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骨劣等的渣滓,撿了點破爛,也配翻天?”
趙奕的聲音像淬了冰的刀子,每一個字都刮在思過崖死寂的玄鐵巖上。他往前踏了一步,腳下堅硬無比的玄鐵巖竟發出令人牙酸的“咯吱”聲,被無形的銳利氣勁硬生生犁出幾道淺痕。淡青色的氣流如同活物般纏繞周身,發出細微卻刺耳的“嘶嘶”聲,硬生生排開永不停歇的凜冽罡風。他看向楊恬的眼神,如同屠夫審視一塊待宰的腐肉,只剩下**裸的碾碎欲。
“今日,本少爺親手碾碎你這攤爛泥!”
話音未落,趙奕身形已動!沒有試探,沒有廢話,一出手便是必殺!他深知眼前這廢物身上透出的邪異絕非等閑,遲則生變!
“青萍三疊浪!”
一聲清叱,趙奕并指如劍,凌空虛劃!三道凝練如實質的淡青色劍氣,如同三道被壓縮到極致的風刃,撕裂罡風發出“嗤嗤嗤”的厲嘯,成品字形,帶著洞穿金石的鋒銳,直撲楊恬咽喉、心口、丹田三大要害!速度之快,只在空中留下三道模糊的青影!劍氣未至,那股切割一切的鋒銳之意已讓楊恬裸露在外的皮膚感到針扎般的刺痛!
楊恬瞳孔深處燃燒的墨綠鬼火猛地一縮!死亡的陰影從未如此刻般清晰!趙奕的修為遠非剛才那李姓弟子可比,這三道劍氣蘊含的靈力凝練精純,威力天差地別!
躲?無處可躲!身體被鎖鏈捆縛大半,虛弱如同風中殘燭!體內新生的墨綠氣流在吞噬李姓弟子后雖壯大不少,卻如同剛剛蘇醒的毒蟒,冰冷狂暴,遠未馴服!
擋?拿什么擋?這具殘破的身軀?
“吼——!”
絕望與兇戾在千鈞一發間轟然爆發!楊恬喉嚨里迸出野獸般的嘶吼,被魔紋纏繞的左手不管不顧,帶著撕裂的風聲,猛地抓向射向心口的那道最致命的劍氣!同時身體用盡最后力氣,向側面奮力一扭!試圖避開咽喉要害!
噗!嗤啦!
兩道令人頭皮發麻的聲音幾乎同時響起!
抓向心口劍氣的左手,五指上纏繞的墨綠氣流與淡青劍氣狠狠撞在一起!沒有金鐵交鳴,只有能量湮滅的“滋滋”爆響!墨綠氣流如同跗骨之蛆瘋狂侵蝕劍氣,但那劍氣蘊含的銳利靈力也瞬間爆發!
“呃啊!”楊恬左手掌心瞬間被洞穿一個血洞!劍氣余勢未消,狠狠扎進他左肩胛骨下方,透體而出!帶出一蓬混雜著暗紅與詭異墨綠色的血霧!劇痛讓他眼前一黑,身體巨震!
射向咽喉的劍氣被他險險扭身避開,只在頸側留下一道深可見骨的焦黑血槽,皮肉翻卷!
而射向丹田的那道劍氣——
鐺!
一聲沉悶如擊敗革的異響!
劍氣狠狠刺在楊恬丹田位置!那里,灰敗的噬骨釘早已化為齏粉,只留下一個幽深的孔洞和周圍布滿蛛網般裂紋的皮膚。劍氣刺入的剎那,楊恬丹田深處那團瘋狂旋轉的墨綠氣旋猛地一滯,隨即爆發出更強烈的幽光!一股冰冷粘稠的阻力瞬間產生,硬生生將那足以洞穿鐵甲的劍氣死死“粘”住,抵消了大半威力!但殘余的銳利氣勁依舊狠狠貫入,如同燒紅的鐵釬捅進一團冰冷的淤泥!
“噗——!”楊恬身體如遭重錘,再次狂噴一口污血,血中竟夾雜著點點內臟碎塊!整個人被劍氣巨大的沖擊力撞得向后狠狠砸在冰冷的玄鐵巖壁上,捆縛的鐵鏈發出不堪重負的**!
“嗯?!”趙奕眼中閃過一絲驚疑。他這“青萍三疊浪”竟未能一擊斃命?尤其是丹田那道劍氣傳來的詭異阻力…絕非尋常!那墨綠色的氣流…貪婪瞬間壓過了驚疑!這小子身上的秘密,比他想象的更有價值!那卷軸!還有這詭異的力量!必須拿到手!
“垂死掙扎!”趙奕臉上厲色更濃,殺心熾盛,“我看你能吃下幾劍!”
