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帶著濃重鐵銹和硫磺**氣息的水,浸透了楊恬殘破的身軀。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牽扯著斷裂的肋骨,胸腔內火辣辣的刺痛混合著深入骨髓的陰寒,讓他感覺自己像一具被遺棄在冥河邊緣、半腐的尸骸。
那詭異的哼唱聲越來越近,在死寂的淵底回蕩,如同招魂的挽歌:
“…九幽開兮…魂歸來…”
“…黃泉冷兮…骨作柴…”
“…百劫不滅兮…吾道昌…”
每一個音節都像冰冷的鑿子,敲打著楊恬瀕臨崩潰的神經。他蜷縮在巨大石筍的陰影里,右手五指死死摳進身下濕滑冰冷的巖石縫隙,指甲崩裂也渾然不覺。丹田內那團冰冷粘稠的墨綠氣旋,因外界的刺激和強烈的求生(或毀滅)本能而加速旋轉,帶來蝕骨劇痛的同時,也榨取著這具殘軀最后一絲氣力。指尖,一縷微不可察、卻凝練如實質的墨綠氣流悄然縈繞,如同毒蛇吐信,蓄勢待發。
嗒…嗒…嗒…
腳步聲停在石筍之外,僅隔數尺。那兩點幽紅的“鬼火”懸浮在黑暗中,并非野獸的眼瞳,更像是…鑲嵌在什么物件上的寶石,折射著不知從何而來的、極其微弱的磷光。
哼唱聲停了。
死寂,比之前更令人窒息。只有水珠滴落深潭的空洞回響。
“嗬…好濃的死氣…好烈的怨毒…好一塊…上等的‘柴薪’啊…”
一個沙啞、干澀,如同砂紙摩擦朽木的聲音響起,帶著一絲毫不掩飾的貪婪和審視。聲音不高,卻清晰地穿透黑暗,鉆進楊恬耳中。
陰影晃動。一個佝僂、枯瘦的身影緩緩從石筍后踱出,暴露在那兩點幽紅鬼火的光芒下。
那是一個“人”。
至少,勉強還維持著人形。
他穿著一件不知何種獸皮鞣制的、污穢破爛幾乎看不出原色的袍子,沾滿了暗褐色的污垢和苔蘚。裸露在外的皮膚干癟如老樹皮,呈現出一種長期不見天日的灰敗青灰色,緊緊包裹著嶙峋的骨架。最駭人的是他的臉——皺紋深深刻入骨骼,眼窩深陷,里面沒有眼珠,只有兩點凝固的、如同干涸血跡的暗紅,與懸浮在他枯瘦肩膀上方、一個拳頭大小、形似骷髏頭骨的法器上鑲嵌的兩顆巨大幽紅寶石交相輝映。那骷髏法器空洞的眼窩和咧開的巨口處,幽紅光芒流轉,散發著令人心悸的陰冷邪氣,正是那“鬼火”的來源!
他手里拄著一根扭曲的、頂端鑲嵌著一顆慘白獸牙的骨杖,杖身纏繞著幾縷干枯的黑色毛發。整個人站在那里,就像是從淵底萬年淤積的腐泥里剛剛爬出來的活尸,散發著濃烈的死亡與腐朽氣息。
“嘖嘖嘖…”枯槁的“人”抽動著干癟的鼻翼,如同嗅到血腥的鬣狗,那兩點暗紅的“目光”貪婪地在楊恬身上逡巡,最終死死釘在他丹田位置——那里,墨綠氣旋的波動最為明顯。“被‘噬骨釘’穿了氣海,又引了葬骨淵的陰煞入體…居然還能吊著一口氣?有趣…當真有趣!這怨氣,這恨意…這強行糅合的駁雜死氣…妙!妙?。”壤戏蝠B的那些‘柴禾’強了何止百倍!”
