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沈薇和工人們一起,把最后工序的設(shè)備,拆成了一地的零件,在車間的空地上,密密麻麻地擺了一大片。
她和廠家的工程師一起,把所有涉及到精度要求的零件,全部都仔仔細細測量了一遍。
最后發(fā)現(xiàn),幾乎所有零件的精度都很差,誤差基本都在一絲以上。
對于普通的工廠來說已經(jīng)足夠,但在這里肯定不行。
“這已經(jīng)是用我們最好的機床做的了,”廠家工程師也非常無奈,“如果想要更高的精度,只能使用進口機床。但我們也嘗試去買過,可人家不賣給我們,我們也沒辦法。”
“怎么可能會不賣?”一旁的余娜看熱鬧不嫌事大,陰陽怪氣地道,“肯定是你們不舍得出價。”
廠家工程師很不喜歡余娜,這個人從頭到尾沒有幫一點忙不說,還一直在說泄氣話,弄得工人們心里都非常不舒服。
現(xiàn)在他們卡在最后一道工序,她非但不幫著想辦法,還在那兒冷嘲熱諷。
他還是更佩服沈薇這樣得人,做為一個教授,還是個嬌滴滴的小姑娘,干起活來比工人還利索,有時候糊滿身的機油人家都不在乎。
“沈教授,”廠家工程師建議道,“要不我們聯(lián)系一下國外的廠家,請他們幫我們加工一些零配件如何?”
“來不及了。”沈薇道,“再說生產(chǎn)線會一直使用,零件也會磨損和損壞,到時候連更換的配件都沒有。”
“那我真不知道有什么辦法了。”
這時賀西洲帶著一群人走進車間:“沈教授,你要的人到了。”
沈薇一看他身后的人,幾乎都是四五十歲,甚至還有一個頭發(fā)都全白了,至少六十歲往上。他們身上穿著勞保服,而且每個人胸口的廠標都不一樣,應(yīng)該是來自不同機械廠的精英。
“各位師傅,”賀西洲對大家道,“這里就是你們的工作場所,現(xiàn)在由沈教授指揮,她安排你們干什么,你們就干什么。”
被叫來的十幾個鉗工紛紛點頭。
在來這里之前,他們就被告知這是很重要的工作,而且到地方之后發(fā)現(xiàn)還有帶槍的士兵站崗,大家心里都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這是要給軍隊的工廠干活。
余娜看著這群土里土氣的老工人,真的忍不住想笑。
就這些人,好多怕是連字都不會寫,叫來了真的有用?
“沈薇,”余娜道,“你該不會想讓他們收工做零件吧?”
“對。”沈薇回道。
這次余娜是真的笑了,還是哭笑不得那種笑。
她還以為沈薇有什么不得了的高招呢,結(jié)果就是叫來了一群老頭子,就想把全世界絕大部分國家都解決不了難題給解決了?
“沈薇,你這是白白浪費時間。”余娜道,“如果你真想把這件事做成,我真心建議你聽從張工的意見,去國外加工零件。”
“呵呵,小姑娘,你這是看不起我們了?”沒等沈薇說話,白頭發(fā)的老鉗工就開口道,“我做這一行也有不少年頭了,還沒遇到做不出來的零件。”
余娜看了他一眼,都不想跟他說話。
見她這樣的態(tài)度,沈薇趕緊道:“老師傅,您貴姓?”
老師傅道:“免貴,我姓唐。”
“唐師傅,還有各位師傅們,”沈薇道,“大家應(yīng)該都知道了,這是一個重點項目,而我們遇到了一些難題,才把大家請來幫忙。大家都是各大廠的老師傅,是精英,接下來就要靠你們了。”
大家平時在廠里都有著很高的地位,個個都是心高氣傲的,像余娜這種瞧不起人的做法,讓他們無比反感。
還是沈薇這小姑娘行,不但人長得漂亮,說話還中聽。
“沈教授,你放心吧,我們肯定全力以赴。”唐師傅又對其他師傅道,“各位,你們都聽到了,這是國家的重點項目,而且很趕時間。我建議大家把平時在廠里那一套都收起來,大家一起好好干,一定要幫國家解決這個問題!”
“唐師傅,”有人道,“您是德高望重的老師傅,我們都聽你的!”
“對,咱們都拿出真本事來,別讓人把咱們看扁了。”
“沈教授你說吧,讓我們干什么,我們現(xiàn)在就動手!”
……
沈薇要感謝余娜,要不是她陰陽怪氣幾句,這些老師傅們還不一定有這么足的干勁。
于是他讓張工拿出了零件的圖紙,一一給大家分配了任務(wù)。
“各位師傅,”張工道,“我們需要最高的精度,請大家盡最大努力,能精密到多少,就精密到多少。”
“行,沒問題!”
唐師傅一招手,大家立即開始準備。
一張張工作臺被搬進車間,各種各樣的工具也送了過來,下午的時候,在外面經(jīng)過粗加工的所有零件,也都送到了每一個師傅的手中。
大家拿到零件后,便開始全神貫注地開始工作。
他們的任務(wù)說起來很簡單,就是讓這些粗加工零件的精度達到最高,但這也正是最難的,需要他們用熟練的加工技巧,一點一點地修整。
沈薇來到唐師傅面前,他加工的是一根兩米多長的圓軸,是所有零件中個頭最大,也是最難做的。
“唐師傅,”沈薇問道,“您能教教我怎么弄嗎?”