他身形一晃,如鬼魅般欺近,速度比剛才更快!右手五指成爪,指尖青芒吞吐尺許,如同五柄縮小卻更鋒銳的匕首,帶著撕裂空氣的尖嘯,直插楊恬天靈蓋!這一爪若是抓實,便是鐵顱也要被洞穿五個血窟窿!
“裂金爪!”
爪風凌厲,死亡氣息撲面!楊恬被釘在巖壁上,避無可避!左肩被洞穿的劇痛撕扯神經,丹田內墨綠氣旋因硬抗劍氣而劇烈翻騰,帶來撕裂般的脹痛與冰冷麻木。視野因失血和劇痛陣陣發黑,唯有瞳孔深處的墨綠鬼火燃燒得更加瘋狂!
不能死!
死在這里,一切屈辱,一切不甘,都成灰燼!
“呃啊啊——!”
瀕死的咆哮從喉嚨深處炸裂!他右臂猛地發力,不顧腕骨被牛筋索勒得白骨森森,肌肉撕裂的劇痛,硬生生將捆縛的鐵鏈扯得“嘣”一聲悶響!借著這反沖之力,身體如同被激怒的毒蛇,不閃不避,反而迎著趙奕的利爪,用盡全身力氣向前一頂!
同時,那只鮮血淋漓、掌心被洞穿的左手,五指再次張開,纏繞著稀薄卻更加凝練的墨綠氣流,帶著一股同歸于盡的慘烈,狠狠抓向趙奕的面門!攻敵必救!
趙奕眼中閃過一絲錯愕,隨即化為被螻蟻挑釁的暴怒!他沒想到楊恬竟敢反撲!
“找死!”
爪勢不變,只是手腕微沉,變抓為拍!蘊含煉氣后期靈力的手掌,如同千斤鐵閘,帶著沉悶的破風聲,狠狠拍向楊恬抓來的左手!同時身體微側,避開正面要害,只待拍碎對方手臂,再一爪了結!
他有絕對自信!境界的碾壓,如同天塹!
砰!咔嚓!
手掌與魔爪狠狠撞在一起!
預想中手臂寸斷的聲音并未完全出現!趙奕只覺掌心拍中的不是血肉,而是一塊裹著萬載玄冰的硬木!冰冷刺骨的侵蝕力瞬間透過靈力防御,鉆入手臂經脈!更有一股蠻橫狂暴的巨力從對方那殘破身軀中爆發出來,震得他手臂發麻!
“什么鬼東西?!”趙奕心頭劇震!這力量…絕不是一個廢人能擁有的!
就在他心神被這詭異反震之力撼動的剎那——
楊恬那抓向他面門的左手,雖然被拍得軌跡偏移,五指卻如同毒蛇般猛地一屈,狠狠摳向趙奕拍來的手腕!指尖墨綠氣流暴漲!
嗤啦!
尖銳指甲瞬間撕裂趙奕護腕的布料,深深摳入皮肉!冰冷怨毒的侵蝕力如同毒液,瘋狂注入!
“呃!”趙奕悶哼一聲,手腕劇痛,一股陰寒直透骨髓!更讓他驚駭的是,自己注入手臂的靈力,竟被那墨綠氣流瘋狂吞噬消融!
電光火石間的變故!趙奕又驚又怒!這廢物竟真能傷他?!恥辱感如同毒火焚心!
“給我滾開!”趙奕暴喝一聲,煉氣后期的靈力毫無保留地轟然爆發!淡青光芒如同小太陽般炸開!
轟!
一股沛然巨力狠狠撞在楊恬胸口!
噗!
楊恬如同斷線風箏,被狠狠撞飛出去!身體砸在后方冰冷的玄鐵巖壁上,發出沉悶巨響!又重重摔落在地!胸口肋骨發出令人心悸的“咔吧”脆響,不知斷了幾根!鮮血混雜著內臟碎片從口中狂涌而出!他眼前徹底一黑,意識如同風中殘燭,瞬間被這狂暴一擊打得瀕臨潰散!身體癱軟如泥,連動一根手指的力氣都沒有了,只有微弱的抽搐證明他還吊著一口氣。
丹田處那墨綠氣旋被這毀滅性沖擊震得幾乎潰散,光芒黯淡到極致。
結束了。
力量的差距,終究無法用瘋狂來填補。
“廢物!雜種!”趙奕看著自己手腕上五個深可見骨、正迅速變得烏黑發紫的血洞,感受著那跗骨之蛆般的陰寒侵蝕,英俊的臉龐因暴怒和疼痛徹底扭曲,猙獰如同惡鬼!他從未如此狼狽,還是被一個他視為垃圾的劣等根骨所傷!這簡直是奇恥大辱!