楊恬的瞳孔縮成了針尖。恐懼?不,更多的是被當成“物品”審視的暴戾!丹田氣旋受到刺激,旋轉驟然加速,冰冷的墨綠氣流如同失控的毒蛇,在破損的經脈中瘋狂沖撞,劇痛讓他眼前陣陣發黑,喉頭涌上腥甜。但他死死咬住牙關,沒有發出一點聲音,只是那雙死水般的眸子,透過汗濕黏連的亂發,死死盯住那枯槁身影,如同盯住獵物的毒狼。指尖的墨綠氣流又凝實了一分。
“嗬嗬嗬…”枯槁身影發出一陣令人牙酸的怪笑,肩膀上的骷髏法器幽光閃爍,仿佛也在無聲大笑。“有脾氣?好!有脾氣才好!沒脾氣的‘柴禾’燒起來不旺!小子,告訴骨老,你是怎么掉進這‘葬骨淵’的?又是誰,給你種下這一身駁雜的‘九幽引’?”他自稱“骨老”,語氣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好奇,仿佛在詢問一件新得玩具的來歷。
葬骨淵!九幽引!
楊恬心頭劇震!這個名字在雜役間是絕對的禁忌!傳說中凌云宗最兇險的禁地,是上古戰場與九幽裂隙的交匯處,尸骨堆積如山,怨氣千年不散,墜入者十死無生!而那“九幽引”,更是魔道邪修的標志!自己體內這冰冷邪異的力量…竟是九幽引?是那思過崖圖騰…還是懷中奇石與《枯榮訣》異變的結果?
無數念頭電光火石般閃過,但楊恬的回應只有一個動作——他猛地抬起那只纏繞著墨綠氣流的右手,五指成爪,帶著一股不顧一切的狠戾,直抓骨老干癟的咽喉!攻敵必救!同時身體借著石筍的支撐,如同離弦之箭般向后彈射!他要逃!在這絕地,面對這深不可測的邪物,硬拼是死,唯有搏一線生機!
“不知死活!”
骨老怪笑一聲,眼中暗紅光芒一閃,不見他如何動作,只是那根扭曲的骨杖輕輕向前一點。
嗡!
杖頂那顆慘白獸牙驟然亮起,一道灰白色的、帶著濃郁死寂氣息的光圈瞬間擴散開來!
楊恬的爪風撞上那灰白光圈,如同泥牛入海!指尖纏繞的墨綠氣流發出“滋滋”的湮滅聲,瞬間黯淡潰散!更有一股陰寒粘稠的巨力順著他的手臂逆沖而上,狠狠撞入體內!
“噗——!”
楊恬如遭重錘,身體比沖出去時更快地倒飛而回,重重砸在冰冷的巖壁上,喉頭一甜,再也壓抑不住,一大口混雜著內臟碎塊的污血狂噴而出!丹田氣旋被這股陰寒外力沖擊,幾乎潰散,墨綠光芒黯淡到了極點,周身劇痛如同潮水般將他徹底淹沒。身體軟軟滑落在地,連動一根手指都成了奢望。
差距…如同天塹!
“嘖嘖,這點微末的‘引子’也敢在老夫面前獻丑?”骨老拄著骨杖,緩緩踱步上前,枯槁的臉上滿是嘲弄?!安贿^嘛…這股子狠勁,倒是合老夫胃口。像你這種‘上好柴禾’,直接燒了太可惜…”
他停在楊恬身前,居高臨下,那兩點暗紅“目光”如同實質,穿透楊恬的皮肉骨骼,仿佛在審視一件材料的內部紋理。骷髏法器懸浮在他肩頭,幽紅光芒流轉,將楊恬慘白染血的臉映照得如同惡鬼。
“根骨…嘖嘖,真是劣等得可憐。廢得不能再廢的爐鼎…”骨老搖著頭,語氣帶著毫不掩飾的鄙夷,“不過,這被陰煞死氣強行沖刷過的經脈…這被怨毒恨意浸透的神魂…還有這丹田里強行糅合、尚未馴服的駁雜‘引子’…倒是有點意思。像一塊被胡亂打碎了又勉強粘起來的破陶胚,雖然丑陋不堪,縫隙里卻塞滿了上好的‘燃料’…”
他伸出枯樹枝般的手指,指甲烏黑尖銳,輕輕點在楊恬丹田的位置。
冰冷!劇痛!侵蝕!
一股遠比趙奕噬骨釘更加精純、更加陰寒、帶著無盡死亡寂滅意味的力量,如同毒針般刺入!瞬間凍結了楊恬丹田內本就紊亂的墨綠氣旋!楊恬身體猛地一僵,眼球凸出,喉嚨里發出“咯咯”的窒息聲,仿佛靈魂都被凍僵!
