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七點,鬧鐘的鬼哭狼嚎終于把樂峰從被窩里薅出來。他頂著一頭雞窩,打著驚天動地的哈欠去敲劉迪的門。門開了,劉迪頂著兩坨濃墨重彩的黑眼圈,活像被揍了兩拳的熊貓,身上那件皺巴巴的睡衣仿佛剛經歷了一場世界大戰。她耷拉著眼皮,刷牙、洗臉、套衣服,全程把樂峰當空氣,連個眼神都欠奉,渾身散發著“生人勿近,熟人滾蛋”的低氣壓。
兩人一前一后走進老周粉店,樂峰一屁股坐下,扯著嗓子喊:“老板!兩碗粉,多放辣子多放蔥!”劉迪則把自己縮成一團,恨不得把臉埋進碗里,用筷子惡狠狠地戳著碗底,仿佛那碗跟她有殺父之仇。
樂峰吸溜了一大口粉,燙得齜牙咧嘴,眼睛卻賊溜溜地瞟著對面裝鴕鳥的劉迪。他清了清嗓子,用一種刻意到欠揍的“關心”語氣開口:
“喲,老劉?這大清早的,誰惹我們家姑奶奶了?瞧瞧這黑眼圈,昨晚偷牛去了?”
劉迪充耳不聞,繼續跟碗里的粉死磕,嗦粉的聲音響得能蓋過拖拉機。
樂峰見她不接招,壞水兒直冒,往前湊了湊,壓低了聲音,臉上卻掛著明晃晃的、極其欠扁的賊笑:
“哎呀呀,別生氣了嘛~不就是昨天在浴室,不小心欣賞了一下嘛?嘖,說真的,就那。。?!睒贩遄隽艘粋€飛機的手勢,賤兮兮的繼續輸出“。。有啥好擋的?擋得那么嚴實,我還以為藏著什么傳世珍寶呢!”
“樂——峰——?。?!”
劉迪猛地抬頭,一張小臉瞬間漲成了熟透的番茄,眼睛里的怒火幾乎要噴出來把樂峰燒成灰燼!她“啪”地一聲把筷子拍在桌上,震得碗碟亂跳,抄起手邊裝辣椒油的小罐子就作勢要潑過去:
“你個臭不要臉的流氓!王八蛋!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挪恍盼野涯阊壑樽訐赋鰜懋斉莶????!”
樂峰早有防備,敏捷地往后一仰,躲開“辣椒油攻擊”的威脅范圍??粗鴦⒌蠚獾脺喩戆l抖、頭發都快豎起來的樣子,他不僅不收斂,反而捂著肚子,“哈哈哈”地爆笑出聲,邊笑邊拍桌子:
“開個玩笑嘛劉哥!你看你這反應,跟炸了毛的刺猬似的!消消氣消消氣~來,吃個荷包蛋壓壓驚!”他邊說邊極其“好心”地把自己碗里的荷包蛋夾起來,賤兮兮地往劉迪碗里送,眼神還故意在她胸前那“一馬平川”的“機場跑道”上飛快地掃了個來回,嘴角咧到耳根。
“壓你個大頭鬼!?。?!”
劉迪徹底瘋了,一把打飛他伸過來的筷子,荷包蛋“啪嘰”掉在桌上。她“噌”地站起來,指著樂峰的鼻子,聲音尖利得能刺穿耳膜:
“渣男!禽獸!宇宙無敵超級大變態!從現在起!離我三米遠!不準跟我說話!不準看我!呼吸同一片空氣都算你耍流氓!再敢提一個字,我就……我就告訴我媽你非禮我?。。 ?/p>
她吼完,氣得原地跺了兩下腳,抓起書包,像顆被點著的小炮彈一樣,“嗖”地沖出了粉店,留下樂峰對著桌上無辜的荷包蛋和周圍目瞪口呆的食客,肩膀還在控制不住地一聳一聳——憋笑憋的。
“浪費?!睒贩鍖擂蔚幕貞車吧难凵瘢瑢㈦u蛋夾到自己碗里,吧唧吃掉。
接下來的幾天,兩人都不怎么說話,主要是劉迪不搭理他,不過劉迪晚上還是乖乖的回到樂峰家里寫作業,睡覺。
劉迪有時候也奇怪,明明她很生氣,卻沒有躲著他的想法。
晚上十一點多,常靜打來電話,聲音帶著疲憊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小峰,能來接我嗎?”最近她獨自回家,路上總遇到些不三不四的人尾隨騷擾,有時迫不得已,她只能在店里過夜。
樂峰二話不說,騎上摩托車趕到常靜的美容店。店內燈光柔和,裝修溫馨,一樓除了小前臺,還隔出四個小按摩間,樓上另有雅室兩間。
常靜正埋頭在前臺算賬。她穿著一身職業套裝,白色小襯衫,黑色短裙。高跟鞋,盡顯好身材。
“都下班了?”樂峰走到她身邊問。
“嗯,快了,算完就走。”她頭也沒抬。
“生意還行?上次聽你說新請了三個技師?”
