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蘇陌看到姜老實口中那“好大一車”的時候,不禁吸口冷氣。
果然夠大!
竟是用巨靈車運來的。
能拉上萬斤貨物的那種巨靈車。
這玩意基本都是用來運送米糧,現在卻是給蘇陌拉來甘油,真讓蘇陌大吃一驚。
車上密密麻麻的迭擺著好幾十大酒缸。
這一車甘油,怕沒兩三千斤之重!
蘇陌琢磨著,要是這一車甘油,都制成硝酸甘油。
炸平皇宮應是不行。
但夷平諸如玄武門、神京城樓,那是毫無疑問的。
當然,小批量造問題不大。
大量的造,難度就大幅度提升了,起碼硫酸就不好弄。
關鍵是蘇陌不敢!
這玩意極不穩定,一旦造的時候稍不小心,砰的一聲。
宅子夷為平地不說。
別人百分百是無法將自己拼得完整的。
蘇陌感慨片刻,隨后朝運送甘油過來的寧公國府下人道:“張旭祖讓你們送來的?”
“肥皂工坊那邊還有沒有?”
那下人急忙恭聲道:“回大人,是三郎君命小人給大人送來。”
“工坊那邊,大概還有三十石。”
蘇陌臉色瞬間古怪起來。
好家伙,短短兩個月,竟積存了五六千斤的甘油!
不過,制造肥皂,能出20%左右的甘油。
按照工坊那邊肥皂的產量,甘油估計幾萬斤都可能!
顯然大部分浪費了。
事實上,甘油的價值比肥皂高得多。
哪怕這時候缺乏再加工手段,但甘油的用處還是極多的。
張旭祖這是暴殄天物!
蘇陌沉吟片刻,讓寧國公府隨車而來的下人,將酒壇子搬到院子。
隨后沉聲對領頭的下人道:“你回去告訴張三郎,明早請他與韓玉等前來本官宅中,本官有事與他等商議!”
寧公國府的人走后。
蘇陌知會了姜老實一句,讓他傳言林墨音等,自己有事外出,無需等自己用膳。
跟著回去房內,把上回的太監袍服、司禮監長隨牙牌找出來,穿戴整齊。
冷兮兮給的鳳鳴密令也帶上。
照了照鏡子,稍微打理了一下,看著和真太監沒多少差別。
蘇陌這才順著朱雀大街,往朱雀門走去。
冷兮兮給自己送來游龍鞭法與法器鞭子,自己多少要報答回去的。
順帶刷刷她的好感度。
盡快把好感度刷到40%以上!
蘇陌沒南宮射月那樣的血鷹,也不知道怎么傳訊冷兮兮,干脆親自去皇城找她!
至于到了皇城,怎么才能找到冷兮兮,那是另一回事。
大不了到臨湖殿去。
有鳳鳴密令在,應該不會出現什么意外。
當然,還有一個可能。
可能自己剛到玄武門,冷兮兮就會主動找上自己!
結果讓蘇陌有些意外。
一路走到朱雀門,然后再到玄武門,也沒見任何疑似鳳鳴司的人主動找上自己。
蘇陌郁悶的在玄武門外觀望起來。
然后眼睛猛地一睜。
赫然見到十幾個宦官朝朱雀門走來。
兩中年宦官,抬一頂軟轎。
軟轎上,坐著一個白面無須,臉色陰騭,正閉著雙目仿佛睡著了的老太監。
不是安五還能是誰?
這是不是有點巧?
蘇陌微微皺了皺眉頭,等安五等走近,閃身從角落走出來,攔在前面,朝安五揮揮手,大聲呼喊:“安伯!”
那些太監一聽,臉色齊齊一變,目光全數朝蘇陌看來。
前面手持拂塵的紫袍中年太監,臉色一沉,正要叱喝這不知死活的小宦官。
突然聽得身后傳來一把略顯差異的沙啞聲音:“嗯?蘇……小哥?”
“蘇小哥”三字一出。
拂塵太監身體猛然一顫。
叱喝的話都到了嗓子眼,硬生生的咽了回去,然后震驚的死死盯著這不知何處冒出來的小太監!
其余宦官,反應自然不會比他好多少!
能讓安公公喚一聲小哥的,那是何等人物?
“停轎!”
安五讓抬轎宦官停下,陰騭的臉色難得露出一絲笑意,先是打量了下蘇陌這身打扮,然后失笑道:“蘇小哥怎來了?”
蘇陌看了看那些愣住的宦官。
隨后低聲道:“安伯,可否借一步說話。”
一眾宦官……
然后全部暗咽口水的盯著蘇陌。
這司禮監小宦官,到底什么來頭?
見到安公公,不但沒第一時間跪下問好,還讓安公公借一步說話?
他以為他是司禮監的掌印太監寧敬?
安公公居然露出笑容!
他們已經侍候安公公好幾年,但曾幾何時見到安公公笑!
更讓宦官們震驚的是,安公公回頭看了看他們,淡淡說道:“爾等先行回宮!”