“嗯…果然駁雜不堪,暴殄天物!”骨老眉頭微皺,隨即又舒展開,眼中閃過一絲異樣的光芒。“不過…這葬骨淵,最不缺的就是‘死氣’和‘殘骨’!小子,想不想…換一副‘骨頭’?”
換骨?!
楊恬的意識在極寒劇痛中沉浮,幾乎無法思考,但這兩個字卻如同驚雷炸響!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巨大的恐懼瞬間攫住了他!
“嗬…嗬…”他想嘶吼拒絕,卻只能發出破風箱般的抽氣。
骨老卻不再看他,仿佛已經替他做了決定。他口中念念有詞,音節古怪晦澀,如同來自幽冥的咒語。同時,骨杖頂端的慘白獸牙光芒大盛,灰白死寂的光圈再次擴散,將楊恬徹底籠罩!
“以淵為爐,以骨為柴,引九幽煞火…熬汝凡軀,鑄爾冥骨…敕!”
隨著最后一個森冷音節吐出,骨老猛地將骨杖頓地!
轟隆——!
整個葬骨淵底似乎都輕微震動了一下!四周嶙峋的巨大黑色石筍上,那些如同苔蘚般附著的、慘白中帶著暗黃污跡的“東西”,突然蠕動起來!它們并非植物,而是…密密麻麻、層層疊疊、不知堆積了多少歲月的…碎骨!人類的,獸類的,巨大得不像話的…各種形狀、各種大小的碎骨!
此刻,在骨老咒語和法杖光芒的引動下,這些沉寂了不知多少年的骸骨仿佛活了過來!無數慘白的骨屑簌簌剝落,一縷縷肉眼可見的、灰黑色的、濃郁到化不開的陰寒死氣,如同受到召喚的幽靈,從四面八方、從淵底更深邃的黑暗中,瘋狂地朝著光圈中心的楊恬匯聚而來!
嗚——嗷——!
死氣的匯聚引動了淵底沉寂的怨念,無數凄厲尖銳、充滿無盡痛苦與不甘的亡魂尖嘯聲在楊恬的腦海中轟然炸響!比思過崖的罡風厲嘯更加恐怖百倍!那是億萬亡魂積攢了萬古的怨毒哀嚎!瞬間沖擊著他本就脆弱不堪的神魂!
“呃啊啊啊——?。?!”
楊恬再也無法抑制,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嚎!身體在灰白光圈中劇烈地抽搐、扭曲!七竅之中,暗紅色的血絲混合著絲絲縷縷的灰黑死氣滲出!皮膚表面,青灰色的血管如同扭曲的蚯蚓般暴凸而起!整個人仿佛正在被無形的巨手強行撕裂、揉碎!
這僅僅是開始!
匯聚而來的灰黑死氣并未直接灌入他的身體,而是在骨老的控制下,于他身體上方尺許處,凝聚成一團不斷翻滾、壓縮的、散發著刺骨冰寒與毀滅氣息的…灰黑色火焰!
九幽煞火!
火焰無聲燃燒,沒有熱量,只有吞噬一切的冰冷!火焰的核心,隱約可見無數痛苦扭曲的怨魂面孔在掙扎咆哮!
“去!”骨老枯指一點。
那團灰黑色的煞火,如同有生命的毒液,猛地沉降而下,將光圈中的楊恬徹底吞沒!
“啊——?。?!”
無法形容的劇痛!超越了之前所有痛苦的疊加!
這火焰并非焚燒血肉,而是直接灼燒靈魂!侵蝕骨髓!煉化生命本源!
楊恬感覺自己的每一寸皮膚、每一塊肌肉、每一根骨骼、每一條神經…都在被億萬根淬了九幽寒毒的冰針反復穿刺、撕扯、凍結、融化!靈魂被投入了沸騰的油鍋,又被瞬間凍結在萬載玄冰之中!極致的冰寒與極致的“灼燒”感交織在一起,形成一種足以讓任何神志崩潰的酷刑!
