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我有做過這個承諾，期限是你24歲之前，現在你23歲了，應該清楚我們的約定…”老人蒼老的聲音帶著毋庸置疑的威嚴，背后古樸的墻面鑲嵌著畫幅。

上面用毛筆字寫著“慎獨”兩個字。

“但還有一年時間不是嗎？”淺川柚希抬頭對上老人渾濁的視線，不卑不亢地說道。

“確實還有一年的時間，讓你今天過來，是秋子的決定…”老人的聲音放緩了些許，“秋子說既然你24歲必須嫁人，不如現在從我給你的名額中挑選，省得到你24歲那年別無選擇。”

日本家族之間通過和親鞏固地位、拉攏關系的做法，早在神話年代就已開始，兄妹結婚等荒唐情節在神話中屢見不鮮。

即便現代人已不再信奉神話，華族制度也在幾十年前就已廢除，但這個國家的封建思想根深蒂固，華族即日本貴族家庭的女兒從未擁有選擇婚姻自由的權利。

尤其是像淺川家這樣掌權的華族，更需要通過和親拉攏勢力，以此在權力斗爭中壓制逐漸興起的新貴。

聽到祖父的解釋，淺川柚希難以置信地盯著自己的母親，淺川秋子低下頭，她自認為自己的決定是為女兒好。

“所以，你的選擇呢？是繼續遵守之前的約定，在24歲前未找到合格的婿養子，就必須與我指定的人結婚，還是放棄那個約定，接受現在的挑選機會。”

淺川毅郎從始至終未停下手中寫字的動作，也未與親孫女好好交談。

在這位久居政場的文部省前大臣看來，家族中的每一個成員從出生起，就應抱有為家族犧牲的覺悟。

讓女兒與對手的兒子結婚是政治妥協，而這次讓孫女與他親自挑選的婿養子結婚，則是為了延續家族血脈。

畢竟到了柚希這一輩，家族中只剩下她一個獨女。

至于挑選婿養子的標準，大家族自有一套方法：

首要條件是對方沒有復雜的勢力背景，最好是孤兒，以便快速融入淺川家。

其次，作為前文部省大臣，淺川毅郎更看重對方在純文學上的造詣，因此多年來他一直留意著文化圈的年輕人。

可惜始終沒找到合適的人選，有文豪潛力的作家，不是年紀太大，就是本身出身華族。

不過，他心里并非沒有候選對象，就在淺川毅郎思索之際。

淺川柚希鏗鏘有力地說道：“祖父大人，我仍堅持之前的決定，不過在此之前，請您先看看這篇文章。”

她拿起早已準備好的雜志，翻到《返還川殉情》那一頁，遞到淺川毅郎面前。

淺川毅郎并未因孫女打斷他寫字而惱怒，畢竟到了他這個年紀，心態早已平和，很少有事物能激起他的情緒波動。

他認真讀完孫女遞來的文章，合上雜志道：“寫得還可以。”

“就只是可以嗎？”淺川柚希對祖父的態度有些失望。

“文字功底不錯，用來寫這類消遣之作有些浪費了，下次別拿這種東西過來了。”淺川毅郎是古板的純文學派，這已經是他對大眾文學能做出的最好的評價了。

他看了一眼作者的名字，上杉文戟，可惜了那么好的文字。

淺川毅郎扶著桌子起身，沒有看跪坐在榻榻米上的孫女，拉開推拉門走了出去：“既然你做了決定，就按約定來。”

說完，他關上了障子門。

淺川柚希知道祖父是個古板固執的人，既然他肯夸贊涼宮君的文章文字不錯，那便還有機會。

淺川秋子看著女兒低頭落寞的樣子，無奈地嘆了口氣。

她拉開門走出房間，看到青木陽子在旁邊跪坐著，便說：“去勸勸柚希，別讓她情緒太低落。”

“是。”青木陽子點點頭。

等淺川太太走遠后，她連忙走到大小姐身邊，小心翼翼地試探：“大小姐，其實……我覺得結婚也沒什么不好……”

她的安慰之詞還未說完，就見淺川柚希突然振奮地站起身：“只要涼宮君成為暢銷作家，只要成為文豪，那老頭子肯定就無話可說了！不……”

大小姐抬頭看向墻上掛著的“慎獨”毛筆字，憤憤地說：“我還要讓涼宮君的文字罵到他自閉，哼！”

在日本，文豪批判文部省官員的行為不僅會登上報紙，還會被民眾崇拜并載入歷史。

關鍵在于，那些文部省官員對此毫無辦法，只能任由文豪罵得狗血淋頭。

“可是……想在一年內成為暢銷作家，是不是太困難了？”青木陽子的擔憂不無道理，因為成為暢銷作家或文豪，需要長時間的積累。

“我相信涼宮君，如果真的到了無法選擇的那一天……”淺川柚希抬頭望著原木色的天花板，鼻子一酸，眼角泛起淚光。

見大小姐情緒低落，青木陽子連忙勸道：“大小姐，千萬不要做傻事。”

淺川柚希轉身輕敲小助理的腦門，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你胡思亂想什么呢？陽子，我是說如果真到了那一天，我會去一個很遠的地方，再也不回來了。”

“去高天原……？”青木陽子嚇得臉色蒼白。

“笨蛋！你就這么盼著我死嗎？我是說去國外！”大小姐用粉嫩的小拳頭輕輕捶著小助理的腦門。

青木陽子非但沒有像往常一樣躲閃，反而流下了高興的眼淚：“只要大小姐不去高天原，一切都好。”

單薄的紙門外，淺川秋子并未走遠，她思來想去，還是決定過來看看女兒的情況，便恰巧聽到了兩人的對話。

她皺著眉頭，喃喃自語：“涼宮君……”

………

“啊啾——”涼宮佑打了個噴嚏，總感覺被什么東西纏上了，此時他正伏在書桌上，上面是寫了十頁的原稿，在原稿的開頭寫著名字：

《人間失格》！

一部毋庸置疑的純文學作品。

書店二樓的臥室里，上杉悅奈換上了今天買的黑色蕾絲衣服，但她先穿上了睡衣，沒讓涼宮佑看到新衣服。

“佑君感冒了嗎？”她猶豫著是否要做接下來的事。

“沒有。你怎么把燈關上了？”涼宮佑正在寫稿，突然眼前一黑。

緊接著，他感覺懷里一軟，耳邊傳來羞答答的聲音：

“那個……明美告訴我，男孩子都喜歡新鮮感。我……我有點害羞，等會兒開燈后，能不能別一直盯著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