“我要把你抽魂煉魄!挫骨揚灰!”他咆哮著,一步步走向癱倒在地、氣息奄奄的楊恬,眼中再無半分戲謔,只剩下**裸的虐殺**!右手指尖青芒再次凝聚,比之前更加凝練刺目,對準了楊恬的眉心!他要徹底摧毀這個廢物的神魂!
縮在角落早已嚇傻的張奎和孫猴,此刻更是抖如篩糠,看著暴怒的趙奕,如同看著索命的閻羅,連呼吸都停滯了。
死亡的冰冷,再次如潮水般淹沒了楊恬。
意識在無邊黑暗中沉淪。
爹娘凍斃荒野的慘白面孔…王扒皮刻薄陰毒的嘴臉…孫猴幸災樂禍的尖笑…趙奕刺下噬骨釘時那居高臨下的眼神…鐵爪猿撕裂金石的利爪…屠夫滴血的血煞鞭…清虛長老平和悠遠的法音…周山老人遞來《枯榮訣》時渾濁卻溫潤的目光…
恨!滔天之恨!
不甘!焚盡五內!
為什么?!憑什么?!
他只想活著!只是想抓住一點點力量的火種!
“恨…嗎…”
“想…活…嗎…”
那來自九幽圖騰的、冰冷宏大的囈語,如同魔鬼的低吟,再次于他靈魂最深處幽幽響起,帶著無盡的誘惑。
“帶我…走…”楊恬殘存的意識在黑暗深淵中發出無聲的吶喊。
就在趙奕指尖那點奪命青芒即將點中楊恬眉心的剎那——
嗡!
楊恬緊貼胸口皮肉的地方,那塊沉寂的奇石,毫無征兆地爆發出前所未有的灼熱!如同心臟般猛烈搏動!
一股比之前吞噬噬骨釘邪力時更加蠻橫、更加貪婪的吸力,轟然爆發!這一次,目標不再是楊恬體內的東西,而是直指近在咫尺的趙奕!
這股吸力無形無質,卻帶著一種源自洪荒、吞噬萬物的恐怖意志!
“嗯?!”趙奕渾身汗毛瞬間倒豎!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大難臨頭的極致恐懼瞬間攫住了他!指尖凝聚的奪命青芒如同風中燭火,噗地一聲直接熄滅!
他感覺自己全身的精氣神,乃至靈魂本源,都被一股無形的、冰冷而貪婪的鎖鏈死死纏住,瘋狂地拖拽向楊恬的胸口!
“什么東西?!滾開!”趙奕亡魂皆冒,發出驚恐至極的尖叫!煉氣后期的靈力瘋狂爆發,淡青色光芒熾盛如焰,試圖掙脫這股恐怖的吸扯!
然而,徒勞!
那股吸力仿佛無視了靈力防御,如同饕餮巨口,貪婪地吮吸著他的一切!他的靈力如同決堤的洪水,失控地涌向楊恬胸口!他的氣血生機在飛速流逝,皮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失去光澤!更可怕的是,他感覺自己的魂魄都在被撕扯、被拖拽!
“不——!!”趙奕發出凄厲絕望的慘嚎,俊朗的臉因恐懼和痛苦徹底變形!他想逃,想斬斷這無形的鎖鏈,但身體卻像被釘在了原地,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一切被瘋狂掠奪!他引以為傲的修為,他蓬勃的生命力,他的一切…都在飛速離他而去,注入那個他視為螻蟻的廢物體內!
這突如其來的恐怖變故,讓張奎和孫猴徹底石化,如同兩尊被嚇傻的泥塑木雕,連尖叫都發不出來。
而瀕死的楊恬,在奇石爆發的恐怖吸力籠罩趙奕的瞬間,身體猛地一僵!
一股龐大、精純、卻又帶著趙奕不甘意志的狂暴能量,如同決堤的天河之水,洶涌澎湃地沖入他干涸破碎的經脈!
這股能量遠超之前吞噬李姓弟子所得!煉氣后期的靈力,磅礴的生命精氣,甚至夾雜著絲絲縷縷趙奕驚恐的神魂碎片!
轟——!
楊恬丹田深處那瀕臨潰散的墨綠氣旋,如同被澆入了滾燙的沸油,瞬間瘋狂膨脹!墨綠色的氣流如同失控的怒龍,在他殘破的經脈中橫沖直撞!
痛!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狂暴的劇痛!經脈被強行拓寬、撕裂!骨骼發出不堪重負的**!身體像吹氣般膨脹起來,皮膚表面無數細小的血管爆裂,滲出暗紅色的血珠,又被體表悄然浮現的墨綠魔紋迅速吸收!