宦官們自然不敢留下來,連忙恭恭敬敬的給安五行禮,然后抬著空轎子進了玄武門。
蘇陌這才笑了笑:“某有點事需見下冷大人。”
“安伯可知冷大人現在何處?”
安五微微一愣。
先前才從匠兵營回來,蘇陌又找陛下何事?
自己也剛從萬年縣那回來,辦的還是蘇陌食邑之事。
他想了下,便問:“蘇大人找……冷大人何事?”
蘇陌嘿嘿一笑:“當然是好事!”
“是這樣的……”
但不等他說完,安五便笑著擺擺手:“蘇大人還是跟冷大人自個說去吧。”
他抬頭看了看天色,又道:“蘇大人你跟咱家來!”
說完,便領蘇陌朝玄武門走去。
他這張老臉便是玄武門的門禁卡,守門的羽林衛將士連忙讓開去,蘇陌的牙牌都不敢檢查。
這次大白天的進入皇宮,沒蒙面。
蘇陌真正感受到皇宮的氣勢磅礴!
那些高墻紅瓦,給人一種強烈的壓迫感,甚至有種呼吸都不暢的感覺。
這就是皇權的威壓!
隨處可見匆忙走動的宦官、宮女。
甭管這些宦官宮娥,穿著打扮華麗與否,見到安五,全部立馬恭敬的低頭立足一旁,等安五和蘇宅過去許久,才敢挪動腳步!
連帶跟在安五后面的蘇陌,都不敢直眼打量。
等蘇陌走運,才敢偷偷觀望蘇陌!
穿過好些過道、宮門,身披金甲,手執金戈,威風凜凜的金吾衛,都不曾攔安五半步!
最后,蘇陌隨安五穿過一朱紅色小門,入目奇花異草,還有一碧波蕩漾的湖泊。
很是熟識。
已到御花園,南海,臨湖殿!
安五淡淡說道:“蘇大人,你且在殿中稍等片刻。”
“咱家這就去找……冷大人,告知此事。”
蘇陌點點頭:“有勞安伯了。”
安五點頭離去。
蘇陌閑著無聊,又打量起臨湖殿的布置。
西下的陽光,透過格子門的細木欞子空隙,透入殿中,倒顯得亮堂得很。
轉過幾個屏風,便見一張巨大的硬木床榻,估計是金絲楠木打造而成,古樸大氣,布滿龍紋,更有兩條栩栩如生的五爪金龍盤纏。
蘇陌感嘆不已。
這應便是武太宗所睡的龍塌!
說不定武太祖都睡過!
蘇陌又繞回殿中。
打量著壁上所掛的字畫。
盡管看不懂,但感覺很厲害,應都是名家之作,要是偷拿到宮外,三五百兩銀子肯定是跑不掉的。
正當蘇陌研究這些字畫價值幾何之時,突然聽得外面傳來一陣喧鬧聲。
扭頭一看。
透過窗欞縫隙,十幾個兇神惡煞的紫袍宦官,夾拖著一穿著泛白紫色袍服,神情驚恐的干瘦宦官,自殿外經過。
蘇陌又是感嘆。
看來電視劇拍的并沒錯。
這宮中爭斗,厲害得很,比外面更為殘酷,動不動就要死人!
他自然不會多管閑事,正要收回目光。
但眼角余光,無意掃過那老宦官的臉龐。
蘇陌雙眼瞬間瞪得滾圓,難以置信的死死盯著老宦官,失聲叫了出來:“三舅?”
這老宦官,長得跟自己的陳乾三舅,一模一樣!
陳乾在太和縣搞味精,當然不可能出現在宮中!
那是……
蘇陌猛然想起三舅說的,自家大舅、二舅,狠狠給了自己一刀,入宮當太監去了!
這不會就是自己的大舅或者二舅吧?
蘇陌臉色不禁陰沉起來。
看著那些兇狠宦官,架著疑似親舅的老宦官遠去,還隱約傳來把“他拖出去杖斃”的話語。
蘇陌終于忍不住了。
大步從臨湖殿走出來,沉喝一聲:“等等!”
那些兇神惡煞的健壯宦官,見到蘇陌從臨湖殿出來,瞬間臉色驟變。
被兩宦官架著胳膊的老宦官,也愕然抬頭看向蘇陌。
但見不過是一個司禮監長隨小宦官,眼中浮現的希冀之色,馬上又熄滅回去,再次死寂。
為首黑紗帽,紫色袍服,其上有補丁,應是管事級別的三眼角的中老年太監。
頓時伸手指著蘇陌,憤怒得聲音都顫抖起來,嘶著鴨子嗓子厲聲喝道:“好大狗膽!”
“……竟敢私入……私入臨湖殿!”
“來人啊!”
“快!快!快將他拿下!”
話音落下,兩個高大魁梧的中年宦官,一臉兇狠朝蘇陌逼近!
蘇陌眉頭一皺,正準備出示鳳鳴密令,身后突然傳來一把冷冷的聲音:“發生何事?”