“你想學(xué)啊?”唐師傅笑著道,“可以啊,我正愁我這手藝后繼無人呢,你想學(xué)我就教你。”
于是沈薇就成了唐師傅的徒弟,不過她可不能直接在零件上上手,而是找了一根廢棄的軸,從最基本的動作開始學(xué)習(xí)。
余娜看到這一幕,心里冷笑不斷。
“就這么點時間,她能學(xué)到啥?”余娜道,“想在領(lǐng)導(dǎo)面前掙表現(xiàn)也不用這樣,不但不會讓人欣賞,反而會讓人感到討厭。”
賀西洲卻完全不同意她的說法。
他比余娜更了解沈薇。
一下午就學(xué)會了推拿、針灸,幾天就讓那位老中醫(yī)贊不絕口,從來沒寫過毛筆字,一個星期就讓爺爺刮目相看,后來還被書法協(xié)會的人認可,跑到家里來求字。
以前從來沒有做過面包,但也是在極短的時間內(nèi),就開起了幾家蛋糕店。
更厲害的是,只用了一學(xué)期,就拿到兩個碩士學(xué)位!
擁有這種超強的學(xué)習(xí)能力,他相信這天下沒有沈薇做不到的事,包括鉗工技術(shù)。
于是冷冷地回道:“我相信她。”
“除了這句話你就不會說別的了?”余娜沒好氣地道,“我真不知道,這種連自己的能力都認不清的人,你到底喜歡她什么?”
當然是喜歡她的一切。
不過賀西洲沒說,他覺得喜歡一個人,不需要一直掛在嘴邊,默默地守護在她身旁,才是最好的陪伴。
……
跟著唐師傅學(xué)了半個下午,沈薇把鉗工的基本操作都學(xué)了一遍。
晚上唐師傅他們要求主動加班,沈薇便讓負責(zé)后勤的人員,除了要安排好豐盛的伙食和舒適的住所外,靈泉水當然也要一直供應(yīng)。
不過晚上她就不跟著加班了,并且接下來的幾天,她大部分時間都不會在車間里,她要把所有時間都用在練習(xí)鉗工技術(shù)上。
把一些工具和廢棄零件一起帶進空間,沈薇便開始按照唐師傅教的開始操作。
一遍又一遍地用銼刀,在鐵塊上銼出平面,再用刮刀仔細地刮,最后用研磨板達到更高精度。幾個小時下來,她便迎來了鉗工技術(shù)的第一次頓悟,堅持到天亮的時候,第二次頓悟也豁然而來。
但兩次頓悟遠遠不夠,她去車間里看了一圈,跟師傅們打了招呼后,便再次來到空間練習(xí)。
鋼制的工具在她手上留下了一個又一個水泡,她也顧不得疼,直接將水泡擠破,涂上一點膏藥又繼續(xù),累了困了就在空間隨便弄點吃的,喝點濃縮的靈泉水。
整整三天四夜,她每天只睡兩個小時,其它時間幾乎都在練習(xí)。
功夫不負有心人,在第四天太陽升起的時候,她終于迎來了第五次頓悟!
根據(jù)以前的經(jīng)驗,五次頓悟之后,就能隨心所欲地控制手里的各種工具,操作上更是堪比有十幾年豐富經(jīng)驗的老鉗工。
而經(jīng)過前面三天的努力,唐師傅他們也加工出了第一批零件。
“沈教授,”唐師傅樂呵呵地道,“零件都做出來了,你看讓誰來檢測一下,看看行不行。”
沈薇點點頭,讓張工開始一個一個地仔細檢查和測量。
先從比較簡單的零件開始,隨著手里千分尺咔噠咔噠的聲響,張工突然瞳孔微縮:“誤差3謬?”
一絲是百分之一毫米,一謬是千分之一毫米。
而之前用機床加工出來的這個零件,誤差是1絲!
別看差距只有7謬,不足頭發(fā)絲兒的二十分之一,但那就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他有點愣愣地看著加工這個零件的師傅,只見對方胡子拉碴,頭發(fā)也是亂糟糟的,一副還沒有睡醒的樣子,就感到非常不可思議。
人家說民間臥虎藏龍,他這回是遇到真的高手了。
“不可能,手工的精度怎么可能這么高?”一旁的余娜滿臉不可置信,“張工,你是不是沒測準?”
“我測了五次。”張工道。
“那就是你的千分尺有問題。”余娜道,“應(yīng)該使用多把尺子測量!”
“呵呵,小姑娘,”亂頭發(fā)的師傅,歪著頭對余娜說道,“你一說這話我就知道你是外行,你可能都不知道,為什么我們這么多人干活,卻只有一把千分尺吧?”
“因為千分尺很貴?”
“哈哈……千分尺貴?”亂頭發(fā)師傅眼淚都快笑出來了,“我勸你還是別說話了,免得丟人現(xiàn)眼。”
“你笑什么?”余娜不服氣地道,“數(shù)據(jù)測量難道不應(yīng)該采取更多的樣本,才能足夠準確?”
眾人都齊齊搖頭,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就像是在看一個自以為是的傻瓜。
“共用一把千分尺,是為了消除量具之間的誤差,”唐師傅好心地對她解釋道,“而不是你以為的千分尺貴,我們買不起。說不好聽的,這玩意兒我工具柜里好幾把。”
“現(xiàn)在的年輕人一點學(xué)習(xí)精神都沒有,”亂頭發(fā)師傅道,“以為自己什么都懂,卻不知道隔行如隔山。”
“她也不知道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
“外行瞎指揮內(nèi)行,這是典型的官僚主義。”
“外行一張嘴,師傅跑斷腿啊!”
“哈哈……”
……
余娜的臉都紅透了。
她一個留洋回來的物理學(xué)博士,竟然被一幫車間工人嘲笑了!
走著瞧!
她就不信靠著這群人,就能造出最頂級的高精度設(shè)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