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前院男賓處,寶玉跟著賈政、賈赦等人入了席,卻始終心不在焉。
賈寶玉頻頻望向通往后院的垂花門,期盼著能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
"看什么呢?"
賈璉見賈寶玉神色怪異,頓時明白他的心思,趕忙開口提點;
"寶兄弟,你該懂點事了,莫要再有什么糊涂的念頭,否則就不單單是似之前那般簡單了..."
賈璉說罷,又想起今日一大早賈珍被廷仗五十的事兒,知道內(nèi)情的他也是十分擔(dān)憂,但見自家老爺與敬老爺依舊沉穩(wěn),倒是寬心許多了!
天塌下有高個頂著!
"璉二哥!"寶玉急得臉都紅了,"我、我只是..."
賈政冷眼掃來,賈寶玉立刻噤聲。
見寶玉這般模樣,臉色頓時陰沉下來。
他重重放下酒杯,杯底磕在桌面上發(fā)出"咚"的一聲悶響。
"孽障!"賈政壓低聲音呵斥,"你還要不要臉面了?"
賈寶玉嚇得一哆嗦,手中的筷子"啪嗒"掉在桌上。
"二老爺息怒..."
賈璉連忙打圓場,卻被賈政一個眼神瞪了回去。
賈政起身一把拽過寶玉的衣袖,將他拉到角落,聲音壓得極低卻字字如刀:"你若是還敢存著那些不該有的心思,不用等玌哥兒從遼東回來,我自會找根繩子勒死你,省得你丟盡我賈家的臉!"
寶玉臉色煞白,嘴唇顫抖著說不出話來。
"你當(dāng)這是什么地方?林府的宴席!"賈政繼續(xù)訓(xùn)斥,"你當(dāng)這是什么時候?你當(dāng)玌哥兒現(xiàn)在是什么身份?那是朝廷新貴,陛下的心腹!"
賈政越說越氣,手指狠狠戳在寶玉額頭上:
"你若再敢對林丫頭有半分非分之想,你看我勒不勒死你這個孽障!"
寶玉被戳得踉蹌后退,哽咽著還想辯解;
"老爺..."
"閉嘴!"賈政厲聲打斷,"今日你給我老老實實待著,若敢踏進(jìn)后院一步,看我不打斷你的腿!"
賈璉在一旁聽得心驚肉跳,連忙上前將寶玉拉回席上:
"寶兄弟,快給老爺賠個不是。"
寶玉木然地行了一禮,整個人如霜打的茄子般蔫了下去。
賈政冷哼一聲,甩袖回到主桌。
這時林如海舉杯致辭,宴席正式開始。
后院內(nèi),宴席也同時開席。
賈母坐在首位,左右分別是賈梁氏和邢夫人。
黛玉作為主人家,卻沒有立即入座,而是親自為眾人布菜。
"外祖母嘗嘗這個蟹粉獅子頭,是特意從揚州請來的廚子做的。"
黛玉小心地為賈母盛了一小碗,又轉(zhuǎn)向賈梁氏,
"太太,這道清蒸鰣魚是按您上次喜歡的口味做的,您嘗嘗可還合口?"
賈梁氏嘗了一口,連連點頭:"火候正好,玉兒有心了。"
王熙鳳看在眼里,笑著對賈母道:
"老祖宗您瞧,林妹妹這還沒過門呢,就知道先討好婆婆了。"
眾人聞言都笑起來,林黛玉羞得耳根通紅,卻仍不忘先給賈梁氏添茶,然后才給賈母和其她長輩布菜!
賈梁氏見林黛玉一直忙著招呼眾人,,連忙伸手輕輕按住她的手腕:
"好孩子,快別忙了。"
她轉(zhuǎn)向賈母笑道,"老太太您瞧瞧,這孩子從開席到現(xiàn)在,連口熱茶都沒顧上喝。"
賈母聞言,心疼地招手:"玉兒過來。"
待黛玉走近,拉著她坐在自己與賈梁氏之間的繡墩上,"都是自家人,講究這些虛禮做什么?"
黛玉卻仍不敢坐實,只挨著繡墩邊沿淺淺落座,眼波悄悄往賈梁氏那邊一瞥。
賈梁氏會意,索性親自夾了一塊胭脂鵝脯放在黛玉面前的小碟里:
"你外祖母說得是。如今雖換了地方,還和咱們在榮國府時一樣才是。"
"正是呢。從前在老太太屋里用飯,林丫頭不常坐在老太太身邊?"
一旁的王夫人溫聲開口,想起自家哥哥王子騰在那遼東還得受賈玌幫襯;
不由放下心中對林黛玉的成見,難得的為她說起來話!
在王夫人看了,自家寶玉受了那么多苦,挨了打,不還是因林黛玉這個禍端而起嗎!
