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安沒有任何廢話,直接將京城劇變的核心信息,一字一句,清晰地傳達給了在場的每一個人。
瞬間!
如同滾油潑入了冰水!
“放他娘的狗屁——!!!”
一聲震耳欲聾的咆哮如同炸雷般響起!三皇子蕭燦雙目赤紅,猛地踏前一步,周身狂暴的氣息不受控制地翻涌,將腳下的石板都震出了蛛網般的裂痕!他指著帝京的方向,因為極致的憤怒,聲音都在嘶啞地顫抖:“污蔑!**裸的污蔑!!”
少年環視四周,眼中燃燒著悲憤的火焰,“我拒妖關上下一心!十年!整整十年!不求朝廷一粒米,不靠圣地半分援!用血肉之軀在這鬼門關前筑起長城!我們流的血,倒下的兄弟,都是為了誰?!為了背后那億萬九州的黎民百姓!為了擋住十萬大山的妖魔洪流!”
“現在!就憑那京城里不知從哪里冒出來的兩只妖魔!一道輕飄飄的圣旨!就把我們這十年血淚,數萬忠魂,統統打成了叛逆?!!”
蕭燦的聲音帶著泣血的悲愴,“荒謬!簡直荒謬絕倫!父皇……父皇他怎能如此昏聵!!”
成聞雪俏臉含煞,玉手緊握腰間的短劍,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聲音冰冷刺骨:“陛下這是什么意思?京城出現裂疆妖魔,瞎子都看得出來是那些高高在上的圣地搞的鬼!他們視皇權如無物,視人命如草芥!這盆臟水,憑什么要扣在我拒妖關頭上?!我們做錯了什么?難道拼死抵抗妖魔,保護身后家園,就是叛逆?!”
議事廳內,群情激憤!
無數斬妖校尉胸膛劇烈起伏,牙關緊咬,發出咯咯的聲響。
十年浴血,十年堅守,換來的不是嘉獎,不是理解,而是背后捅來的致命一刀——叛逆!
這兩個字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每一個拒妖關將士的心上!
葉晴柔此時卻異常沉默。
緊蹙秀眉,雙眸之中仿佛有萬千星辰在生滅流轉,深邃的星光幾乎要溢出眼眶。
同時雙手結印,一股玄奧晦澀的氣息彌漫開來,顯然正在全力推演天機。
葉晴柔身邊的辛夷心思最為縝密。聽到這個消息,心思電轉,雙眼漏出明悟之色,隨后輕輕按住身邊一位幾乎要拔刀而起的校尉,柔美的聲音如同清泉流淌,帶著一種奇異的安撫力量,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諸位,且息雷霆之怒。此事……透著一股濃重的蹊蹺。”
聲音讓喧鬧的議事廳稍稍安靜了幾分。
辛夷目光掃過眾人,冷靜分析道:“諸位請看,陛下第一時間,甚至是在遇刺脫險后立刻發布的旨意,矛頭就直指我拒妖關。從常理看,此舉似乎也有其邏輯:畢竟我拒妖關乃九州南大門,屏障所在。尋常小妖過境或可推諉,但兩位裂疆妖魔無聲無息潛入九州腹地直至帝京……這責任,拒妖關確實難辭其咎。”
她話鋒一轉,目光變得銳利:“然而,蹊蹺之處正在于此!兩位不知名、甚至可能從未在十萬大山露過面的裂疆妖魔,費盡心機潛入九州,目標不是屠戮百姓制造恐慌,不是破壞州郡要地,而是不遠萬里直奔帝京,刺殺陛下本人?這行為本身就透著濃濃的陰謀氣息!其背后指向,不言而喻,必然與那幾大圣地脫不了干系!”
“那么,陛下為何不追查圣地,反而如此急迫、如此決絕地將所有責任歸咎于我們拒妖關?”辛夷的聲音斬釘截鐵,“答案只有一個:京城必有驚天變故!大到讓陛下必須立刻轉移天下視線,必須立刻切斷拒妖關與朝廷之間任何可能的聯系!將我們打為‘叛逆’,看似是污蔑,實則是……撇清!是將我們拒妖關徹底地、獨立于九州朝堂體系之外!從此,我們與朝廷,再無瓜葛!”
陸安聞言,緩緩點頭,眼中寒芒閃爍:“辛夷所言極是。皇帝老兒此舉,看似荒謬絕倫,實則用意深遠。他成功地將我拒妖關從這場圣地主導的漩渦中‘摘’了出來,讓我們成為了一個獨立的存在。”
只是陸安心中冷笑更甚:蕭煜這老陰比,這是挖個大坑給自己跳!