“呃…啊…嗬嗬…”楊恬喉嚨里發出意義不明的嘶吼,身體不受控制地劇烈痙攣,眼耳口鼻都開始滲出暗紅色的血絲,瞳孔中的墨綠鬼火明滅不定,仿佛隨時會徹底熄滅,又仿佛要燃燒整個天地!
趙奕的慘嚎聲越來越微弱,他挺拔的身軀如同被抽干了水分的朽木,迅速干癟下去,皮膚布滿皺紋,頭發變得灰白枯槁,眼神中的驚恐絕望凝固成一片死寂的灰敗。
短短數息!
一個煉氣后期的外門精英,竟在眾目睽睽之下,被吸成了一具形容枯槁、生機斷絕的干尸!
啪嗒!
趙奕的干尸軟軟倒地,砸在冰冷的玄鐵巖上,發出一聲輕響,如同腐朽的枯枝斷裂。
奇石的搏動緩緩平復,那股恐怖的吸力消失無蹤。
死寂!
思過崖頂只剩下罡風永不停歇的厲嘯,如同為這場詭異殺戮奏響的喪鐘。
張奎和孫猴徹底嚇瘋了!看著趙奕眨眼間變成的干尸,又看向巖壁下那個渾身浴血、魔紋閃爍、如同從九幽爬出的惡鬼般的楊恬,極致的恐懼終于沖垮了理智的堤壩!
“鬼!魔頭!吃人的魔頭啊——!”張奎發出不似人聲的凄厲慘嚎,連滾帶爬,手腳并用地朝著崖頂入口瘋狂逃竄!
“饒命!別吃我!別吃我!”孫猴更是屎尿齊流,癱在地上如同爛泥,對著楊恬的方向瘋狂磕頭,額頭撞在玄鐵巖上“砰砰”作響,血肉模糊,口中只剩下無意識的求饒。
楊恬的意識被體內狂暴奔涌的墨綠洪流沖擊得七零八落。
趙奕磅礴的靈力、生機、乃至殘缺的神魂碎片,與他自身新生的九幽之力、奇石反哺的灼熱生機、以及《枯榮訣》殘存的那一絲熬煉真意,在他破碎的丹田和經脈中瘋狂攪拌、沖突、湮滅、融合!
如同無數條狂暴的毒龍在狹窄的囚籠中廝殺!
身體是戰場,靈魂是燃料!
每一次沖突都帶來撕裂神魂的劇痛!每一次湮滅又釋放出混亂狂暴的力量!
“呃…嗬嗬…”他蜷縮在冰冷的巖壁下,身體劇烈地抽搐著,時而膨脹如鼓,時而干癟如柴,體表的墨綠魔紋明滅閃爍,如同呼吸。七竅中流出的已不再是鮮紅血液,而是粘稠的、暗紅與墨綠交織的污穢液體!
混亂!狂暴!瀕臨崩潰!
若非那奇石緊貼胸口,散發著一股微弱卻堅韌的暖意,死死護住他心脈最后一點靈光不滅,他早已在體內這團毀滅性的能量風暴中爆體而亡,或徹底淪為只知殺戮的魔物!
就在他體內能量沖突達到最狂暴的頂點,意識即將被徹底撕碎的剎那——
嗡!
身側那黝黑冰冷的玄鐵巖壁,那幅散發著幽暗死寂氣息的九幽圖騰,中央的巨瞳猛地亮起!
一道凝練如實質的墨綠色光柱,無聲無息地從巨瞳中射出,精準無比地貫入楊恬因痛苦而大張的口中!
冰冷!純粹!
這道光柱蘊含的,是比楊恬體內駁雜九幽之力精純百倍、也霸道百倍的九幽本源死氣!它如同最高效的凝固劑,又似最冷酷的君王,蠻橫地闖入楊恬體內混亂的能量風暴之中!
嘶嘶嘶——!
如同滾燙的烙鐵插入冰水!楊恬體內狂暴沖突的各種能量,在這道精純霸道的九幽本源死氣面前,瞬間被壓制、被同化、被強行梳理!
墨綠氣旋如同找到了主心骨,瘋狂旋轉,吞噬融合著趙奕的殘余力量,自身迅速壯大、凝實!狂暴的沖突被強行撫平,混亂的能量被梳理成一股更加冰冷、更加粘稠、也更加恐怖的墨綠色洪流,沿著被拓寬又被撕裂得千瘡百孔的經脈緩緩運行!
雖然運行間依舊帶來蝕骨刮髓般的劇痛,經脈破損處如同被無數冰針反復穿刺,但這股力量,終于初步“馴服”了!
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感,冰冷、死寂、充滿破壞欲的力量感,充斥了楊恬的四肢百骸!