那中年老太監立馬跪倒在地:“回宗主爺,這小宦官狗膽包天,竟敢私入臨湖殿,小的正準備將其拿下,交由宗主爺發落。”
蘇陌回頭一看。
赫然見到一身材高瘦,相貌清癯,神色陰冷的老太監出現在自己身后。
老太監頭戴紅紗帽,身穿紅色圓領袍,腰系玉帶,袍上竟有龍鳳紋路,一看就不是普通角色!
從宗主爺的稱呼也判斷出這點。
只不過蘇陌對宮中宦官稱呼不熟,倒不知這宗主爺,指代何職。
蘇陌正要跟這地位極高的太監說話。
哪知道這老太監面無表情的掃視他一眼,便冷冷的道:“拖出去,一同杖斃!”
蘇陌頓時無語。
看來鳳鳴密令不拿出來是不行了。
他剛把手探入腰間錢袋,突然又有一把蒼老沙啞聲音一旁傳來。
蘇陌心中頓時一定。
手也從錢袋中收了回來。
“寧掌印請稍慢!”
安五快步走來,朝紅袍老太監點點頭:“他是聽咱家吩咐,打掃那臨湖殿。”
“并無私入臨湖殿。”
蘇陌一聽,臉色頓時一變,忍不住暗咽了口水!
宗主爺、掌印,還有這紅紗帽,大紅龍鳳紋袍……
大武內廷二十四衙門中,地位最為尊崇的司禮監掌印太監?
但凡對古代權力架構有點認識的,都知道司禮監掌印太監意味著什么!
曾經擔任這職務的著名人物有魏忠賢、馮保、劉瑾……
寧敬見到安五出現,也不禁微微一愣。
冷厲的目光上下掃視蘇陌一眼,隨后臉色緩和起來,轉頭朝安五淡淡說道:“原來是安公公的吩咐!”
“咱家還道誰有這膽子,敢私入臨湖殿。”
旋即朝那管事太監,淡淡說道:“沒爾等的事了,出去把他給杖斃了!”
蘇陌眉頭一皺:“等等!”
這話一出,寧敬臉色霎時一變,冷厲目光再次落回蘇陌身上。
便是安五也狐疑起來。
在場宦官,更是瞠目結舌,難以置信的死死看著蘇陌。
掌印大人發話,這小太監居然說等等?
蘇陌也顧不得對方是有內相之稱的司禮監掌印太監,深吸口氣,指了指疑似親舅的老宦官:“敢問掌印大人,此人犯下何事,需杖斃之?”
寧敬半瞇眼角,又打量蘇陌一陣,見安五沒出聲,這才將目光轉向管事太監。
管事太監連忙道:“此人乃直殿監宦官,犯的是竊取宮中財貨之罪。”
蘇陌目光朝安五看去。
安五猶豫了下,隨后朝寧敬拱拱手:“寧掌印,可否將此人交由咱家處置?”
寧敬笑了笑:“自無不可。”
“咱家還有些事情需要辦,就不與安公公多說,告辭!”
安五也笑道:“寧掌印慢走!”
寧敬與一眾宦官離去,留下的老宦官,臉色煞白,戰戰兢兢的看著安五和蘇陌,一個字不敢說。
蘇陌再次打量老宦官。
越看越像三舅,簡直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見對方驚恐,便放緩聲音道:“你叫什么名字?”
老宦官連忙顫聲道:“回公公,小人李忠。”
蘇陌深吸口氣:“何時入的宮?”
老宦官李忠愣了一下,不知蘇陌為何這樣問,但還是老老實實回答:“回公公,小人是永德二十一年進的宮。”
蘇陌沉默片刻,冷不防的又問了一句:“你可認識一個叫……李進的人?”
李忠身體微不察覺的一震,然后回道:“回公公,小的沒聽過這個名字。”
蘇陌微微點了下頭:“沒事了。”
“你且下去吧。”
李忠頓時一愣,正想著要不要走。
突然又聽到蘇陌道:“等等!”
蘇陌掏出一錠銀子,遞給李忠:“以后好生做事,別再盜取宮中財物了。”
李忠目瞪口呆的看了看手中足十兩重的銀錠,然后又看了看蘇陌,張了張口,卻不知道說什么好。
蘇陌轉頭看向安五:“安伯……若是方便,日后能否照應下他?”
安五笑了笑:“小事而已。”
跟著朝李忠擺手說道:“你先下去。”
李忠徹底傻眼了。
麻木的走出了老遠,仍沒能回過神來。
安老祖宗答應了那年輕得不像話的小宦官,以后照應自己?!!
安五這邊倒沒詢問蘇陌什么,只是指了指臨湖殿:“冷大人已在殿中,咱家就不進去了,蘇大人自行見冷大人得了!”
蘇陌不禁愕然。
冷兮兮什么時候到的臨湖殿?
難道臨湖殿有后門?但自己怎么沒發現?
他狐疑的走入臨湖殿。
果然見冷兮兮已在殿中案桌后坐著,還煮了壺冒著熱氣的香茗,正眨巴俏目看著自己:“郎君找妾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