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姓喬,喬辛夷。”
“辛夷是什么意思?”男孩面帶好奇。
“是一種花,有的地方也叫玉蘭花。”喬辛夷想了想,“有些地方山里有野生的辛夷花,漫山遍野肆意生長,初春的時候開得十分熱鬧,枝頭上找不到葉子,盡是花。”
男孩抬頭盯著喬辛夷看了許久,忽然問她,“誰給你起的名字?”
“一個你無法認(rèn)識的人。”喬辛夷拿起水壺咕嚕咕嚕喝了兩口水,想了想伸手,“分我半個饅頭,追你都給我追餓了。”
男孩錯愕地看著喬辛夷,“這世界上怎么會有你這種人?給出去的東西還帶往回討的?”
“就有,你這不是遇著了嗎?”喬辛夷一點沒覺得羞愧,見男孩不舍得的樣子,干脆自己挪過去自己動手拿。
還別說,系統(tǒng)出品,必屬精品,這饅頭的面發(fā)得好,一口咬下去,可香了,還是甜的呢。
喬辛夷吃得有多開心,男孩的表情就有多無語。
“對了,你被拐賣的時候幾歲?你還記得你家在哪里嗎?關(guān)于你父母的信息,你還有記憶嗎?”
喬辛夷道:“我有個朋友是一位特別敬業(yè)的公安,要不然我?guī)闳フ宜孔尮矌湍阏夷愕募胰耍俊?/p>
“幾歲被賣的記不太清楚了,可能四五歲,也可能是五六歲的時候,我前前后后被賣了三次,我能記得清才怪。”
男孩腳邊的石頭也不知道怎么招惹了他,他腳一蹬,往前一踢,石頭滾了兩下滾進(jìn)了草叢中。
他盯著草叢看了幾秒,才繼續(xù)說:“沒什么好找的,本來我就是家里不要才被賣掉的,找回去有什么用?回去被人嫌棄?還是回去再被賣一次?”
“人家都把我賣了,不要我了,我還找回去有什么意思?我離了他們又不是會死,我現(xiàn)在不也照樣活著嗎?”
喬辛夷深深吸了口氣,聽到男孩前前后后被賣了三次,還是被家里人主動賣掉的,她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么話來安慰他。
聽著他的語氣,喬辛夷也摸不準(zhǔn)他是真的什么都不記得了,還是因為不想找回去所以不想記得。
十六七歲的半大小伙子,十幾年也都這樣過來了,大概也不需要她的幾句輕飄飄沒什么用處的安慰。
他更需要的是解決他當(dāng)下的困頓。
“你都這么大了,應(yīng)該沒人要買這么大的男孩子。”喬辛夷嘆著氣,
“且不說你以后能不能躲得過盲流排查繼續(xù)留在省城,現(xiàn)在是夏天,你能住在涵洞,那冬天呢?雨季的時候呢?”
防洪的標(biāo)識牌就在一百米外立著呢,一到雨季涵洞肯定會被河水淹沒。
想要找住的地方就得有戶口,現(xiàn)在所有問題都繞不開戶口這事。
可大反派他現(xiàn)在是黑戶,更別說是能讓他留在省城生活的介紹信了。
喬辛夷正愁著大反派以后的住和生活問題,哪料男孩聽完她的話哧了她一聲。
他直接將褲腿撩了起來,兩腿往喬辛夷面前挪了一點。
“只要有手有腳能種地的,能替他們家留種生兒子的,人家怎么不要?”
“白天去地里當(dāng)牛,太陽下山了,回家就用胳膊粗的鐵鏈子把我腳這么一拴,我逃都逃不掉。
我上一次被賣就是兩年前,人家買了我,等著他家傻閨女再大一些,拿我和他家傻閨女配種呢。”
喬辛夷愕然,視線里是一雙干瘦的腳,腳脖子上有一圈皮膚顏色比別的皮膚更深的區(qū)域,這像是同一個地方重復(fù)受傷留下的皮膚增生和一部分黑色素沉淀。
聽說的,永遠(yuǎn)不如親眼看見的更觸目驚心。
這樣的事她聞所未聞,若非聽大反派說,她甚至想都想不到。
喬辛夷一直以為被拐賣的男孩普遍要比女孩過得好一些,但沒想到也會有特例。
“你要不聽聽我的遭遇,聽完了以后你可能心里會舒服一些。”
喬辛夷把遮陽帽摘了,彎下腰把腦門上的傷露出來給大反派看,把她被人用五百塊錢配了冥婚的事說了。
有時候幸福感是用比慘比出來的。
男孩瞪大了眼睛看著喬辛夷腦門上已經(jīng)拆線了的傷口,十分詫異,“那你是怎么回省城的?”
“后來我報了警,公安替我找到我的親生父母。”喬辛夷道,“然后我就回來了。”
男孩指了指喬辛夷手里的遮陽帽示意她戴回去,才繼續(xù)問:“你回來以后你家里人對你好嗎?”
“我媽、我妹妹和我弟弟對我都很好。”喬辛夷把帽子扣回腦門上聳聳肩膀,“除此之外其余的人在我這里都不算家人,算欠打的人渣。”
系統(tǒng)給的關(guān)于身邊這個大反派的信息特別少,連姓名年齡都沒有。
這個大反派被抓了以后嘴巴閉得和蚌殼一樣緊,什么都不說。
反倒是十六七歲的現(xiàn)在更健談一些。
此刻他坐在她身邊,眼神褪去了搶奪食物時候的兇狠,被凌亂的頭發(fā)遮蓋住的青澀臉龐,此時都是對萬事漠不關(guān)心的麻木。
他放下褲腿把腳收回,“我和你不一樣,我沒家。”
一句我沒家很短,卻道不盡話語里的心酸。
“你是從哪里來省城的?你沒戶口,也沒錢,一路是怎么來的?”喬辛夷轉(zhuǎn)而問。
“扒車唄,有客車扒客車,有火車扒火車,餓了翻垃圾桶,有時候會遇上給個饅頭或者給個餅的好心人,實在撿不到也討不到的時候就只能搶。”
“一開始跑得慢,被抓住了跪地求饒,脾氣好的罵兩句就走了,遇上脾氣不好的就挨一頓打,跑著跑著,速度就練起來了,有經(jīng)驗了就沒人能抓得住我了。”
許是因為知道喬辛夷曾經(jīng)也過得不好,算是半個同命人,男孩對喬辛夷的戒備卸掉了大半。
但也沒有完全消除,他的肌肉依舊處于緊繃的狀態(tài),一副隨時能跑起來的樣子。
喬辛夷認(rèn)真聽他說話,也明白了他胳膊和腿上那些半舊的傷疤是怎么來的了。
“我想幫你,但是我實在不知道該怎么樣做才能真的幫到你。”
這畢竟是后世的連環(huán)殺手,喬辛夷同情他的遭遇,但絕不可能全然信任現(xiàn)在的這個大反派,自然不可能把人帶回她的小洋樓。
畢竟小洋樓那是她的私人住所,她不能給喬家,不能給幫助過她的李軍,更不能給傅青山留下不可預(yù)設(shè)的后患。
還有一個情況喬辛夷也不太確定。
按照這個時候的政策,如果是被親生父母賣掉的孩子,公安在找到孩子的親生父母之前,會不會把人送回他的養(yǎng)父母身邊去?
萬一真的遣送回去了,那等于是把他重新送回狼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