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竹的尖叫聲在清晨格外刺耳,她跌跌撞撞地沖出廂房,發髻散亂,臉色煞白,活像是見了鬼一般。
“來人啊!快來人啊!”她撲倒在回廊上,嗓音嘶啞,“阿秀姑娘……阿秀姑娘不好了!”
楚懷舟匆匆趕來時,謝昭臨正蜷縮在床榻上,雙頰泛著不正常的潮紅,額頭上貼著退熱的濕帕子,嘴唇干裂得滲出血絲,在蒼白的臉上顯得格外刺目。
“怎么回事?”楚懷舟三步并作兩步沖到床前,伸手探向謝昭臨的額頭,觸手滾燙,“昨夜不是已經退熱了?”
“姑娘半夜又起了高熱,”雨竹直接跪伏在地,聲音發抖,“一直說胡話……說什么黑衣人要抓她……”她突然壓低聲音,“還、還提到少爺您的名字……”
楚懷舟的手指幾不可察地顫了一下。
謝昭臨適時地“蘇醒”過來,睫毛輕顫,眼中水光氤氳:“懷舟哥哥……”聲音虛弱得像是隨時會斷氣,“我、我夢見那些黑衣人……他們說要帶我走……”
“別怕。”楚懷舟握住她的手,掌心潮濕,“有我在,沒人能帶走你。”
她眼中淚光更盛:“可他們說……說要我的命……”聲音越來越低,“還說要抽我的血……”
楚懷舟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胡說什么!”他猛地站起身,衣袖帶翻了床頭的藥碗,瓷片碎裂的聲音在寂靜的屋內格外刺耳,“不過是噩夢罷了!”
似乎是意識到自己反應過激,他又連忙恢復了之前的模樣。
“傻丫頭。”他強笑道,從懷中取出個錦囊,“這是安神的香囊,你放在枕邊……”
謝昭臨接過香囊,神識一掃便知其中摻了夢魂草——這種草藥能讓人昏睡不醒,看來楚家也是怕她弄出什么幺蛾子,就干脆用藥控制。
不過正好,她也需要這些藥材打掩護。
“謝謝懷舟哥哥。“她將香囊貼在胸口,做出一副感動模樣,“我......我能求您件事嗎?“
楚懷舟神色一緊:“什么事?“
“我想學修煉……”謝昭臨抬起淚眼,“聽說修士不會做噩夢……”
楚懷舟明顯松了口氣:“修煉豈是兒戲?需要靈根才行。”
“可是……”謝昭臨咬著唇,“我聽說有種丹藥,能讓凡人也能感受修煉……”
她故意說得顛三倒四,卻暗暗觀察楚懷舟的反應。
果然,對方眼中閃過一絲警惕——這類丹藥確實存在,但通常需要活人精血為引。
“胡鬧!”楚懷舟語氣突然嚴厲,“那些邪門歪道豈能亂試?”他頓了頓,又放軟聲音,“等……等過些時日,我帶你去找個正經醫師看看。”
謝昭臨低頭掩飾冷笑。
過些時日?
怕是等黑袍人來取她性命的時候吧?
“那……”她怯生生地抬頭,“懷舟哥哥能常來看看我嗎?你一來,我就不怕了……”
楚懷舟喉結滾動了下:“好。”
楚懷舟離開后不久,院外便傳來腳步聲。
一名小廝捧著個普通木盒進來,盒中只擺著一株泛著微弱靈光的雪參,旁邊配著些常見的安神草藥——茯苓、酸棗仁、遠志,都是些凡間藥鋪也能買到的貨色。
“少爺吩咐給姑娘送藥來。”小廝將木盒放在桌上,語氣平淡,仿佛只是例行公事。
謝昭臨靠在床頭,目光掃過那株雪參——藥齡不過五六十年,靈氣稀薄,放在修真界連低階修士都看不上眼。
至于其他草藥,更是連一絲靈力波動都沒有。
她心中冷笑。
——楚家這是既要吊著她的命,又舍不得下本錢。
畢竟,吃下去的靈藥可吐不出來,楚懷舟自然要精打細算。
“多謝懷舟哥哥記掛……”她聲音細弱,指尖輕輕撫過雪參,黑氣悄無聲息地滲入,將其中本就稀薄的藥性精華盡數抽離。
小廝又道:“少爺說,這些藥材需用文火慢熬,待會兒讓廚房——”
“不必了。”謝昭臨輕聲打斷,目光轉向站在一旁的雨竹,“我想讓雨竹姐姐親自幫我熬。”
小廝一愣,下意識看向雨竹。
雨竹低著頭,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衣角——這是謝昭臨刻意保留的一絲神智,讓她在關鍵時刻能做出符合本性的反應。
“這……”小廝有些猶豫,“雨竹姑娘平日不負責煎藥……”
“懷舟哥哥既然把雨竹給了我,那就應該讓她來。”謝昭臨垂眸,聲音里帶著幾分委屈和不甘。
小廝一愣,瞬間就明白了過來,這位張秀秀姑娘,怕不是存心為難雨竹,還未等他回話,就聽謝昭臨繼續道。
“懷舟哥哥若問起,就說……是我任性。”
小廝見她話都說到這份上了,也只得點頭應下,臨走前還特意叮囑雨竹火候要穩,別糟蹋了少爺的心意。
待房門關上,謝昭臨臉上的柔弱瞬間褪去。
“就這么點東西,也值得特意送來?”她嗤笑一聲,捏起那株已被抽干精華的雪參,隨手丟到一旁。
黑氣纏繞上其他草藥,將其中僅存的一絲藥性也吞噬殆盡。
這些凡草對她毫無用處,但既然楚家要演這出“關懷”的戲碼,她也不介意陪他們演到底。
“去熬吧。”她對雨竹淡淡道,“記得,熬得久一些。”
雨竹木然點頭,抱起藥材走向小廚房。
謝昭臨則盤膝而坐,掌心懸浮著那點微薄的藥靈精華——雪參的寒霧稀薄如煙,還沒等引入經脈就消散了大半。
——真是寒酸。
她唇角微勾,眼中閃過一絲譏誚。
楚家這是算準了劑量,既要讓阿秀病情穩定,又絕不會讓她有機會借藥力做些什么。
“也罷,蚊子再小也是肉。”
她將這點精華納入經脈,黑氣流轉間,修為雖未有明顯增長,但多少能修補這具身體因煞氣淬體而受損的根基。
雨竹端著藥碗回來后,謝昭臨看都沒看就將其倒在了窗外的花草里,這碗藥汁早已沒了藥性,喝與不喝都沒區別。
既然楚家舍不得那名貴的藥材。
謝昭臨的唇角微勾。
——那就換個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