“還行。”常靜顯然沒心思閑聊。
樂峰等了十幾分鐘,常靜才合上賬本。他載著她,摩托車融入清冷的夜色,駛向家的方向。
夜深人靜,刺耳的電話鈴聲驟然響起。樂峰抓起聽筒,一個久違而熟悉的聲音傳來——是李玲。自他重生歸來,這是第一次聽到她的聲音。
“阿峰,睡了嗎?”
“小玲?怎么這么晚打來?”樂峰有些意外。
“睡不著……想你了。”電話那頭的聲音低沉而壓抑。
“怎么了?在香港不開心?”
“唉……”一聲長長的嘆息,接著是壓抑不住的哽咽,“好壓抑……在這里沒有朋友,做什么都要端著,活得好累……”說到最后,她終于哭出聲來。
樂峰眉頭緊鎖:“郭小姐沒照顧好你?別哭,慢慢說?!?/p>
“不,她對我很好,安排得很周到。助理照顧我的一切,吃什么、做什么都有人管……只是郭小姐太忙了,很少見到她。”她頓了頓,聲音帶著委屈,“上個月發了第一張專輯,十月本來要錄第二張,可幾首歌總唱不好,一直拖到十一月底……這段時間,郭小姐按你的意思,給我請了好多老師,學樂譜、吉他、鋼琴、禮儀,還要學怎么說話、學粵語……壓力太大了,晚上經常睡不著,想找你又說不上話,只能躲在被子里哭……”
“傻丫頭,壓力大就跟郭小姐講啊!”樂峰心疼道。
“我不想讓你失望……他們對我好,都是因為你。郭小姐帶我去發布會,記者說什么我都聽不懂……感覺自己好笨,真的好孤獨,連個能依靠的人都沒有……”她的無助透過電話線清晰傳來。
樂峰沉默片刻,聲音沉穩而堅定:“小玲,聽我說,你的感受我懂。成功沒有捷徑,這道理你明白。我人雖不在香港,但心一直陪著你,懂嗎?”
電話那頭的啜泣聲未止。她才十九歲,哪能輕易承受這樣的重壓?
“知道王菲嗎?你的一位同行。”
“知道,之前還見過面?!?/p>
“她也是從內地去的香港,當初一樣舉目無親,艱難起步,最后成功了。你比她更年輕,更漂亮,起點和資源也比她好得多。她能做到,你為什么不能?”
“你的專輯,已經發布了,反響不錯。用不了多久,粉絲會越來越多,你就能開演唱會——回內地開,回你的家鄉武漢開!向你的父母、向所有人證明,你是最優秀的女孩!”
樂峰耐心安慰了半個多小時,李玲的情緒才漸漸平復。
“安心在香港待著,等粵語學得差不多,我給你寫幾首粵語歌。年底過年就能回老家了,那時候,你就是萬眾矚目的大明星了?!睒贩遄詈笳f道。
時間滑入十二月,寒意漸深。若是前世十七歲的樂峰,這個冬天必定狼狽不堪——既要洗衣做飯,又要埋頭苦讀,一周能洗一次澡就算講究了。但重生的這個冬天,因為有了洗衣機、熱水器這些在九十年代還屬奢侈的家電,更因為有常靜這個勤快女人默默的照料,樂峰這個骨子里依舊慵懶的人,卻奇跡般地保持著干凈、清爽與整潔。
劉迪也是個愛干凈的女孩。常靜經常加班到很晚,于是樂峰換下的臟衣服、家里的地板清潔,便漸漸落在了劉迪身上。然而,自從上次在浴室那場意外的“坦誠相見”之后,兩人之間似乎豎起了一道無形的墻。劉迪仿佛一夜之間成熟了許多,不再像以前那樣和樂峰嘻嘻哈哈打鬧。一起看書時,她也總是刻意坐得遠一些。
樂峰敏銳地察覺到了劉迪的變化。對于這個才十六歲的女孩,他不敢有太多雜念,只把她當作需要照顧的妹妹。這樣保持著適當的距離,他覺得也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