他的身體在灰黑火焰中瘋狂扭動、痙攣,如同被扔上岸的活魚,發出非人的、凄厲到變形的慘嚎。皮膚迅速失去所有血色,變得如同陳年舊骨般慘白灰敗,又在火焰的侵蝕下裂開無數細密的血口,暗紅的血液剛滲出就被凍結成冰晶,隨即被火焰化為灰燼!骨骼發出不堪重負的“咯咯”**,仿佛隨時會被這恐怖的火焰煉化成灰!
《枯榮訣》殘卷中“熬煉真性”的箴言在腦海中瘋狂閃現,但此刻這“熬煉”,何止百倍酷烈于自我引氣?!這分明是來自外部的、要將你徹底毀滅的煉獄之火!
丹田內,那團墨綠氣旋在九幽煞火的恐怖威壓下,如同風中殘燭,劇烈搖曳,幾乎熄滅!核心那點暗金真性光芒也黯淡到了極致。但就在這瀕臨徹底毀滅的剎那,楊恬靈魂深處那股被無數次踐踏、壓抑到極致的兇戾與不甘,如同被投入滾油的冷水,轟然爆發!
“熬——!!!”
一個完全走調、如同野獸瀕死咆哮的意念,在他靈魂深處炸響!
不!不能被煉化!不能死在這里!
王祿!趙奕!孫猴!張奎!凌云宗!
恨!滔天之恨!焚盡五內的不甘!
這股源于靈魂最深處的、最原始、最暴戾的求生欲與毀滅欲,混合著無邊恨意,如同最后也是最猛烈的“薪柴”,狠狠投入丹田那即將熄滅的墨綠氣旋!
轟——!
氣旋核心那點暗金真性,如同被澆入了滾燙的巖漿,猛地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光芒!雖然依舊微弱,卻帶著一種“焚盡萬物亦不屈”的決絕意志!
墨綠氣旋在這股意志的驅動下,非但沒有被九幽煞火壓垮,反而如同被激怒的毒蟒,瘋狂旋轉起來!一股同樣冰冷、卻帶著楊恬自身強烈印記的吞噬之力,從氣旋中爆發!
它在主動吞噬身外那恐怖的九幽煞火!
雖然杯水車薪!雖然每一次吞噬都如同引火燒身,帶來更加劇烈的靈魂灼燒與軀體崩潰感!但這吞噬本身,就是一種對抗!一種在毀滅煉獄中,以自身意志強行掠奪力量的瘋狂行徑!
“咦?”骨老發出一聲輕咦,枯槁的臉上首次露出一絲真正的驚訝。他肩頭的骷髏法器幽紅光芒急速閃爍?!昂脧姷膱棠?!好兇的戾氣!竟能在這‘煞火鍛骨’下,引動自身殘存的‘引子’反噬?有趣!當真是一塊‘兇柴’!老夫倒要看看,你能吞下多少!”
他眼中暗紅光芒大盛,骨杖再次頓地!口中咒語更加急促森嚴!
淵底震動加?。「唷⒏鼭庥舻幕液谒罋鈴乃拿姘朔?、從淵底更深處的黑暗中狂涌而來,注入那團包裹楊恬的九幽煞火!火焰的顏色變得更加深邃,幾乎化為純黑!亡魂的尖嘯聲也更加凄厲刺耳!
毀滅的壓力瞬間倍增!
楊恬的慘嚎戛然而止!身體在純黑的火焰中劇烈地抽搐了一下,隨即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頭,徹底癱軟下去。皮膚寸寸龜裂,如同干涸千年的河床,暗紅的血液早已流干,露出下方灰白失活的肌肉紋理,甚至隱隱可見森白的骨骼!整個人如同一具正在被急速風干的木乃伊!
丹田內,那剛剛爆發出一點生機的墨綠氣旋,在更恐怖的煞火沖擊下,再次黯淡下去,旋轉變得極其艱難。核心的暗金真性光芒也搖搖欲墜,仿佛下一刻就要徹底熄滅。
極限…真正的極限到了。
意識如同風中殘燭,在無邊的痛苦與死寂的冰冷中,即將徹底沉入永恒的黑暗。
就在這意識即將徹底泯滅的剎那——
嗡!??!
