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如血,將整片遼東大地染成暗紅。
納哈出的馬鞭在風中瘋狂揮舞,十萬鐵騎如驚弓之鳥般潰退,揚起的漫天塵土遮蔽了半邊天空。
這位曾不可一世的元朝名將,此刻臉上滿是驚恐與不甘,回頭望向那片殺聲漸息的戰場,仿佛還能聽見明軍戰鼓的轟鳴。
戰場上,尸骸堆積如山。
元軍的皮甲與明軍的布袍交疊在一起,鮮血滲入焦黑的土地,形成蜿蜒的暗紅溪流。
折斷的長槍、破碎的盾牌散落各處,許多兵器上還殘留著未干涸的血跡。
幾匹失去主人的戰馬在尸堆間徘徊,發出悲戚的嘶鳴,蹄子踩在血泊中,濺起朵朵血花。
馬云站在高處,望著眼前的慘狀,雙腿微微顫抖。
方才的激戰仿佛還在眼前,此刻硝煙漸漸散去,空氣中彌漫著濃烈的血腥味和焦糊味,讓人作嘔。
葉旺蹲下身,輕輕合上一名戰死士卒的雙眼。
這是個看起來不過十六七歲的少年,臉上還帶著稚氣,嘴角卻凝固著不屈的堅毅。
葉旺的眼眶不禁濕潤了,他想起自己年輕時初上戰場的模樣,也是這般無畏,卻不知有多少人能像今天這樣幸運地活下來。
朱高熾和朱雄英如同兩具脫力的提線木偶,癱倒在浸透血水的泥地上。
方圓十丈內,尸體如潮水退去后的礁石般堆疊。
元軍鐵甲兵的彎刀還卡在明軍士卒的鎖骨間,斷裂的箭簇穿透脖頸釘入泥土;有的尸體仍保持著戰斗姿態,雙腿盤坐,雙臂還在做著格擋動作,空洞的眼眶直勾勾望著天際。
一匹垂死的戰馬在不遠處抽搐,腸子拖出丈許長,每一次掙扎都在血泥里犁出新的溝壑。
“大將軍在哪兒?”
馬云甲胄未卸,腰間長刀還在往下滴落著血水,目光如鷹隼般掃過眾人。
葉旺緊隨其后,二人皆是面色凝重,身上的血跡與征塵還未洗凈,眼神中滿是焦急與疑惑。
說實話,他們現在還有些發懵,因為這場戰事有些莫名其妙。
羽林衛他們還是認識的,畢竟是天子親軍,可羽林衛怎么會出現在這兒?
常茂與康鐸也趕了回來,按照朱高熾的計策,二人并未受到什么傷勢,所以等納哈出撤軍后,二人就立刻趕過來支援。
“鄭國公?蘄春侯?”
馬云眉頭緊皺,聲音里帶著掩飾不住的驚訝與懷疑。
葉旺更是張大了嘴巴,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這兩個年輕人。
見狀,馬云與葉旺頓時就更蒙了。
二人對視一眼,心中皆是一驚——這二人雖是國公、侯爺,但年紀輕輕,如何能擔得起大將軍之職?
“大將軍呢?”馬云下意識地開口追問道。
常茂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道:“哪有什么大將軍?!來救你們的,是大明皇太孫朱雄英殿下,還有五千羽林衛!”
此言一出,馬云與葉旺只覺腦袋“嗡”的一聲,整個人都僵在了原地。
皇太孫?
那個傳聞中養在深宮的金枝玉葉?
他竟帶著區區五千人,就敢直面十萬元軍鐵騎?
葉旺只覺雙腿發軟,險些站立不穩,腦海中不斷回想著方才戰場上那如潮水般涌來的騎兵,心中滿是震撼與后怕。
要知道方才這位皇太孫就帶了兩千羽林衛,直挺挺地沖向了納哈出的中軍大陣,結果引來了外圍負責截殺的三萬騎軍,將他們給圍了個水泄不通!
