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沒醒么?”杜城首富萬大能前院配房里,一身便裝的太子伯齊進(jìn)房后輕聲問守在床邊的一名郎中道。那郎中急忙起身行禮,看了一眼仍在昏睡的孫旭東后搖搖頭。
伯齊皺皺眉,這位破虜將軍已經(jīng)昏睡兩天了,同他一起被救回來的兵士除了幾個永遠(yuǎn)都醒不了之外,余下的幾乎陸續(xù)都已經(jīng)醒過來了。他看了看孫旭東的臉色,雖然很蒼白但比兩天前要好得多,尤其一呼一吸間聲音均勻而沉穩(wěn)。心知他生命之兆甚強(qiáng),應(yīng)該不致有性命之憂。
“你們進(jìn)來吧。”伯齊對著屋外說道。曠、胡兩位校尉閃身走了進(jìn)來,他們昨天就醒了,一心記掛著孫旭東,幾次來看都被兵士擋在門外。今兒卻是太子伯齊叫人招呼他們一起來的。兩人進(jìn)了門,雖然已經(jīng)休息一天了,兩個廝殺漢臉色都還不太好,身體也有些虛弱,可見干渴對人的殺傷力是極大的。
“將軍大人。”曠校尉看著身體一向健壯的孫旭東此時不省人事地躺著,心中大是難過。他是面冷心熱的人,伸手摸了摸孫旭東的額頭,輕聲呼道:“君武。”
“破虜將軍的昏迷不光是缺水所至,還有心力勞累過度。不過大人們請放心,肯定不會性命之憂的。”郎中輕聲說道。
“嗯。”伯齊答應(yīng)一聲,吩咐郎中道:“破虜將軍一醒,立即稟報于我。兩位校尉大人,請隨我到我房中。”
太子的臨時住處是主人家的正房,杜城雖處偏苦之地,但主家畢竟是大戶人家,所居之地還是算比較講究的。曠、胡二位校尉跟著伯齊轉(zhuǎn)了幾個回廊才來到太子所居的正房。
曠在白國太子府當(dāng)過司虞,經(jīng)常得以面見太子,因而并不顯拘謹(jǐn)。胡校尉則不同了,太子那可是就鑫國日后的大王啊,他不知是激動還是緊張話都有些說不清了。
曠雖然早聽過景監(jiān)對太子的贊頌,但伯齊表現(xiàn)出的平易近人和王者風(fēng)度還是大出他的意外,自然地將他和太子蘇暗中作了一下比較后,對伯齊極為心折。伯齊只知他們是破虜軍的校尉,問了兩人姓名后讓他們坐下說話。曠校尉坦然坐下,胡校尉則大紅著臉半個屁股挨著椅子坐了。
伯齊等他們坐了,滿面笑容呵呵笑道:“昨天你們剛醒身體還虛就沒問你們了,今兒請二位來一是知道你們記掛著自己的大將軍,一同看看。二是請兩位校尉大人將一路上的詳情告我。”
配房里的郎中待太子他們出去過后,伸手替孫旭東把了一會兒脈見無異象。又取過一支一頭纏了棉布的筷子醮了清水,涂在孫旭東唇上。涂了三次過后,他忽然看見孫旭東的喉節(jié)動了一下,郎中大喜,扔了筷子就往外跑,出門時卻被高大的門檻絆倒在地。那郎中爬起身,也顧不得痛,高聲大叫道:“快快稟報太子爺,破虜將軍醒了。”
曠校尉正向伯齊稟報破虜軍一路之上的情形,三人一聽門外有兵士報破虜將軍醒了,顧不得說完,伯齊領(lǐng)著他們直奔配房。
孫旭東喉頭動了幾下后,有意識地有了一個吞咽的動作。隨后眼皮一動,慢慢睜開眼睛,頭一個看到的就是那尖嘴猴腮的郎中。
“醒了醒了。”郎中已在邊上守了兩日,他在杜城醫(yī)術(shù)并非第一,被召了來是因?yàn)榕旁诘谝慌e家逃到咸城避戰(zhàn)去了。今日親手救醒了一個將軍,至少吹牛的資本從此蓋住了那位老不死的老郎中了。
循著聲伯齊跨進(jìn)了配房,一看孫旭東果然兩眼已睜開,心中大喜。三步并作兩步走到床沿一把抓起他的手說道:“君武將軍受苦了。”
孫旭東根本沒有說話的力氣,過了一陣才從幻境中反應(yīng)過來。眼前的人還是身著古裝,自己還在這個世界里,沒有離開。
拉著手跟自己說話的是一名中年男子,豐腴的臉龐氣度雍容而華貴,讓人一見忘俗,兩只眼睛望著自己卻都是關(guān)切之極的眼神。他立即猜到了這位就是鑫國的太子伯齊。邊上站著的還有曠司虞和胡校尉,看來確實(shí)是得救了。
孫旭東努力地想動一動,可連動動手指頭的力氣都沒有了。他心里暗暗奇怪,兩位校尉都能走動了,自己怎么會連動一動的力氣都沒有?
