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
那聲金屬落地的輕響,在驟然陷入死寂的宿舍門口,顯得格外刺耳。
林歲晚的目光死死地釘在地板上那個小小的、閃著黃銅光澤的星星鑰匙上。它靜靜地躺在那里,像一個被無意間揭露的、最不堪的秘密,瞬間抽走了她所有的血液和溫度!
他怎么會拿著這個?!
這個念頭如同冰錐,帶著刺骨的寒意,狠狠鑿穿了她的天靈蓋!大腦“嗡”的一聲,一片空白,只剩下尖銳的鳴響。剛剛因為檸檬糖而升起的暖意和酸楚,瞬間被巨大的恐慌和滅頂的羞恥感徹底淹沒!
那是她的日記鑰匙!是她鎖住所有卑微愛戀、嫉妒心酸、絕望吶喊的潘多拉魔盒的唯一鑰匙!是她寧可丟棄在雜物堆里任其蒙塵,也不敢再觸碰的、血淋淋的心事!
江嶼白顯然也感覺到了她瞬間的僵硬和驟變的臉色。他順著她的目光低頭,看到了那把掉落的鑰匙。他微微一怔,顯然也沒意識到鑰匙會從口袋里滑落。
就在他彎腰準備去撿的瞬間——
“別碰!” 林歲晚像是被燙到一樣,猛地發出一聲短促而尖銳的驚叫!聲音因為極度的恐懼和羞恥而變了調!她幾乎是撲過去,動作快得帶起一陣風,在江嶼白的手指即將觸碰到鑰匙的前一秒,先一步將它死死地攥在了自己汗濕冰涼的手心里!
金屬鑰匙冰冷的棱角硌得她掌心生疼,卻遠不及心底翻江倒海的恐慌!
江嶼白的手頓在半空。他直起身,看向林歲晚,眼神里充滿了驚愕和不解。
此刻的林歲晚,臉色煞白得沒有一絲血色,嘴唇都在不受控制地顫抖。她緊緊攥著鑰匙,仿佛那是她最后的救命稻草,又像是握著一塊燒紅的烙鐵,眼神里充滿了巨大的驚恐、慌亂和一種…被徹底看穿的絕望。她甚至不敢看江嶼白的眼睛,只是死死地盯著地面,身體微微發抖。
“這…這是…” 江嶼白看著她如此反常劇烈的反應,眉頭緊鎖,遲疑地開口詢問。
“沒什么!” 林歲晚猛地打斷他,聲音又尖又急,帶著一種欲蓋彌彰的慌亂,“就是…就是一把舊鑰匙!沒用的!我…我隨手扔抽屜里的,不知道怎么到你那了…” 她語無倫次地解釋著,眼神飄忽不定,額角甚至滲出了細密的冷汗。
他知道了嗎?他是不是已經…打開了?!?這個念頭如同毒蛇,瘋狂噬咬著她的神經。她想起那把鎖日記本的星星鎖,想起抽屜里那把鑰匙消失的位置…他一定看到過!他是什么時候拿走的?!他有沒有…有沒有用這把鑰匙打開過那個粉色的本子?!里面那些卑微的、熾熱的、充滿嫉妒和絕望的文字…他是不是全都看到了?!
一想到那些**裸的心事可能早已暴露在他審視的目光下,林歲晚只覺得全身的血液都涌到了臉上,又瞬間褪得干干凈凈,只剩下無地自容的羞恥!比那天在雨中痛罵他、推開他,還要難堪百倍!千倍!
江嶼白看著她煞白的臉、顫抖的身體和眼中那濃得化不開的驚恐,心中的疑慮更深。那把鑰匙…他記得。是在整理她抽屜里散落的雜物時,不小心帶出來的。當時只覺得樣式特別(星星形狀),以為是某個小盒子的鑰匙,隨手放進了口袋,后來就忘了。她為什么…反應如此激烈?甚至帶著一種…恐懼?
他剛想再問清楚,林歲晚卻像是再也無法忍受這令人窒息的空氣,猛地后退一步,語速飛快地說:“我…我突然想起來還有點事!嶼白哥你先回去吧!我…我改天再找你!” 說完,不等江嶼白有任何反應,她“砰”地一聲,幾乎是逃命般地將宿舍門重重關上!