“嗬……”他喉嚨里發出一聲悠長而沙啞的喘息,如同沉睡了萬年的兇獸初醒。劇烈抽搐的身體漸漸平息下來,體表瘋狂閃爍的魔紋也緩緩隱入皮下,只留下淡淡的、如同活物刺青般的詭異痕跡,在皮膚下隱隱流淌著幽光。
他緩緩地、極其艱難地用手臂支撐著地面,將自己從冰冷的巖壁上“拔”了起來。
每動一下,斷裂的肋骨、洞穿的肩膀、遍布全身的傷口都傳來鉆心刺骨的劇痛,丹田內那股冰冷的力量運行更是如同無數把小銼刀在刮磨。但他咬著牙,一聲不吭,布滿血污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唯有那雙眼睛——
瞳孔深處燃燒的墨綠鬼火已經斂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不見底的、死水般的冰冷。沒有狂喜,沒有憤怒,只有一種歷經無盡痛苦與死亡后沉淀下來的、對生命的絕對漠然,以及對力量的**渴望。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白骨隱現、血肉模糊的雙手,又抬眼,冰冷的目光掃過地上趙奕那具形容枯槁的干尸,掃過遠處碎裂的李姓弟子尸骸,最后,如同兩道冰錐,釘在了屎尿齊流、磕頭如搗蒜的孫猴身上。
“楊…楊爺爺…饒…饒命啊…”孫猴對上那毫無人類情感的目光,如同被毒蛇盯住的青蛙,瞬間癱軟,連磕頭都忘了,只剩下絕望的嗚咽,褲襠下腥臭的液體還在不斷滲出。
楊恬沒有說話,甚至沒有多余的動作。
他只是拖著殘破的身軀,一步,一步,極其緩慢地走向孫猴。
腳步沉重,踏在玄鐵巖上發出“嗒…嗒…”的輕響,在罡風的呼嘯中微不可聞,卻如同死神的鼓點,狠狠敲在孫猴的心上。
“不…不要過來…是王扒皮!是趙奕逼我的!都是他們!饒了我!我給你做牛做馬…”孫猴涕淚橫流,語無倫次地哭嚎著,手腳并用向后蹭爬,在地上拖出惡心的污痕。
楊恬走到他面前,停下。居高臨下,如同俯視一只骯臟的蛆蟲。
他緩緩抬起那只相對完好的右手——雖然手腕依舊被牛筋索勒得血肉模糊,白骨可見。五指張開,沒有纏繞墨綠氣流,只是純粹的血肉之力,帶著一股冰冷的壓迫感,慢慢伸向孫猴因恐懼而扭曲的臉。
“啊——!!”孫猴發出瀕死的尖叫,閉目等死。
然而,預想中的劇痛并未到來。
楊恬的手,只是按在了他的頭頂。冰冷,粗糙,帶著濃重的血腥味。
一股微弱卻冰冷徹骨的意念,如同毒蛇,強行鉆入孫猴混亂恐懼的腦海。
“王祿…在哪?”
聲音直接在孫猴腦中響起,嘶啞、冰冷,如同九幽寒風吹過。
孫猴嚇得一個激靈,褲襠又是一熱,連忙睜開眼,對上楊恬那雙死水般的眸子,恐懼讓他思維前所未有的“清晰”!
“在…在百草園!他的精舍!東…東頭最大的石屋!他…他肯定在等消息!他怕周老…怕周山!不敢來!楊…楊爺!我帶您去!我給您帶路!”孫猴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語速飛快,竹筒倒豆子般全說了出來,臉上擠出諂媚到極致的笑容,只是比哭還難看。
楊恬的手依舊按在他頭頂,冰冷的目光沒有任何變化。
孫猴臉上的諂媚瞬間僵住,一股寒意從頭頂直竄腳底。
下一刻——
噗!
一聲悶響!如同熟透的西瓜被砸碎!
楊恬按在孫猴頭頂的右手五指猛地收攏!恐怖的指力瞬間爆發!
咔嚓!
頭骨碎裂聲清晰可聞!
孫猴臉上的諂媚徹底凝固,雙眼凸出,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愕和凝固的恐懼。紅白之物順著楊恬的指縫緩緩滲出。
楊恬面無表情,如同捏死了一只聒噪的蟲子,隨手將孫猴軟塌塌的尸體甩開,砸在地上,發出一聲沉悶的響聲。
他看也沒看孫猴的尸體,冰冷的目光轉向思過崖唯一的入口。
張奎早已逃得無影無蹤。
跑?又能跑多遠?