這要是遼東軍反應慢了,皇太孫有個什么閃失,那他們罪過可就真的大了!
馬云與葉旺對視一眼,眼中皆是驚懼與后怕。
他們緩緩跪倒在地,聲音顫抖地說道:“末將不知殿下親臨,有失遠迎,還望殿下恕罪!多謝殿下救命之恩!”
朱雄英微微一笑,上前將二人扶起,目光溫和地說道:“二位將軍不必如此,真正領軍之人,不是我,而是搞出。”
說著,他側身讓出位置,指向一旁的朱高熾。
高熾?
燕世子朱高熾?
馬云與葉旺順著朱雄英的手指望去,只見朱高熾正癱坐在地上,渾身上下都是血污,顯然方才經歷了浴血廝殺。
葉旺只覺眼前一黑,險些昏厥過去——就在昨日,他還在與馬云抱怨,說什么燕世子不過是個紈绔子弟,胡亂進獻讒言,致使遼東局勢陷入困境。
如今想來,自己的那些話簡直愚蠢至極。
他想起自己之前那些不敬的言語,只覺臉上火辣辣的,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
馬云的嘴唇動了動,卻什么也說不出來。
他也是滿心羞愧,跟著葉旺對人家破口大罵,沒想到最后還是人家舍命救出了遼東軍!
這他娘地算什么事兒啊!
“高熾殿下……”馬云硬著頭皮,想要說些什么。
朱高熾卻擺了擺手,笑道:“二位將軍無需多言,如今這遼東亂成這個樣子,確實是我的責任,險些壞了朝廷大計!”
此話一出,馬云與葉旺又羞又惱,心中滿是懊悔與敬佩。
“如今元軍已退,遼東之危尚未解除,還需二位將軍鼎力相助。”
朱高熾強撐著起身,腿肚子都有些發軟。
“接下來咱們該直搗黃龍了!”
就在這時,突然響起一陣震天的歡呼聲。
“我們贏了!”
“皇太孫萬歲!”
“燕世子萬歲!”
此起彼伏的歡呼聲如潮水般涌來,震得大地都在顫抖。
眾人扭頭望去,只見月光下,成千上萬的明軍將士們高舉著火把,揮舞著兵器,臉上洋溢著喜悅與自豪。
篝火熊熊燃燒,映得每個人的臉上都紅彤彤的。
有人激動地擁抱在一起,有人揮舞著軍旗高聲吶喊,還有人跪地痛哭,感謝上蒼保佑。
看著眼前這激動人心的一幕,馬云只覺眼眶發熱,他從未想過,這場原本必敗的戰事,竟會在兩個年輕人的帶領下反敗為勝。
葉旺擦了擦眼角的淚水,轉頭看向馬云。
兩人相視一笑,眼中皆是釋然與欣慰。
劫后余生的喜悅,原來是這么個滋味。
先前他們被納哈出困死在鐵山堡,那些曾壓得人喘不過氣的絕望,那些在絕境中迸發的孤勇……此刻都化作了胸腔里溫熱的暖流,隨著劫后余生的震顫,緩緩漫過每一根緊繃的神經。
朱高熾恢復了些許體力,強撐著酸痛的筋骨,單臂撐鞍翻身上馬。
戰馬長嘶一聲,馱著這位燕世子徑直沖向獵獵翻飛的黃龍旗。
“大將軍雖未至,但我等便是大明的脊梁!”
凜冽的北風卷起滿地碎甲,朱高熾的聲音卻愈發激昂。
“看這滿地狼藉!納哈出的十萬鐵騎,不過是外強中干的紙老虎!”
黃龍旗下,三軍將士的熱血被瞬間點燃。
“殺!”
“踏平元營!”
怒吼聲響徹天際。
朱高熾猛地勒住韁繩,戰馬人立而起,前蹄在空中劃出凌厲的弧線。
“傳我軍令!千人留守清理戰場,其余將士隨我追擊!務必將納哈出斬于馬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