冰冷的門板,隔絕了門外江嶼白錯愕而擔憂的目光,也隔絕了林歲晚最后一絲強撐的鎮定。
背靠著冰冷的門板,林歲晚的身體順著門板無力地滑坐到地上。她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鼓,幾乎要跳出來!手心里緊緊攥著那把鑰匙,尖銳的棱角深深陷入皮肉,帶來清晰的痛感,卻絲毫無法緩解她內心的驚濤駭浪。
“歲晚?怎么了?發生什么事了?” 衛生間的門被猛地拉開,張曉菲一臉驚疑不定地沖出來,顯然被剛才那聲尖叫和重重的關門聲嚇到了。她看到林歲晚癱坐在地上,臉色慘白如紙,渾身發抖,手里死死攥著什么東西,頓時嚇壞了,“我的天!你…你這是怎么了?江嶼白欺負你了?!”
林歲晚只是茫然地搖頭,眼神空洞,巨大的恐慌和羞恥感將她完全吞噬,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鑰匙?” 張曉菲眼尖地看到她緊握的手,又瞥了一眼她書桌抽屜的方向,聯想到她之前鎖日記本的行為,一個可怕的猜想瞬間成型!“天啊!歲晚…那把鑰匙…該不會是…他…他發現了?!”
“發現”兩個字,像最后一根稻草,徹底壓垮了林歲晚。她猛地蜷縮起來,將臉深深埋進膝蓋里,壓抑的、破碎的嗚咽聲從臂彎里斷斷續續地溢出來,肩膀劇烈地聳動著。
“完了…曉菲…完了…” 她哽咽著,聲音充滿了絕望,“他肯定知道了…他一定都看到了…我…我像個傻子一樣…那些話…那些心思…” 巨大的羞恥感讓她說不下去,只剩下無助的哭泣。
張曉菲也懵了,蹲下來拍著她的背,一時不知該如何安慰。這簡直是晴天霹靂!剛剛才解開一個誤會,又掉進一個更可怕的深淵?!
那一夜,林歲晚徹夜未眠。
只要一閉上眼睛,腦海里就交替浮現出兩個畫面:
一個是江嶼白拿著她的日記本,用那把星星鑰匙輕輕打開鎖扣,然后,他清冷的目光一行行掃過那些卑微熾熱、充滿嫉妒和絕望的文字,眉頭微蹙,眼中或許會閃過一絲驚訝,然后是了然,最后…是難以掩飾的…厭惡和憐憫?
另一個畫面,則是他彎腰撿起鑰匙時,那平靜無波、甚至帶著一絲疑惑的眼神。
他到底…知不知道?!
這個念頭像一把鈍刀,在她心上來回切割,讓她備受煎熬。恐懼、羞恥、絕望、還有一絲微弱的僥幸…各種情緒交織在一起,幾乎要將她逼瘋。
窗外,不知何時又下起了雨。起初是淅淅瀝瀝,后來越下越大,雨點密集地敲打著玻璃窗,發出沉悶的聲響,仿佛在為她的心緒伴奏。
她蜷縮在床上,用被子緊緊裹住自己,卻依然覺得渾身冰冷。那把星星鑰匙,像一塊燒紅的烙鐵,被她藏在枕頭底下,硌得她無法安眠。
如果他知道…如果他看過那些文字…她還有什么臉面再見他?那些卑微的愛戀和丑陋的嫉妒,在他眼里,是不是像一場可笑又可悲的獨角戲?