楊恬懷中,那枚沉寂了許久的奇石,驟然爆發出前所未有的灼熱!這一次的灼熱,不再是守護心脈的溫流,而是如同火山爆發般的、帶著一種古老洪荒意志的狂暴熾烈!
一股霸道絕倫、焚盡八荒的吞噬意志,以奇石為核心,轟然爆發!目標,直指那包裹著楊恬、純粹由九幽死氣凝聚的煞火!
嗤嗤嗤——?。。?/p>
如同滾燙的烙鐵投入了冰水!
奇石的吞噬之力與九幽煞火狠狠撞在一起!沒有驚天動地的爆炸,只有能量層面最激烈的湮滅與掠奪!奇石散發出的灼熱洪流,帶著一種焚燒凈化萬邪的恐怖意志,瘋狂地灼燒、凈化、吞噬著精純的九幽死氣!
而九幽煞火也不甘示弱,冰冷的死亡寂滅之力如同億萬毒針,瘋狂反撲,試圖凍結、污染、同化這股灼熱的入侵力量!
楊恬的身體,成了這兩股截然相反、卻又同樣恐怖力量的戰場!
左邊身體,被奇石的灼熱洪流席卷,皮膚表面蒸騰起縷縷灰黑色的死氣煙塵,如同被高溫炙烤,龜裂的傷口邊緣甚至出現了詭異的焦糊!劇痛如同烈火焚身!
右邊身體,則被九幽煞火的余威覆蓋,灰敗死寂,冰冷刺骨,肌肉僵硬如同凍土,還在不斷蔓延!劇痛如同萬載寒冰凍結骨髓!
冰火!極致的冰火兩重天!比單純的煞火煉體痛苦百倍!
“啊——!?。 睏钐竦纳眢w如同被無形巨手抓住兩端,瘋狂地撕扯、扭動!喉嚨里爆發出不似人聲的、混合著極致痛苦與瘋狂的嘶吼!意識在這雙重毀滅性的痛苦夾擊下,反而被強行刺激得清醒了一瞬!
他看到了!看到了體內那兩股力量的瘋狂對沖!看到了自己身體正在走向徹底的崩潰!
不能這樣下去!必須…必須做點什么!
《枯榮訣》!枯中蘊榮!熬煉萬般磨礪!
一個瘋狂的念頭如同閃電般劈開混沌!他不再抗拒任何一股力量!反而用盡靈魂最后一點力量,引導著那瀕臨潰散的墨綠氣旋,主動撞向兩股力量交鋒的核心!
引!給我引進來!以身為爐!熬煉真性!
轟——?。?!
丹田位置仿佛炸開了一顆混沌的星辰!
奇石灼熱的凈化洪流,九幽煞火的冰冷死寂之力,楊恬自身墨綠氣旋的駁雜死氣與不屈戾氣,還有那核心一點暗金真性的不滅意志…數股性質截然不同、甚至彼此沖突的恐怖能量,在楊恬丹田那狹窄破碎的空間內,轟然碰撞、湮滅、交融!
無法想象的劇痛!超越人類承受極限的撕裂感!
楊恬感覺自己的身體和靈魂,都在這一刻被徹底粉碎了億萬次!
噗!噗!噗!
他全身龜裂的皮膚下,無數細密的血箭混合著灰黑色的死氣噴濺而出!身體表面瞬間被一層粘稠的血污和死氣灰燼覆蓋!
然而,就在這毀滅的極致——
一點全新的、極其微弱、卻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平衡”與“韌性”的氣息,在能量湮滅的核心,如同宇宙初開的第一縷光,悄然誕生!
這縷氣息不再是純粹的墨綠,也不再是灼熱的金黃,更不是冰冷的灰黑。它呈現出一種深邃的、仿佛能吞噬所有光線的暗沉色澤,如同最純凈的夜空,又似凝固的深淵。氣息冰冷,卻蘊含著一種蟄伏的、仿佛能焚盡萬物的暴烈;它帶著死寂,內里卻又有一絲微弱卻無比堅韌的、源自生命本源的生機在頑強搏動!
枯榮輪轉,生死交融!
在這毀滅的熔爐中,在楊恬以自身意志為引、以《枯榮訣》殘意驅動的瘋狂“熬煉”下,一種前所未有的、融合了奇石生機、《枯榮訣》真性、九幽死氣、亡魂怨念以及他自身滔天恨意的全新力量——九幽冥力!終于艱難地孕育出了一絲雛形!