此詔一出,拒妖關“失責”的污名便坐實了,天下悠悠眾口,尤其是大永直屬州郡的軍民,必然對拒妖關心生怨懟與不信任。
今后拒妖關想要發展壯大,吸納力量,唯一的出路,只能是劍指那些被圣地牢牢掌控的州郡!
這是逼著他陸安,去啃最硬的骨頭!只是礙于蕭燦在場,他無法將猜測和盤托出。
就在這時——
“噗——!”
一直沉默推演的葉晴柔猛地噴出一口鮮血!那鮮血竟帶著點點詭異的星輝!
女孩嬌軀劇顫,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如紙,整個人如同風中落葉般向后軟倒!
“師姐!”辛夷和越蘭溪同時驚呼,一左一右將她扶住。
越蘭溪更是毫不猶豫,纖纖玉指點在葉晴柔背心,精純溫和、帶著月華星輝的靈力源源不斷地注入其體內。
陸安霍然起身,目光如電:“葉姑娘!你看到了什么?!”
葉晴柔靠在辛夷懷中,氣息微弱,原本璀璨如星空的眼眸此刻暗淡無光,充滿了驚悸與茫然。
女孩艱難地喘息著,嘶啞道:“什么都沒……沒有看到……或者說……消失了……”
“大永……帝星……它……不見了……”
“什么?!”陸安心頭巨震,一股寒意瞬間從脊椎竄起!
帝星不見?!這比帝星隕落或暗淡更加詭異!
意味著天機徹底混亂,帝王的命格被強行遮蔽或……抹除?!
葉晴柔眼中殘留著恐懼,斷斷續續道:“方才……我……強行窺探……只捕捉到……一縷……極其微弱的……帝星氣息……但……轉瞬即逝……被……一道……煌煌……如同開天辟地般的……無上劍氣……徹底……斬滅……”
“我猜測……是有……梵眾天……境界的……絕世大能……出手……護住了……陛下……并以……絕強手段……遮掩了……所有天機……”
她的話音剛落,一道蒼老卻沉穩的聲音悠悠響起:
“此事,老夫倒是略知一二。”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蕭長風不知何時已悄然出現在議事廳角落。
他撫著長須,神色復雜。
“長風前輩!”
眾人精神一振。
蕭長風目光掃過眾人,沉聲道:“璇璣星宮的丫頭感知不錯。陛下……應當是被太祖爺的殘魂護住了。”
“太祖爺?!”
“開國太祖蕭成業?!”
“那位梵眾天的絕世強者?!”
“和葉前輩一起創建拒妖關的太祖?!”
“他老人家……竟然還在世?!”
議事廳內再次掀起一片驚呼的浪潮!
這個消息,比帝星消失更令人震撼!
蕭長風苦笑一聲,眼中帶著深深的追憶與一絲不易察覺的悲涼:“其他圣地、大宗門,哪個沒有幾個老怪物殘存于世?我大永皇室,為何就不能有開國太祖的一縷英靈守護?”
他頓了頓,聲音低沉下去,“只是……太祖爺他,確實僅剩一縷殘魂,依附于皇朝氣運或特定器物之上,力量有限,只能在蕭氏血脈遭遇生死大劫時被動觸發,借子孫血脈之力勉強護持罷了。”
聽到蕭煜可能還活著,陸安心中那根緊繃的弦微微松了一絲。
只要蕭煜這個名義上的皇帝還在,大永的核心就不至于瞬間崩盤,局勢就還有轉圜的余地。
但緊接著,更沉重的壓力襲來。
“哼!”脾氣最為火爆的林狂猛地一捶身旁的石柱,發出沉悶巨響,隨后虎目圓睜,聲音如同悶雷:“就算皇帝老兒是好意!就算太祖爺顯靈護住了他!可現在全天下人怎么看我們拒妖關?!他娘的‘叛逆’!兩個血淋淋的大字就扣在我們腦門上!”
林狂環視著滿廳的袍澤,聲音帶著壓抑不住的憋屈和憤怒:“弟兄們!我們關內的斬妖使!哪一個不是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我們求什么了?求功名富貴?求封妻蔭子?屁!我們求的不過是身后爹娘妻兒能睡個安穩覺!求的是九州大地少些家破人亡的哭嚎!所以哪怕朝廷十年不聞不問,哪怕圣地袖手旁觀,我們照樣在這里死戰不退!流血流汗,無怨無悔!”
林狂的話如同重錘,狠狠砸在每個人的心上。
是啊,他們無所求,所以能忍受清貧與危險。
但這份無所求的堅守,如今卻被最應該信任他們的人,污蔑成了叛逆!
這份委屈,這份憋悶,如同毒蛇般噬咬著每一個人的尊嚴!
