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維星問說道:“她睡覺沒蓋被子?”
大全尬笑,“報告營長,我沒跟進去看,不清楚情況……”
沈維星:“我的意思是——她睡前有沒有抱被子進去?”
大全想了想,搖搖頭。
沈維星不禁皺眉。
夏思嘉睡的那間是小屋。
里邊沒有衣柜。
再說,就算有衣柜,里邊也沒有直接能用的東西。
他們剛從一棟搬來的行李還沒拆完。
夏被還在沙發上的布包里裝著呢。
沈維星忙讓大全幫著取一張夏被出來,拿著被子,來到夏思嘉房門口。
他輕輕叩了兩下門,沒有聽見回應。
倒是大全發現,門被敲開了一條細縫。
他提醒道:“營長,門好像沒鎖。”
說完,還幫沈維星推了一把。
然而,沈維星卻眼疾手快,立馬拽住了門把上拴著的紅棉繩,將門重新拉起來關上。
大全疑惑,“營長,您不是要進去送被子么?”
“嗯。”沈維星背對著大全,輕聲而嚴肅地命令說:“我一個人進去就行了!”
大全:“……”明白了,是他不懂事了!
沈維星推著輪椅緩緩進屋。
他沒有開燈。
只是借著窗臺投進來的清冷月光,迅速適應了屋里的黑暗環境。
起先黑漆漆的,他倒也沒有覺得不自在。
這會兒能看清了,沈維星反倒不知道視線該往哪兒放才對!
他一會兒瞥著床底。
一會兒又看向床頭。
只能用余光觀察著夏思嘉的反應。
同時,又輕聲喊著她的名字。
“夏思嘉。”
夏思嘉還是沒醒。
她平躺著,雙手交疊放在腰間,睡相很是乖巧老實。
沈維星這才松了口氣。
可屋子里實在是太安靜了。
靜得連針掉在地上都能聽見。
因此,沈維星清楚地聽見了自己舒氣的聲音。
他無奈苦笑。
夏思嘉動也沒動,卻把他嚇成這樣!
在真槍實彈的鐵血戰場上,都不曾這么屏息凝神,心如鼓擂。
而現在,面對著睡著的夏思嘉,他卻緊張得差點冒汗!
實在是滑稽。
沈維星動作輕緩地為夏思嘉蓋上被子。
離近時,他嗅到了一陣十分安神舒心的馨香。
淡雅溫和中,夾著一絲微甜。
素凈又矜貴。
這是什么香味?
是林老先生傳下來的香包配方嗎?
等她明天醒了問問。
看能不能多配一個出來,放在他的枕頭底下。
想到這兒,沈維星不禁回憶起年少時的一幕。
那年他十五歲。
他第一次跟隨大人到訪明珠城那樣的大城市。
可惜,被天天關在藥香濃濃的院子里,每天背各種醫經和草藥典籍,枯燥無聊。
一到天黑,他和發小丁沛華就一心想著翻墻出去,到街上溜達溜達。
看看霓虹閃耀的大劇院。
看看窗明幾凈的百貨商店。
看看有人抽陀螺、跳舞的人民公園……
反正,啥都比在家有意思!
然而,他們倆才翻第二次墻,就被一個握著戒尺的小姑娘逮著了。
那會兒她才七歲而已。
舉著那根快比她高的戒尺,比她外祖父還兇。
愣生生把他們兩個半大少年從墻頭叫了回來!
“你怎么還沒睡?”
夏思嘉忽然出聲,打斷了沈維星的回憶。
她困得迷迷糊糊,眼睛半睜不睜的。
迷糊中,軟乎乎的白凈小手從被子里伸了出來,捏住了沈維星的衣擺,無力地拽了拽。
“早點睡……明天可是一場硬仗。”夏思嘉咕噥道。
“……好。知道了。”
沈維星在夜色的掩護下,不自知的紅了臉。
明明還隔著衣服。
卻好像感覺到了她身上的溫度。
輕柔的環裹著他的心。
他看著夏思嘉把手縮回了被子里,這才安心離開。
出房間時,又給她把門重新帶上。
沈維星在大全的攙扶下,回床上躺好。
可是,一閉上眼睛,腦子里就止不住地冒問號。
夏思嘉睡覺為什么不關門?