伯齊像是看出孫旭東想起身說話的意思,伸出兩手輕輕按住他的肩頭溫言說道:“君武將軍過于勞累了,且宜靜養(yǎng)。先不要急著起身,等日后體力恢復(fù)了,我們再說話。”
孫旭東早聞太子伯齊久有賢名,為人持誠道,今日親見果然名不虛傳。既然還在這個世界就理應(yīng)按著這個世界的禮數(shù)來行事,但全身確實(shí)是一絲力氣都沒有了,他暗嘆了一口氣,只能用感激的眼神望著伯齊。
“君武將軍就交給你了。”伯齊對那郎中說道。
“太子爺您老盡管放心,保管錯不了。”郎中不知幾時已拿來了幾只生雞蛋和一只黑色的陶碗,正手腳麻利地將蛋打碎往陶碗里倒。
伯齊點(diǎn)點(diǎn)頭,對曠和胡校尉說道:“讓君武將軍先歇息,還請兩位校尉大人隨我來。”說罷對孫旭東微微頷首后向外走去。
曠和胡校尉走到孫旭東床前,滿臉欣慰之色對他點(diǎn)頭。孫旭東忽然想起最為掛心之事,急切間想開口問二人,嘴巴卻只能微張發(fā)不出聲,一時不由氣餒。心下暗罵:奶奶的,堂堂破虜大將軍,竟成了一廢人。
郎中在生雞蛋中加入清水后用木勺攪勻,還是用那支纏了綿布的筷子醮了,送到孫旭東口中,讓他自己輕輕吮吸。
正房中曠已經(jīng)說完破虜軍在對乳山滅了胡子萬人隊之事,伯齊聳然動容,竟像是突然間換了一個人,站起身高聲大呼痛快。讓曠、胡兩位校尉頗覺意外,原來這太子伯齊還是一性情中人。其實(shí)他們不知伯齊自到杜城后一直被胡子牽著鼻子打,尤其是蒙大將軍遇伏殉國,朝野震動,從上至下給了他這位領(lǐng)兵太子巨大的壓力。今日一聽破虜軍以區(qū)區(qū)幾十人的傷亡一舉滅了胡子萬人之?dāng)?shù),讓他如何不欣喜若狂。加之那火山早不發(fā)晚不發(fā),剛好在破虜軍圍位胡子那一刻爆發(fā),豈不是冥冥之中上天之助?若不是怕有失太子之體,他直想鬧一嗓子鑫腔以抒心中塊壘。:)
曠接著往下說,卻是破虜軍在對乳山聚攏后,為防遭大隊胡子圍攻,冒險繼續(xù)深入荒原。不成想再進(jìn)百里后向?qū)允Я朔较颍筌婋S即陷入茫茫荒原。之后一連幾日找不到水源,從齊田大營帶出的干糧也早已用完直至絕境,全軍倒在荒原之中,若不是有幸剛巧被出城接應(yīng)的黃震副將遇上,估計此刻破虜軍已經(jīng)名存實(shí)亡了。
伯齊聽罷慶幸不已,自己的靈機(jī)一動拯救了一支極有戰(zhàn)力的大軍,那日若不是為查奸細(xì)讓黃震繞道,直奔前崗就遇不上破虜軍。奸細(xì)雖然沒查到卻無意中解了援軍之圍,正應(yīng)了那句東方不亮西方亮了,這中間實(shí)有天意和玄機(jī)啊。
“依兩位校尉看,胡兵此番的布置確實(shí)是征對你們的?”這是一個非常關(guān)鍵的問題,胡兵如真有準(zhǔn)備,如此大費(fèi)周章定是早已獲知破虜軍的確切行程,那鑫軍中必有奸細(xì)。奸細(xì)的問題如果解決不了,鑫軍就擺脫不了被動挨打的局面。
“是。胡兵確實(shí)是有備而發(fā)。布大軍在我軍必經(jīng)之路上攔阻,先壞水塘逼我軍就范,凡此種種絕非一時之功。”
“嗯。兩位校尉大人辛苦了。情形我大概都聽明白了。破虜軍此行之事還請秘不外宣,等君武將軍身體復(fù)原后再細(xì)細(xì)相商。”伯齊為人機(jī)警,在兩位校尉面前不提奸細(xì)之事,他知道越想挖出奸細(xì),越是先要裝糊涂,對方才會露出馬腳來。
“是。”兩人躬身答道,退出太子所居正房。一出房門,不約而同便向配房急步而去,因?yàn)閯偛排R從配房跟著伯齊出來時,兩人都看到孫旭東眼里閃著急切的眼神,肯定是有事想問他們。
勉強(qiáng)吃下了雞蛋糊后,孫旭東感覺力氣在一絲絲增加。他又努力地動了一下右手的手指,這次真有了些反應(yīng)。孫旭東大松了一口氣,心中大慰。
郎中見兩位校尉大人進(jìn)來,連忙移開地方。曠抓著孫旭東的手,對他笑了笑。孫旭東心中一熱,從自己當(dāng)斗士起,他幾乎就沒有看到冷臉的曠這么溫情的笑過。
“君武,咱破虜軍人都出來了,只是損失了馬匹。”曠輕聲說道,他知道孫旭東此刻掛念的肯定是生死相依的兄弟。果然孫旭東的眼神里閃過一陣欣慰。隨后卻又見孫旭東像是在全身都在用勁,嘴巴也在輕輕嚅動,曠猜測他想要說話,連忙伏下身,將耳朵湊在他嘴邊,終于他聽清了兩個斷續(xù)的字:“軺。。。車”
“軺車也回來了,你撿的那些石頭一塊都沒少。”曠連忙說道。
聽完曠的話,孫旭東輕呼了一口氣,安逸地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