“可如今呢?!”林狂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悲憤的嘶吼,“我們成了什么?叛逆!天下人眼中的叛逆!我們流的血算什么?我們倒下的兄弟算什么?!那些倒在刀冢里,連個名字都沒留下的袍澤,他們又算什么?!難道就是為了今天,被那些坐在京城暖閣里、喝著美酒、摟著美人、滿口仁義道德的老爺們,指著脊梁骨罵一聲‘叛逆’嗎?!”
議事廳內,死一般的寂靜。
只有粗重的喘息聲和壓抑的哽咽。
在場之人雙眼睛赤紅,無數雙拳頭緊握,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十年堅守,換來的竟是背后一刀!這份屈辱,比妖魔的利爪更讓人痛徹心扉!
陸安抬眼,目光緩緩掃過林狂、趙慶、萬景、程甲、齊明五人。
十年鏖戰,十年鎮守,十年大浪淘沙!當初意氣風發的青年,如今都已成長為獨當一面的鐵血將領。
他們一起經歷了無數次生死,一起送走了近兩萬名并肩作戰的袍澤!
正是這殘酷的淘汰和共同的信念,才淬煉出了如今拒妖關最核心的五千名鐵骨錚錚、悍不畏死的斬妖使精銳!
這五千人,是拒妖關的脊梁!是真正將“守護”二字刻進骨血里的戰士!
然而現在,朝廷一道旨意,便將他們和關內所有浴血奮戰的將士,統統打成了“叛逆”?
陸安能感受到眾人心中那幾乎要噴薄而出的怒火和憋屈,這份情緒,同樣在他胸腔中翻騰、沖撞!
皇帝這一手“趕鴨子上架”,固然將拒妖關與妖魔的嫌疑撇清了,但也徹底寒了關內將士的心,將他們推到了天下人的對立面!
這脊梁骨,被戳得生疼!
陸安深吸一口氣,那口氣仿佛帶著冰渣,刺得肺腑生疼。
眼中最后一絲猶豫被徹底碾碎,取而代之的是如同萬載玄冰般的決絕!
“蕭燦!”陸安的聲音陡然響起,打破了壓抑的死寂。
“師父!”
蕭燦立刻挺直脊梁,眼中燃燒著忠誠的火焰。
“若拒妖關暫時交予你執掌,統御全局,固守關隘,你可能做到?!”陸安的目光如同實質,緊緊盯著他。
蕭燦沒有絲毫猶豫,胸膛一挺,沉聲道,“師父!弟子以性命和蕭氏先祖榮耀起誓!拒妖關如今擁兵五萬,皆百戰精銳!星熠境為卒,若主動出擊,弟子不敢妄言必勝!但若論守關!”
聲音鏗鏘有力,帶著無與倫比的自信和屬于軍人的鐵血。
蕭燦的聲音陡然拔高,如同金鐵交鳴,響徹整個議事廳:“弟子在此立下軍令狀!只要我蕭燦還有一口氣在!只要拒妖關還有一兵一卒!絕!不!容!一!只!妖!魔!越!關!隘!半!步!”
“若有任何閃失,無需師父動手,弟子自當提頭來見——!!!”
“好!”陸安猛地一聲斷喝,聲震屋瓦!
隨后豁然起身,不再看蕭燦,那燃燒著熊熊烈焰的目光,如同兩柄出鞘的絕世兇刃,瞬間釘在了林狂、趙慶、萬景、程甲、齊明五人身上!
十年生死與共,早已心意相通!
只是一個眼神交匯,林狂五人瞬間明白了陸安的決斷!
一股同樣熾熱、同樣憋屈、同樣需要宣泄的狂暴戰意,從他們眼中轟然爆發!
“林狂!”
“趙慶!”
“萬景!”
“程甲!”
“齊明!”
陸安的聲音如同戰鼓擂響,每一個名字都帶著千鈞之力:
“點齊我斬妖營——”
他猛地抽出腰間那柄跟隨他十年、如今飲盡妖魔血的巡天,刀鋒直指帝京方向,森寒的刀光映照著他眼中沸騰的殺意與無邊的憋屈!
“隨我——”
“進!京——!!!”
“轟——!!!”
整個議事廳的空氣仿佛被點燃!一股壓抑到極致、終于找到宣泄口的滔天戰意混合著沖天的憋屈與憤怒,如同火山般轟然噴發!
“喏——!!!”
林狂五人同時踏前一步,發出震天的咆哮!
無需任何言語,他們眼中只有同一個信念:用手中的刀,用拒妖關五千斬妖使的血性和力量,去告訴那帝京城里高高在上的所有人!
我們,不是叛逆!
我們流的血,為的是身后家小,同樣也是為了九州!
我們的脊梁,寧折不彎!
這盆臟水,我拒妖關,不!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