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片在最后一圈旋轉時卡住了。
周臨伸手撥動唱針,卻觸碰到某種不屬于金屬的質感——唱盤中央嵌著一塊微型棱鏡,此刻正將夕陽折射成詭異的七色光譜。當光線掃過音樂廳的穹頂時,四千塊玻璃同時映出不同的記憶片段:
公元前3000年的祭司圍著隕石起舞;
1945年的實驗室里囚犯耳孔噴血;
1999年雪地里陸遠顫抖的槍口;
2023年沈雨義眼最后的閃光......
這些畫面突然匯聚成光束,直射向音樂廳地下。地板在震動中裂開,露出向下的螺旋階梯。周臨的耳后植入體自動激活導航功能,視網膜上浮現出三維路徑圖——這條通道通往的,正是研究所廢墟正下方的某個巨大空腔。
"聲波豎井......"他喃喃自語。
唱針突然彈起,黑膠唱片融化成一灘銀色液體,順著地板裂縫流下階梯。周臨跟隨這詭異的"路標",踏入黑暗。
豎井的深度遠超預期。
當周臨數到第2000級臺階時,空氣已經變得稀薄而潮濕。墻壁上逐漸出現人工開鑿的痕跡——不是現代機械的規整切割,而是原始工具留下的粗糙紋路。某些凹陷處嵌著貝殼化石,形成奇怪的圖案。
在臺階第3141階(周臨的視網膜輔助計數精確顯示這個數字),他看到了第一具尸體。
這是個穿著20世紀40年代實驗服的男性,干枯的手指緊緊攥著筆記本。周臨小心掰開骸骨,泛黃的紙頁上寫著:
"特斯拉是對的。7Hz是鑰匙,但人類聲帶無法承受。必須找到......"
后半頁被血跡模糊。尸體另一只手里握著塊懷表,表蓋內側刻著:
?=沉默×時間
繼續下行時,尸體越來越多。不同時代的服飾,相同的死亡姿勢——所有人都面朝下趴著,手指向前方。在臺階第5926階,空間突然開闊。
周臨站在了人類史上最可怕的建筑面前。
那是一個直徑約五百米的球形空間,中央懸浮著由無數骸骨組成的蜂巢結構。每具骸骨的口腔都鑲嵌著水晶擴音器,所有"蜂房"精確排列成黎曼幾何圖形。
而在球心位置,漂浮著一塊與研究所隕石完全相同的晶體——只是體積大了近百倍。
"人類集體潛意識庫。"
陸遠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周臨轉身,看到年輕版的他站在臺階邊緣,身體呈現半透明狀態。
"從第一個智人圍著篝火講故事開始,所有未被記錄的集體記憶都儲存在這里。"陸遠指向骸骨蜂巢,"這是我們的祖先用七萬年建造的防火墻。"
周臨的視網膜突然加載出更恐怖的數據——
每具骸骨都屬于某個特定歷史時期的"記憶保管人"。他們自愿獻祭生命,將聲帶改造成生物共振器,用死亡時的腦波頻率加固這個空間。
而最近空著的"蜂房"位置,正好能容納十二具尸體。
"Ω實驗的終極目的......"周臨的聲帶發緊。
陸遠點頭:"不是對抗收割者,是成為新的保管人。"
晶體突然發出脈沖光波。
周臨被某種力量拉向蜂巢中心,途中看到幾個熟悉的"蜂房"——
Ω-1的骸骨蜷縮在核心位置,水晶擴音器上刻著"初始調音";
沈雨的機械骨架構成某個關鍵節點,義眼鑲嵌處閃著藍光;
而留給周臨的位置,標著"最終共鳴"。
"現在你明白搖籃曲的意義了。"陸遠的量子態開始消散,"那不是為了催眠收割者......"
蜂巢突然運轉。數萬具骸骨同時振動,發出的卻不是聲音,而是某種超越物理范疇的"存在波紋"。周臨感到自己的記憶被抽離、凈化、重組,最終匯入人類集體潛意識的洪流。
在完全融入前的最后一秒,他理解了全部真相:
收割者從未被消滅;?協議不是武器;
而這場持續七萬年的抗爭,本質上是場宏大的騙局——
人類用記憶編織繭房,讓收割者以為這個文明仍在控制之中。而Ω實驗體們,是唯一知道真相的"調音師",用生命維持著這個謊言。
"......是為了讓收割者繼續沉睡。"陸遠完全消散前的最后一句話。
周臨的身體開始光化。他看向自己即將成為骸骨的雙手,突然笑了。
然后,他唱出了最后一個音符。
城市上空的雨停了。
水晶音樂廳的清潔工發現第七排座位上放著臺老式留聲機,唱針卡在唱片末尾的空白處。當他好奇地撥動唱針時,整個穹頂的玻璃突然共振起來。
沒有旋律,沒有歌詞,只有某種溫暖的存在感籠罩著每個聽眾。
而在城市另一端,研究所廢墟上,十二個穿著白大褂的男女同時抬頭。他們有著相似的面容,左耳后都帶著Ω標記。
當鐘樓指向七點時,他們齊聲說:
"該去調音了。"
然后像普通人一樣,消失在晚高峰的人流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