楊恬嘴角極其輕微地向下扯動了一下,那是一個毫無溫度的、近乎殘忍的弧度。
他踉蹌著走到趙奕的干尸旁,俯身,撕下對方那件還算完好的外門精英弟子服飾的青袍下擺,動作緩慢而穩定,仿佛在做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情。
然后,他走到巖壁下,撿起那卷被血污浸透、早已看不出本來顏色的《枯榮訣》殘破獸皮卷。
入手冰冷、粘膩。
他看也沒看,將那染血的殘卷,連同從趙奕身上撕下的青布,一起塞進懷中,緊貼著那塊溫熱的奇石。
做完這一切,他拖著殘破的身軀,一步一挪,走向思過崖邊緣那翻滾咆哮、深不見底的墨色罡風云海。
罡風如刀,刮在身上,帶來新的刺痛,卻似乎已無法撼動他那被冰冷魔紋和劇痛反復淬煉過的神經。
他站在崖邊,低頭俯瞰。
下方是永不停歇的死亡漩渦。
身后,是名為凌云宗的仙門地獄。
“凌云宗…”
嘶啞的聲音被罡風瞬間撕碎。
他眼中最后一絲屬于“楊恬”的波動徹底沉寂,化為九幽寒潭般的死寂。
沒有回頭。
他向前一步邁出。
身影如同斷翅的黑色大鳥,瞬間被下方翻滾咆哮的墨色罡風云海吞噬,消失得無影無蹤。
只有嗚咽的罡風,依舊在空曠死寂的思過崖頂,永無止息地厲嘯著。
……
數日后。凌云宗,凌霄殿。
天光自巨大的琉璃穹頂傾瀉而下,將莊嚴肅穆的大殿映照得一片通明。高大的蟠龍金柱撐起恢弘的殿宇,地面光潔如鏡,倒映著穹頂繁復的祥云瑞獸彩繪。沉水檀香自巨大的青銅香爐中裊裊升起,彌漫在空曠的殿宇內,卻驅不散那股無形的凝重氣氛。
殿內氣氛肅殺。數位氣息淵深的長老分列兩側,皆身著代表各峰權柄的云紋道袍,面色沉凝。執法長老閻鎮山立于下首,腰背挺直如標槍,神情冷硬。
一個灰衣雜役,抖如篩糠地跪伏在冰冷光潔的地面上,正是僥幸逃回的張奎。他衣衫襤褸,臉色慘白如紙,眼神渙散驚恐,褲襠處污跡斑斑,與這莊嚴殿堂格格不入。
“…掌…掌門真人…各位長老…弟子…弟子句句屬實啊!”張奎的聲音帶著哭腔,磕磕巴巴,語無倫次地復述著思過崖上那如同噩夢般的經歷,“…那楊恬…他…他不是人!是魔!是吃人的魔頭!李元師兄…被他一爪掏心…吸…吸成了干尸!趙…趙奕師兄…那么高的修為…就…就幾息!也…也變成干柴了…孫猴…孫猴被他…捏碎了腦袋…弟子…弟子是拼了命才…” 他身體抖得幾乎趴在地上,巨大的恐懼讓他邏輯混亂,但核心意思卻表達得無比清晰:思過崖上出了個魔頭!一個能吞噬精血魂魄的魔頭!而這個魔頭,正是被他們親手扔上去的雜役楊恬!
殿內一片死寂。只有張奎牙齒打顫的“咯咯”聲和檀香燃燒的細微噼啪聲。
主位之上,端坐著一位身著玄金道袍的中年道人。他面容清癯,三縷長須飄灑胸前,雙目溫潤平和,開闔間卻似有星河流轉,周身氣息淵深似海,與整個凌霄殿的宏偉氣象融為一體。正是凌云宗當代掌門——凌霄真人。
他并未看下方抖成一團的張奎,目光落在閻鎮山身上,聲音平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清晰地傳入殿內每一個人耳中:“閻師弟,此事你已查驗?”
閻鎮山拱手,聲音冷硬如鐵:“稟掌門師兄,思過崖頂殘留氣息陰邪霸道,確非我宗正道法門。趙奕、李元尸骸已驗,精血魂魄盡失,死狀詭異,與張奎所述‘吸噬’之狀吻合。巖壁之上,九幽圖騰幽光隱現,邪氣未散。此子楊恬,不知所蹤,崖下罡風猛烈,云海詭譎,搜尋不易。”
他頓了頓,繼續道:“據百草園執事王祿此前稟報,此子心術不正,私藏來歷不明的邪法殘卷,被趙奕發現后負隅頑抗,被廢去丹田打入思過崖。如今看來,那邪卷恐是禍根,引其墮入魔道,方有如此邪力。”
“哼!根骨劣等,心性更是歹毒!竟敢修煉此等吞噬生魂的魔功,殘害同門精英!罪不容誅!” 一位面容威嚴、須發戟張的長老怒聲喝道,他是天樞峰峰主烈陽真人,趙奕正是他峰下弟子,更是他一位故交之后。他眼中怒火燃燒,殺機毫不掩飾,“此獠必須誅滅!挫骨揚灰,抽魂煉魄,以儆效尤!更要徹查那邪卷來源,斬草除根!”
