沖鋒中那校尉身先士卒,左手握盾牌,右手執銅劍一馬當先,口中吶喊著最先沖過吊橋,身后緊跟的戰車和騎甲步甲排著長隊,一過吊橋后即四面散開,跟著校尉齊聲吶喊沖鋒。
最先的校尉沖至離胡兵營帳不到二百步,即將盾牌護住上身,身子縮在盾牌后催馬繼續前沖,照經驗,再進得幾十步,胡兵的弓箭手便會箭如雨發了。
城門樓上,太子和蒙田兩眼緊盯著漫天灰塵的胡兵大營,隨時準備鳴金收兵,胡兵的主力如果在這兒,堅守還是最好的策略。
離胡兵營門只有一百多步了,卻沒有一支羽箭射過來,沖在前面的校尉不免心有疑惑,疾馳中伸出頭看了一眼前面的大營,雖然仍是塵土飛揚,卻并不見彎弓搭箭的胡人人影?!昂性p?”右手銅劍高舉,急提馬韁。緊跟著沖鋒的隊伍攻勢立即緩了下來。
胡子兵營中灰塵在慢慢消散,鼓聲消歇,胡人蹤影全無。校尉帶住馬,除了身后自己的兵發出的動靜外,眼前只有靜悄悄的胡兵帳篷。打了幾十年的仗,還從來沒碰到過這樣的事,校尉坐在馬上有些摸不著頭腦,眼睛四處張望,尤其要看看胡人是不是在地上做了手腳。
城門樓上的蒙大將軍立即相信了自己的判斷,胡子就是在故弄玄虛以虛張聲勢,其目的當然是防止杜城大營增援兩翼真正被圍的鑫軍。大將軍并不敢冒失行事,親自擂起戰鼓。
營前的校尉一聽城上鼓響,顧不得其他了,大喊一聲,揮劍催動兵馬沖進胡兵大營。
“太子,胡子在使疑兵之計,佯攻杜城,實則要分圍吃了我前崗和停前守軍。我看立即兵分兩路,分路救援,否則耽擱一久,兩邊可能都守不住。哼哼,胡子也學會兵不厭詐了?!泵商镆娨卉娙笋R已經沖進了胡子兵營,并無一絲異狀,更加坐實了自己先前的判斷。
太子捻著骸下短須,微微皺眉道:“杜城到前崗,要途經馬陵峽,那可是險峻之地啊。若是胡子在那里有埋伏,可就吃大虧?!?/p>
蒙田略一思忖,說道:“胡子總共只有八萬人,前崗和停前同時報警,粗略估算一下,胡子想吃下前崗和停前,每邊都不會少于三萬人馬。杜城中現有人馬七萬,我帶三萬人親至前崗,副將黃震帶一萬人解停前之圍。馬陵峽雖險,好在不長,只須將人馬按屯編制相隔,一屯一屯快速通過應無大礙?!?/p>
太子沉思了一會,也覺可行,看看兩邊沖天的狼煙點點道:“好,兵貴神速。有勞蒙大將軍了。”
沖入胡子大營的那軍人馬,撥了不少胡子的帳篷回來,有的兵士還笑嘻嘻地扛回了胡子的皮鼓??磥砗訛槭惯@疑兵之計,下了不少血本,光帳篷就送了幾千頂。
蒙田領著三萬人出了杜城,先派出軍中斥候探路,大隊全速直奔前崗。十幾里平路過后即到馬陵峽,蒙田帶住戰馬,見探路的斥候并未報異情,即讓軍馬排成長隊,一屯一屯快速通過馬陵峽。
馬陵山并不高卻很陡,面積也比較大。馬陵峽是馬陵山中的一條峽谷古道,從馬陵山中穿山而過的馬陵峽雖然不長,但比較狹窄,兩邊山巖也很陡峭。
因為馬陵峽較窄,所以蒙田三萬人馬中并沒有重型戰車,只有幾十輛兩馬拉動的輕型戰車。此時第一批通過馬陵峽的就是這幾十輛輕型戰車。
騎在馬上的蒙田,身后飄著大旗。眼看著一屯一屯人馬安然過了峽谷,心中松了一口氣:幸虧胡子還不會用兵,若是真伏了一支胡子兵在這兒,過這峽谷確實不易。今日前崗之圍一解,明天一定要派一支軍馬駐在這馬陵山上,以免后患。
幾十屯人馬過后,蒙田帶著中軍策馬進了馬陵峽,峽中路上的塵土已經被前面過去的大軍踩著干干凈凈,只空氣中滿是灰塵的味道。
“快,全速通過峽谷!”蒙田大聲令道,幾百人的中軍護衛隊首尾相接,在峽谷中快馬疾馳。
中軍行進在峽谷之中,蒙田眼見再行得百步就可出峽,正在慶幸間,突然聽到山巖上有驚雷之聲,心中一慌急忙帶住戰馬。抬眼只見兩邊山巖上無數合抱的大石帶著泥土,裹著被砸斷的小樹枝雹子一般砸在峽谷內,發出巨大的聲響。瞬時之間就將峽谷封死。
蒙田頓時頭上冒出了冷汗,身后的幾百人都被眼前的情形驚呆了,他回身望了一眼高舉著的大旗,心念一閃,今天就是被這桿旗害了。
兩邊山頂上胡子們已經探出了頭,發出一聲聲吶喊。大概石頭只是用來擋路,并沒有砸向被堵在峽中的人馬。蒙田一揮手,急令所有人下馬,躲在馬下,因為他知道,隨后來的肯定是胡子們的箭雨了。
突然和主將隔斷的鑫軍頓時有些亂了,幸有各營主官回過神來后竭力節制,方才沒散。就在此時,馬陵山上一片喊殺聲起,無數頭上偽裝著茅草的胡子像是忽然從地中冒出來的一般,先是一通箭雨,將剛剛穩住神的鑫兵射得大亂,兵士們像是割稻子一般一茬茬倒下,余下的驚慌失措到處尋找能避箭的藏身之地。