她小時候不是最喜歡鎖上門,一個人待在房間里的嗎?
算了。
不想了。
她說了,明天要面對一場硬仗。
這還是他們第一次聯手“抗敵”。
可不能拖她后腿。
沈維星噙著笑意睡去。
*
次日清晨。
夏思嘉起了個大早。
她下了四碗陽春面,每碗面底下都窩了荷包蛋。
夏思嘉把四碗面端上桌的時候,大全、小全光是聞聞,就忍不住偷偷咽口水。
可是,他們哪好意思和沈營長同桌吃飯?
兩兄弟爭著要去門口守崗。
“坐下,吃面。”沈維星命令道。
小全聽話照辦,坐下來,抱起面碗就哧溜上了。
大全倒是比他弟多個心眼。
他慢慢攪動碗里的面子,心底里莫名期待著“壞消息”。
比如,他弟一臉菜色地放下碗。
嘴里的面要吐又不敢吐的……
不是大全心眼壞。
是他昨天聽到兩個大嬸議論,說夏思嘉來了部隊大院好些天了,從來都是楊玲做飯。
也沒見她下過廚。
楊玲只說好的,不說不好的,而且她口風很緊。
一般如果不是碰上了塌天的大事,她是不愛和大院里這些軍屬們說東道西的。
聊聊孩子的學習成績還行。
別人的短處和不足,她一次都沒抖摟過。
因此,大家都默認:
楊玲肯定見識過夏思嘉的廚藝,只是不好為外人道。
不然,楊玲肯定敲鑼打鼓的到處夸贊夏思嘉做飯好吃!
話說回來,夏思嘉畢竟是一個資本家大小姐。
下廚沒把廚房炸掉就很不錯了。
還能指望她那雙十指不沾陽春水的蔥白小手,擺弄出一桌滿漢全席?
大全繼續默默攪面,等著他弟這只小白鼠傳回最新消息。
然而,身邊只有一聲接一聲的哧溜聲。
愣是沒有任何不滿和難受!
大全有些愕然,悄悄偏過頭,正眼看向他弟。
而這時,沈維星眉頭微蹙,表情嚴肅地看著大全,問:“挑食?”
“嗯?哦!不是的沈營長!”大全連忙埋頭,也開始大口哧溜。
第一口面湯下肚,大全滿腦子就一個字:鮮!
不是山珍海味交織出來的鮮味。
而是糧食和油脂最本真的融合!
味道也咸淡正好。
還帶著豬油特有的豐腴感。
五臟廟都被這口熱乎氣兒熨平了!
這時候,再挑起一筷子面。
面條吸足了湯,帶著溫潤的油光。
一口嚼下去,軟中帶韌,微微彈牙!
面里混合著湯底的咸鮮和蔥香,簡單到極致,卻又飽滿到炸裂!
越吃越順口,越吃越暖和,一碗下肚,額頭微微冒汗,通體舒泰!
這這這……
這真是資本家大小姐的廚藝嗎?!
簡直就像出自國營大飯店的廚子之手似的!
“報告營長!我吃完了!”
小全飛快地交出空了的面碗,里邊連蔥花段兒都不剩一根。
更別提香噴噴的面湯了。
隔壁的大全還在大快朵頤。
他覺得湯也妙,面也妙,底下窩著的荷包蛋,更是妙絕了!
酥邊嫩心,好吃到讓人想要流淚……
小全從他哥臉上看到了沒出息的吃相,替他哥羞得慌!
為了不讓夏思嘉見笑,小全連忙丟出在心里藏了一整夜的問題。
“營長,咱們應該怎么稱呼夏小姐?總不能一直夏小姐、夏小姐地喊吧?”
小全知道他倆還沒領證。
更清楚沈維星這會兒有傷在身,似乎改了結婚的計劃,不著急領證。
但他們又要在同一個屋檐下生活。
以后抬頭不見低頭見的,沈維星怎么喊她,那是他的事。
可他們兩兄弟的工作得做到位,不能含糊。
要是繼續喊“夏小姐”,會給本來就處境艱難的夏思嘉,增添不必要的麻煩。
所以,小全覺得,還是很有必要問清楚。
他望向沈維星,等一個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