提到邪卷來源,幾位長老的目光下意識地交匯了一下,又迅速移開。閻鎮山面無表情,只是微微垂首。
凌霄真人目光平靜地掃過眾人,手指在寬大的座椅扶手上輕輕一點,聲音依舊平和,卻帶著定鼎乾坤的威嚴:“傳本座法旨。”
“一、思過崖列為禁地,即刻起由刑律殿與天樞峰共同接管,布‘九霄鎮魔大陣’徹底封鎖,詳查圖騰異動,清除殘留邪氛。擅入者,視同魔黨,格殺勿論。”
“二、全宗通緝雜役弟子楊恬!生擒或誅殺此獠者,賞上品靈石十塊,賜‘凝元丹’一枚,擢升內門真傳!凡提供確鑿線索者,亦有重賞!”
“三、百草園執事王祿,監管不力,釀此大禍,即刻剝奪執事之位,廢去修為,打入‘寒冰獄’終身囚禁!雜役張奎,知情不報,罪責難逃,同廢修為,囚禁十年!”
凌霄真人的目光似乎不經意地掠過閻鎮山,聲音微沉,“另,徹查雜役院,尤其是落霞坳!凡與楊恬有過接觸者,嚴加甄別。其所得邪卷《枯榮訣》…務必追查來源線索,無論涉及何人,密報本座與閻長老,不得外泄!”
提到“枯榮訣”三字時,他溫潤的眸子里閃過一絲極其隱晦的波動,快得讓人無法捕捉。
“四、趙奕、李元,為護宗門清譽,不幸罹難。追授內門弟子身份,厚葬于英魂冢,撫恤其族。孫猴,按失蹤論處。”
“五、此事干系重大,嚴禁外傳!違令者,以叛宗論處,誅滅神魂!”
五道法旨,條理清晰,恩威并施,既顯雷霆手段,又兼顧宗門體面與穩定。
尤其第三條中關于《枯榮訣》來源的密令,讓幾位長老心頭微凜,感受到了掌門對此事深層隱患的重視。
“謹遵掌門法旨!” 眾人齊聲應諾,肅殺之氣在莊嚴的大殿內彌漫。
立刻有兩名氣息沉凝的金丹期執法弟子上前,面無表情地將癱軟在地,面無人色的張奎拖了下去,如同拖走一袋無用的垃圾。
待眾人退下,空曠恢弘的凌霄殿內,只剩下凌霄真人與垂手肅立的閻鎮山。
檀香裊裊,天光透過琉璃穹頂,在光潔的地面上投下巨大的光斑。
“鎮山,”凌霄真人的聲音打破了沉寂,平和依舊,卻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凝重,“那圖騰…如何?”
閻鎮山微微躬身,聲音低沉:“邪氣深重,怨念凝結,確是上古魔紋無疑。此次異動,前所未有。那楊恬…恐已非人。”
凌霄真人微微頷首,目光投向殿外縹緲的云海,仿佛穿透了空間,看到了那罡風呼嘯的思過崖頂。
“吞噬生魂…九幽之力…”他低聲自語,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座椅扶手上冰冷的玄玉,“枯榮…竟真有傳人現世了么…” 聲音低不可聞,消散在沉靜的檀香煙霧之中。閻鎮山垂首侍立,如同雕像,對掌門這最后的低語恍若未聞。
……
思過崖底,無名裂隙深處。
黑暗。粘稠得如同深邃星空的黑暗。
空氣潮濕冰冷,彌漫著濃重的硫磺、巖石腐朽和某種…難以言喻仿佛來自地底深處的鐵銹味。
滴答…滴答…
冰冷的水滴不知從多高的穹頂落下,砸在下方幽深的水潭里,發出空洞而悠遠的回響,更襯得此地死寂得令人心慌。
楊恬猛地睜開眼!
瞳孔深處,墨綠色的幽光一閃而逝,隨即隱沒,只剩下深不見底的冰冷和警惕。
劇痛!如同潮水般瞬間席卷全身!
斷裂的肋骨和洞穿的肩膀,遍布全身的撕裂傷口,被罡風刮得血肉模糊的后背……
還有丹田內,那股冰冷粘稠、如同毒蟒般緩緩運行的墨綠氣流,每一次流轉都帶來蝕骨般的刺痛與麻木。
他發現自己正躺在一片冰冷濕滑的巖石上,身下是沒過腳踝的、帶著刺骨寒意的積水。
四周是嶙峋怪異的巨大黑色石筍,如同巨獸的獠牙,猙獰地刺向上方無盡的黑暗。
沒死。
從思過崖跳下,被那恐怖的罡風云海吞噬,竟然沒死?