淚水無聲地浸濕了枕巾。
第二天是周六。暴雨絲毫沒有停歇的意思,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趨勢。天空陰沉得像一塊巨大的、吸飽了水的鉛灰色幕布,沉甸甸地壓在城市上空。狂風卷著雨柱,瘋狂地抽打著一切,校園里幾乎看不到人影。
林歲晚頂著兩個濃重的黑眼圈,眼神空洞地坐在書桌前。書攤開著,卻一個字也看不進去。張曉菲擔憂地看著她失魂落魄的樣子,想安慰又不知從何說起。
“歲晚…要不,我去幫你問問?” 張曉菲猶豫再三,試探著開口,“旁敲側擊一下?看看他到底…”
“不要!” 林歲晚像被針扎了一樣猛地抬起頭,反應激烈,眼中充滿了恐懼,“別問!求你了曉菲!什么都別問!我…我不想再面對了…” 那種可能被宣判“死刑”的感覺,讓她只想逃避。
張曉菲無奈地嘆了口氣。
就在這時,宿舍門被輕輕敲響了。
林歲晚的身體瞬間繃緊!像一只受驚的兔子,驚恐地看向門口。
張曉菲走過去開門。門外站著的,是渾身濕透的江嶼白。他顯然剛從外面回來,雨水順著他濃密的黑發不斷滴落,外套和褲腿都濕了大半,緊緊貼在身上。他的臉色比昨天更加蒼白,嘴唇也失去了血色,甚至微微發青,整個人透著一股濃重的疲憊和寒意。
他的目光越過張曉菲,直接落在屋里僵坐著的林歲晚身上。那眼神,帶著一種林歲晚從未見過的復雜——有濃濃的擔憂,有深深的疲憊,還有一絲…難以言喻的沉重?
林歲晚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他…他是來宣判的嗎?是來告訴她,他已經知道了她所有不堪的心事,然后…劃清界限?
巨大的恐慌讓她幾乎無法呼吸,她下意識地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江嶼白卻沒有立刻進來。他沉默地站在門口,任由雨水從他身上滴落,在門口的地板上匯成一小灘水漬。他的目光沉沉地看著林歲晚煞白的臉和驚恐的眼神,眉頭緊鎖。
他緩緩抬起手,不是指向她,也不是拿出什么(比如鑰匙或日記本),而是伸進了他濕透的外套口袋。
林歲晚的心跳幾乎停止!他要拿出什么?!
然而,他掏出來的,并不是鑰匙,也不是日記本,而是一個小小的、透明的防水塑料袋。
袋子里面,裝著幾盒不同口味的感冒沖劑,還有一盒嶄新的創可貼。
他將塑料袋遞給張曉菲,聲音因為寒冷和疲憊而更加沙啞低沉,每一個字都仿佛帶著雨水的重量:“給她。預防感冒。” 他的目光再次深深地、帶著難以言喻的沉重和擔憂,看了一眼臉色慘白、眼神驚恐的林歲晚,然后,幾乎是艱難地補充了一句,聲音輕得幾乎被雨聲淹沒:“…好好吃飯。”
說完,他沒有再看林歲晚的反應,也沒有等張曉菲的回答,轉身便走進了走廊盡頭的狂風暴雨中。那濕透的、顯得有些沉重的背影,很快被灰蒙蒙的雨幕吞噬。
張曉菲拿著那袋還帶著他掌心濕冷溫度的藥和創可貼,愣在原地,心情復雜到了極點。
林歲晚也完全呆住了。預想中的質問和宣判沒有來,來的卻是…冒著傾盆大雨送來的感冒藥和創可貼?還有那句沉甸甸的“…好好吃飯”?
他蒼白的臉,濕透的衣服,疲憊沉重的眼神,還有那幾乎融入雨幕的孤獨背影……像慢鏡頭一樣在她腦海中反復回放。
他…到底是知道了?還是不知道?
如果他知道了那些日記,為什么還要這樣?是出于“哥哥”的責任感?還是…別的?
如果他不知道…那他此刻如此沉重疲憊的神情,又是為了什么?
巨大的困惑和一種更深沉的心疼,像藤蔓一樣纏繞住她冰冷的心臟。她低頭,看著張曉菲放在她書桌上的那袋藥。透明的塑料袋上,還凝結著細小的水珠。里面那盒嶄新的創可貼,包裝上的小熊圖案顯得有些笨拙的可愛。
她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拿起那盒創可貼。指尖觸碰到冰涼的塑料包裝,卻仿佛能感受到他冒雨前來時,身上那股驅散不掉的寒意。
就在這時,她的目光無意間掃過創可貼盒子側面一個小小的、不起眼的標簽貼紙。上面用黑色水筆寫著幾個剛勁有力、卻略顯潦草的字跡,顯然是在匆忙間寫下的:
“別怕。鑰匙,我沒用。”
第八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