邢夫人也是呵呵直笑,收起以往的態(tài)度:"林姑娘如今是主人家,反倒拘謹(jǐn)起來了。"
黛玉這才稍稍放松,唇角漾起淺淺笑意:"既是長輩們疼我,玉兒就放肆了。"
說著要起身為眾人斟酒。
"哎喲我的小祖宗!"王熙鳳一把將林黛玉按回座上,奪過她手中的酒壺,"你且安生坐著罷!這些活兒原該是我這潑皮破落戶做的。"
邊說邊利落地為眾人斟滿酒杯,逗得滿桌哄笑。
"鳳丫頭!"賈母笑罵,"越說越不像話了!"卻也不禁跟著笑起來。
說完,賈母拍著黛玉的手背感嘆:
"鳳丫頭這話倒提醒了我。從前在咱們府里,玉兒和二丫頭她們圍著我吃飯的熱鬧勁兒,如今想起來還如在眼前。"
王熙鳳眼波一轉(zhuǎn),手中酒壺輕輕擱在案上,笑道:
"老太太這話說的,咱們府上如今的熱鬧,可比從前更甚呢!"
她掰著蔥管似的手指細(xì)數(shù):
"您瞧,玌兄弟在遼東領(lǐng)著族中子弟建功立業(yè);再者就是環(huán)兄弟與蘭哥兒又在國子監(jiān)求學(xué);更別說咱們家娘娘在宮里如今還懷上了子嗣..."
說到這兒,她突然掩口一笑:
"哎喲,您老人家怎么還惦記著從前那幾個丫頭片子圍著您轉(zhuǎn)的光景?要我說啊,往后咱們家的喜事還多著呢!"
賈母被她這一番話說得眉開眼笑,指著她對眾人直笑:
"你們聽聽,這鳳辣子一張嘴,死的都能說成活的了!"
王熙鳳故作委屈:"老太太冤枉人!我這話難道不是實情?"
她忽然朝黛玉那邊擠擠眼,"就說眼前,等玌兄弟從遼東回來,咱們林妹妹過門的時候,那才叫真熱鬧呢!"
林黛玉見自打與賈玌定下親事后,是個人都拿這個話來打趣她,如今倒是慢慢變得麻木了許多,不再像從前那般不經(jīng)說、羞得抬不起頭來。
賈母聞言,笑得眼角的皺紋都舒展開來:"鳳丫頭這話說得在理!咱們林丫頭啊,可是有福氣的。"
王夫人接話:"可不是么?如今滿京城誰不羨慕咱們林姑娘?"她說著,眼中閃過一絲復(fù)雜的神色,
"玌哥兒這般人物,當(dāng)真是百年難遇的奇才。"
邢夫人也連連點頭:"昨兒個我聽老爺說,皇上在金鑾殿上當(dāng)眾夸贊玌哥兒,說什么'非為將者,觀玌之才,猶井底之蛙窺天際之月',這話說得可真是..."
"哎呀!"探春突然拍手笑道,"大太太說的是這個!昨兒個我們姐妹幾個在園子里還說起這事呢!"
她轉(zhuǎn)向黛玉,眼中滿是促狹的笑意:"林姐姐,你可知皇上這話是什么意思?"
林黛玉抿嘴一笑,眼中閃過一絲驕傲,卻撇過頭故意道:"我哪里懂得這些軍國大事?"
"裝糊涂!"史湘云跳起來,一把摟住黛玉的肩膀,“姐姐就別謙虛啦,誰不知道你飽讀詩書,這點事兒能難得倒你?”
林黛玉被姐妹們圍著,臉上雖帶著羞澀,眼中卻掩不住驕傲。
她纖細(xì)的手指無意識地絞著帕子,腦海中浮現(xiàn)出那個挺拔如松的身影——那個在千軍萬馬中指揮若定,在朝堂之上侃侃而談的俊朗男子。
"他...他確實很了不起......"
林黛玉聲音輕柔,卻字字清晰。
誰會介意自家夫君是個容貌俊秀卻又是個頂天立地的大丈夫!
王熙鳳見狀,故意夸張地嘆氣:"哎喲我的老天爺!你們聽聽,咱們林妹妹這話說得,可真是...嘖嘖嘖..."
賈母笑得合不攏嘴:"鳳丫頭別鬧!玉兒害羞呢!"
薛姨媽在一旁笑道:"要我說啊,這樁婚事真是天作之合。
林姑娘這般才情品貌,配玌哥兒這樣的英雄人物,再合適不過了。"
寶釵安靜地坐在一旁,眼中閃過一絲黯然,但很快又恢復(fù)了平靜。
"確實如此。玌兄弟如今名震天下,將來必定名垂青史。林妹妹能得此良緣,我們都替她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