蓋;李大牛扛著的火油桶滾下山坡,干草堆“轟“地燒起來,火舌舔著“趙“字旗;楚瑤蹲在瓦礫堆里,正用碎布給傷員扎止血帶,柳娘的銀針在火光里閃著冷光......
“叮“的一聲,推演結束。
劉昭踉蹌著扶住哨塔木柱,額角的汗成串往下掉。
他盯著主街方向,那里傳來孫四郎的怒吼:“退個屁!
老子的刀還沒卷刃!“
“大牛!“劉昭扯開嗓子喊,“帶二十個兄弟繞到東山溝!
火油桶全帶上!“
李大牛正舉著大木杠砸向沖過來的敵兵,聞言抬頭,缺了顆牙的嘴咧開:“得嘞!
昭哥你瞧好!“他抄起地上的火油桶,油液順著裂縫滴在青石板上,“兄弟們跟我走!
踩著螞蟻的道兒摸過去!“
主街入口的喊殺聲突然拔高。
劉昭踮腳望去,孫四郎的短刀已經卷了刃,左胸的粗布衣服被血浸透,卻還舉著半截斷矛往敵群里捅。
一個穿皮甲的副將沖過來,環首刀帶起風聲,砍在孫四郎的右臂上——
“四叔!“劉昭喊得喉嚨發裂。
但孫四郎沒倒。
他借著刀砍的力道轉身,斷矛的尖頭扎進副將的大腿,另一只手摸出懷里的鐵蒺藜,狠狠砸在對方面門上。
血花濺起來,混著夕陽的光,在半空凝成紅色的霧。
“礦...礦工也是人!“孫四郎的聲音像破了的銅鑼,“老子今天就把命撂這兒,看你們踏不踏得過去!“
礦工們的吼聲響成一片。
有人抄起燒火棍,有人掄起搗衣石,連躲在巷子里的老婦都扔出了菜壇子。
敵兵的陣型開始松動,幾面“趙“字旗歪歪扭扭地倒下去。
“火起了!“東山溝方向傳來歡呼。
劉昭轉頭,看見半山腰的干草堆騰起橘紅色的蘑菇云,火舌卷著風,“噼啪“炸響。
趙鐵山的后隊被火墻攔住,幾個士兵抱著頭往回跑,身上的布甲燒得“滋滋“冒黑煙。
“劉昭!“趙鐵山的怒吼混著煙火氣撞進耳朵。
劉昭抬頭,看見那個肥得下巴疊三層的礦主騎在黑馬上,手里的青鋒劍指著他,“老子今天扒了你的皮!“
劉昭摸出腰間的竹弓——這是他連夜削的,弦是用二十根麻線搓的。
他搭箭、拉弦,箭頭對準趙鐵山的咽喉。
但馬在動,風在吹,箭頭晃了晃,最終扎進了對方的左肩。
“啊!“趙鐵山摔下馬來,青鋒劍“當啷“落在泥里。
他的親兵撲過來護主,馬蹄濺起的泥點糊了劉昭一臉。
“撤!“趙鐵山捂著血糊糊的肩膀嘶喊,“都給老子撤!“
主街的喊殺聲漸弱。
劉昭順著哨塔木梯往下爬,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
他看見孫四郎倚在石磨旁,右臂的傷口翻著紅肉,卻還沖他笑:“昭哥,那副將的胸甲...老子劈開了。“
楚瑤的藥箱撞在青石板上,發出“咚咚“的響。
她跪在孫四郎面前,手忙腳亂地翻藥瓶:“柳姨!
止血草!
快!“柳娘蹲下來,銀針在火折子上烤了烤,“噗“地扎進孫四郎的肩井穴。
血慢慢止住了,老人渾濁的眼睛亮起來:“這針...比當年我娘的手藝還利索。“
“昭哥!“李大牛渾身是灰地跑過來,火油味混著焦糊味,“那火墻夠他們喝一壺的!
不過...趙鐵山跑了。“
劉昭望著遠處的塵煙,趙鐵山的背影已經縮成個黑點。
他摸了摸發燙的古玉,突然聽見山風里飄來一句狠話:“劉昭,我會回來的!“
礦區的歡呼聲響徹云霄。
張老漢舉著碎石蹦跳,老陳的刀疤被血染紅了卻還在笑,婦女們抱著空了的火油桶互相拍背。
楚瑤抬頭時,發間的草屑落進藥箱,她沒察覺,正盯著柳娘給最后一個傷員扎針。
月上梢頭時,巡邏的二狗子跌跌撞撞沖進曬谷場:“昭哥!
東山溝的草從里...有串新鞋印!
不是咱們的鞋樣!“
劉昭的手頓在半空。
他望著黑黢黢的山林,那里有雙眼睛正靜靜注視著礦區的燈火——像狼,在等下一次撲殺的時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