是懷中奇石最后散發的守護之力?
還是這崖底詭異的環境?
抑或是…那九幽圖騰最后射入他體內的那道精純死氣?
他掙扎著,用盡全身力氣,忍著牽動傷口帶來的陣陣眩暈和劇痛,扶著旁邊冰冷的石筍,艱難地坐起身。
每一次呼吸,胸口都傳來火辣辣的刺痛,帶著濃郁的血腥味和硫磺氣息。
他撕下身上早已破爛不堪、勉強蔽體的布條,借著不知從何處透來的、極其微弱的、仿佛磷火般的幽綠光線,檢查著自己的傷勢。
觸目驚心。
左肩胛下方一個對穿的血洞,皮肉翻卷,邊緣呈現詭異的灰敗色,那是被趙奕劍氣洞穿又遭九幽死氣侵蝕的痕跡。
胸口肋骨斷了幾根,每一次呼吸都伴隨著骨茬摩擦的劇痛。后背更是慘不忍睹,鐵爪猿的爪痕、罡風的刮傷、撞擊的淤傷層層疊疊,幾乎沒有一塊好肉。手腕腳踝被牛筋索勒出的傷口深可見骨,皮肉外翻,慘白中透著暗紅。
換做常人,任何一處傷勢都足以致命。
但他還活著。
丹田內那股冰冷粘稠的墨綠氣流,如同最陰毒的粘合劑,強行維持著他這具殘破軀殼的生機,雖然伴隨著無休止的痛苦。
《枯榮訣》殘卷中“枯中蘊榮”、“熬煉真性”的箴言在腦海中閃過。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毫無溫度的弧度。
這算不算…另一種意義上的“熬煉”?
他喘息著,背靠冰冷的石筍,閉上眼,嘗試內視。
丹田氣海,曾經被噬骨釘釘穿的“死地”,此刻已被一團緩慢旋轉、散發著幽暗墨綠光芒的氣旋所占據。氣旋核心深處,一點微弱卻堅韌的暗金光芒頑強閃爍,如同風浪中不滅的燈塔,那是奇石灼熱生機與《枯榮訣》熬煉真意融合后殘留的“不滅真性”。
氣旋每一次旋轉,都吞吐著冰冷粘稠的九幽之力,沿著被強行拓寬卻又布滿裂痕的經脈緩緩運行,所過之處,帶來麻木刺痛、靈魂侵蝕…卻也詭異地滋養著、修復著最細微的損傷,以一種極其緩慢痛苦的方式。
力量。
冰冷、邪異、充滿破壞欲的力量,真實地流淌在體內。
代價是,無休止的痛苦,以及…非人的異化感。
他摸索著懷中。
染血的《枯榮訣》殘卷還在,緊貼著奇石。
奇石依舊溫熱,散發著微弱卻穩定的暖意,護持著心脈。還有那塊從趙奕尸體上撕下的青布,帶著凌云宗外門精英弟子的標志。
他拿起那塊青布,冰冷的指尖摩挲著上面精致的云紋。
凌云宗…
趙奕…王祿…孫猴…張奎…
一個個名字如同燒紅的烙鐵,燙在冰冷的心湖上,激起一圈圈名為“恨”的漣漪。
還不夠!
這點力量,這點痛苦,還不夠!
他要活下去!以這殘破之軀,以這九幽之力,爬回去
爬回那霞光萬道的仙門!將那些推他入淵、視他如草芥的面孔,一個一個,拖入這無邊的黑暗!
嗒…嗒…嗒…
極其輕微、卻異常清晰的腳步聲,由遠及近,踏碎了裂隙深處的死寂水聲。
腳步聲很穩,不疾不徐,帶著一種奇特的韻律,仿佛踩在某種鼓點上。
楊恬渾身肌肉瞬間繃緊!瞳孔縮成了針尖!
不是野獸!是人!
他如同受驚的毒蛇,猛地蜷縮身體,將自己更深地藏入巨大石筍的陰影里,屏住呼吸,冰冷的殺意瞬間凝聚!右手五指下意識地微微屈起,指尖縈繞起一絲微不可察的墨綠氣流。
在這絕地深淵,來人…是敵?是友?
抑或是…新的獵物?
腳步聲越來越近,伴隨著一種奇異而低沉的哼唱,如同古老的葬歌,在幽暗的裂隙中回蕩:
“…九幽開兮…魂歸來…”
“…黃泉冷兮…骨作柴…”
“…百劫不滅兮…吾道昌…”
哼唱的調子詭異而蒼涼,每一個音節都仿佛帶著冰冷的死亡氣息,直透靈魂。
黑暗中,兩點幽紅的光芒,如同鬼火,無聲無息地亮了起來,朝著楊恬藏身的石筍方向,緩緩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