這一絲雛形誕生的剎那,包裹著楊恬的純黑九幽煞火猛地一滯!仿佛遇到了某種讓它本能忌憚的存在,火焰的威勢竟不由自主地削弱了三分!
“什么?!”骨老一直古井無波的枯槁臉上,第一次露出了駭然之色!他肩頭的骷髏法器幽紅光芒狂閃,發出刺耳的嗡鳴!“這…這是什么氣息?!非生非死…亦生亦死…竟能引動淵底死氣的共鳴?!小子!你體內到底藏了什么?!”
骨老驚疑不定,骨杖連點,試圖穩住那團煞火。但煞火似乎受到楊恬體內那新生“九幽冥力”雛形的吸引,竟開始不受控制地分出絲絲縷縷,主動朝著楊恬丹田涌去,被那新生的力量貪婪地吞噬、融合!
楊恬癱倒在冰冷的地上,身體仍在無意識地抽搐,血污和死氣灰燼糊滿了全身,氣息微弱到了極點。但若有若無地,他身體表面那些最深的傷口邊緣,龜裂的皮膚下,似乎不再只是灰敗的死肉,隱隱透出一種…如同最古老黑鐵般的、冰冷堅硬的質感!尤其是裸露出的幾處臂骨,在血污之下,竟隱隱流轉著一層極其微弱的、深邃的幽光!
骨老死死盯著楊恬丹田的位置,又看看他身上那微弱的變化,暗紅的“眼”中,貪婪、驚疑、狂喜、忌憚…種種情緒瘋狂交織。
“九幽冥骨…雛形?!這不可能!一個根骨劣等的廢人…一個強行拼湊的破爐鼎…怎么可能在煞火鍛骨下…直接孕育出‘冥骨’雛形?!”骨老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隨即又化為一種近乎癲狂的興奮,“天意!天意?。≡峁菧Y沉寂千年,竟等來如此一塊‘異骨’!妙!妙極!哈哈哈哈!”
他狂笑著,骨杖猛地一揮,竟主動散去了大部分九幽煞火。只留下一層薄薄的灰黑火焰,如同溫養的爐火,繼續包裹著楊恬。
“小子!你死不了!老夫不許你死!”骨老眼中閃爍著狂熱的光芒,“如此上好的‘胚子’,豈能浪費?老夫要好好雕琢!讓你這‘九幽冥骨’…真正大成!成為老夫重返九幽、向那些叛徒復仇的…最完美的‘骨傀’!”
他不再理會楊恬痛苦的**,口中念念有詞,骨杖再次頓地,引動淵底稀薄的死氣,化作一道道灰黑色的符文,如同活物般烙印在楊恬周身幾處重要的骨骼節點之上。每一次烙印,都帶來鉆心的劇痛和更深的陰寒侵蝕,但也讓楊恬體內那新生的、微弱的“九幽冥力”雛形,運轉得稍微順暢了一絲絲,如同被強行疏通的淤塞河道。
不知過了多久,當楊恬最后一絲意識也即將被劇痛和冰冷徹底吞噬時,骨老停下了動作。
他肩頭的骷髏法器幽光收斂了一些。骨老看著地上氣息奄奄、但身體似乎不再繼續崩壞、甚至隱隱透出一股冰冷兇戾氣息的楊恬,滿意地點了點頭。
“扛過了煞火初鍛,種下了‘引骨符’…算是活下來了。”骨老沙啞的聲音帶著一絲疲憊,更多的是狂熱?!敖酉聛怼涂茨阕约耗茉谶@‘萬骨坑’里,熬多久,爬多遠了…”
他枯枝般的手指一彈,一點幽光沒入楊恬眉心。一股冰冷的信息流瞬間涌入楊恬昏沉的意識——極其簡陋、粗暴的引導法門,教他如何在劇痛中,嘗試引導體內那絲新生的“九幽冥力”雛形,去吞噬、煉化外界游離的死氣,并…嘗試溝通周圍無盡的骸骨!