峽谷正中上方的胡子并不是亂箭齊下,而是一支一支慢慢往下射,卻是每發一箭必有一名兵士或是戰馬倒下。蒙田心知站在上面就是胡子射手中的最精銳――射雕手。
蒙田所在的峽谷內,竟找不到一塊突出的巖石來作掩護。只有身邊的親兵緊緊圍著蒙田,用自己的身體擋住射向主將的羽箭。羽箭凄歷的破空聲中,伴隨著中箭親兵的慘叫聲,一名名親兵轟然倒下,蒙田長嘆一聲,推開剩下幾名還圍在自己身邊的親兵,剛想仰天大叫一聲,一支長箭裹著疾風,從他頭頂上沒入,蒙田身子一震,兩腿發軟就勢就要跪下,他心中最后的一點意識讓他硬硬站住,大瞪著雙眼,直挺挺在向后倒下。
已經亂作一團的鑫兵被馬陵山上沖下來的胡子們徹底打亂了陣腳,胡子的人數大大超出了蒙田事先估計的數量,一撥撥從山上沖下,竟如虎入羊群一般,手中的彎刀將鑫兵的手、腳砍得滿地都是,人頭砍下卻舍不得亂扔,別在腰上。
杜城方向的鑫兵除極少數混在死人堆里躲過一劫,兩萬人幾乎全軍覆沒。這是大鑫對胡子作戰以來損失最大的一次。已過馬陵峽的前軍一萬人見峽谷被堵,回身已是不能,胡子居高臨下更是不可能爬上馬陵山,眼睜睜地看著無計可施,最終只能先奔了前崗。只到半路就碰上了從前崗開來的幾千鑫軍。蒙田的副將找來前崗帶軍校尉一問,不禁大驚失色,今早前崗忽然出現了萬余胡子,只是圍著,并不攻塞。然后不知從哪里弄來了很多狼糞,點起了狼煙。帶軍校尉想了半天,不知胡子們玩的什么花招,只是覺得肯定有鬼,幾次帶軍沖出,都被那萬余胡子拼死擋住。
景監說完杜城之變,顯然有些不能自己:“‘兩景蒙趙,大鑫不倒’,如今已是四去其二了?!辈唤鋈簧駛?。孫旭東心里當然也非常沉重,他對蒙田并不了解,要安慰也不知從哪里開口。兩人相對默然了很久,孫旭東說道:“大將軍,蒙大將軍為國捐軀,你也無須太難過了。那另一路救援的一萬人馬呢?他們路上有沒有遭伏?”
景監搖搖頭,“去停前的黃震一路平安無事,到了停前后,才知道停前的狼煙也是胡子放的。我現在只是奇怪,胡人向來心計不深,不知為何突然會用起如此詭計,實在是有些出人意料。”
這個孫旭東倒是覺得沒什么,不是說了不能用老眼光看人啊。仗打得多了自然會變得聰明些,蒙田此翻吃虧,首先就是用老眼光來看胡子了,其次是通信手段太過落后。不過胡子的進步也確實太快了些。
“大將軍,胡子此番用計,無非是采用圍城打援之計。胡子兵力不足,卻利用狼煙謊報軍情,確實不失為一妙著。但若依標下之見,前崗和停前兩名領軍校尉見胡子自點狼煙,就應能判斷出胡子在使詭計。當時若兩校尉也下令點燃烽火,那太子和蒙大將軍在杜城看到的將是四支狼煙,應當會想得更多些吧?!?/p>
孫旭東的說法,景將軍都沒有想到,心下暗自思量大覺有理。點點頭說道:“君武所說有理,不過世上卻無賣后悔藥的。那天在你營中,聽了你所說的對付胡人之法,我思謀很久,也與孫先生商議過,確實可以一試。杜城此次大敗,我軍喪了近兩萬人,太子定會向大王求援。咱們這邊白國并無動作,眼下還算平靜,所以打算稟奏大王,授你副將之職,帶著人馬開赴杜城助太子擊胡。不知你意下如何?”景監說完,兩眼緊望孫旭東。
一股熱血直沖孫旭東的大腦,大漠荒原之上,頭枕日月而臥,馬踏千里而戰,不正是建功立業的大好機會嗎?孫旭東毫不猶豫,拱手答道:“但憑大將軍調遣?!?/p>
“好?!本氨O霍然站起身,“我現在就寫奏報,只等大王詔令,你即刻開往杜城大營。”
“標下遵令?!睂O旭東起身正色拱手正色答道。
景監也慢慢站起身,背手踱了幾步沉呤著說道:“你此番去杜城,給你一萬人馬如何?”孫旭東心中暗自盤算,護邊大營總共也就八萬人,邊上就是鑫國的宿敵白國,自己要是帶多了人馬,萬一白國來犯很難抵擋,尤其前山那塊天然氣田無論如何也不能失了。
“標下帶五千人吧。標下走后請大將軍多調些人馬駐在前山?!?/p>
“五千?”景監皺眉道:“君武,蒙大將軍杜城一敗,胡子用兵大變,你萬不可輕敵。五千人不夠,你帶一萬人吧。”
“大將軍,標下雖只要五千人,卻并非是普通步軍,標下所要五千人都須是騎甲,且大將軍營中改好之弩,標下要全部帶走。呵呵,大將軍這下不會說標下輕敵了吧?”
何止不是輕敵,抽掉了護邊大營騎甲一半的老本,這下景監大皺眉頭,咬了咬牙后說道:“好,就依你,三日之后五千騎甲聚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