做完這一切,骨老拄著骨杖,身影緩緩退入石筍的陰影中,只留下陰森的話語在淵底回蕩:
“好好享受吧,小子…葬骨淵的‘饋贈’…才剛剛開始…等你爬出這‘腐泥區’,老夫…再來找你…嘿嘿嘿…”
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笑聲漸漸遠去,兩點幽紅的鬼火也消失在無盡的黑暗里。
死寂,重新籠罩了這片區域。只有水珠滴落的空洞回響,以及楊恬微弱到幾乎不可聞的、痛苦的喘息。
他癱在冰冷刺骨的腐泥血泊中,身體如同被拆散后又胡亂拼湊起來的破敗玩偶。丹田處,那一絲新生的、暗沉深邃的“九幽冥力”雛形,如同黑暗中唯一的星火,在無邊劇痛與冰冷的死亡氣息包裹下,極其緩慢、極其艱難地自行運轉著,每一次微弱的旋轉,都吞噬著身周稀薄的灰黑死氣,也帶來撕裂般的脹痛。
就在這時,他身下浸透血污的腐泥中,一點極其微弱的、帶著金屬質感的冰冷觸感,硌到了他裸露的臂骨。
楊恬渙散的瞳孔微微動了一下。
他用盡全身僅存的一點點力氣,極其緩慢地、顫抖著挪動那只相對完好的左手,在冰冷的泥濘中摸索著。
指尖,觸碰到了那堅硬冰冷的物體邊緣。觸感粗糙,帶著歲月侵蝕的坑洼和…某種刻痕?
他艱難地、一點一點地,將那東西從腐泥中摳了出來。
借著淵底無處不在的、極其微弱的磷光幽綠,他看清了手中的東西。
那并非骸骨。
而是一塊巴掌大小、邊緣參差不齊的黑色金屬碎片。材質非金非石,沉重異常,入手冰涼刺骨,仿佛握著一塊萬載寒冰。碎片表面布滿了暗紅色的、如同干涸血跡般的斑駁銹跡,掩蓋了大部分紋路。
但在碎片中央,一小塊相對清晰的區域,刻著一個殘缺的圖案——
那是一只眼睛!
一只極其詭異、極其邪異的眼睛!
并非人眼。瞳孔狹長豎立,如同蛇瞳,卻又比蛇瞳更加冰冷、更加漠然,仿佛能洞穿時空,直視靈魂最深處!瞳孔周圍,是無數細密、扭曲、如同活物觸須般的暗紅色紋路,盤旋環繞,一直延伸到碎片的斷裂邊緣。僅僅只是這殘缺的一角圖案,就散發著一股令人靈魂戰栗的、古老而邪異的威壓!
碎片背面,靠近斷裂處,還殘留著半個模糊的、同樣用暗紅紋路刻畫的古字。
那字體的風格,楊恬從未見過,扭曲盤繞,如同活著的毒蛇,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邪惡與不祥。他完全不認識,但當他的目光觸及那半個古字的瞬間,丹田內那絲緩慢運轉的“九幽冥力”雛形,竟毫無征兆地劇烈震顫了一下!
一股微弱卻清晰的、源自同根的冰冷悸動,順著他的手指,從碎片中傳入體內!
“呃…”
楊恬悶哼一聲,本就混亂的識海如同被投入一塊巨石,無數破碎、扭曲、充滿無盡怨毒與殺戮的畫面碎片瘋狂閃現!尸山血海!星辰崩滅!神魔哀嚎!還有…一座頂天立地、散發著鎮壓諸天萬界恐怖氣息的…巨大黑色石碑?!
畫面一閃而逝,卻帶來了靈魂撕裂般的劇痛和難以言喻的恐懼!
噗!
他再次噴出一小口污血,眼前徹底一黑,握著那冰冷碎片的左手無力地垂下,徹底陷入了深沉的昏迷。
只有那枚冰冷的黑色碎片,依舊緊緊攥在他染血的掌心。碎片上那殘缺的邪異豎瞳圖案,在淵底幽暗的磷光下,仿佛活了過來,散發著若有若無的、令人心悸的幽芒。
葬骨淵底,腐泥血泊之中,少年殘軀與神秘碎片,一同沉入無邊的黑暗與死寂。體內新生的九幽冥力,如同初生的毒蛇,在劇痛與冰冷的深淵里,悄然吐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