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比余光掃到了地上慢慢抬起頭來的花枝。
它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從地面伏起,鱗莖抽出花莖,莖頂分化出傘形花序,花瓣反卷如龍爪,蕊絲纖長如焰火。
然后在這朵彼岸花盛開之時,旁邊地面又長出一朵,接龍一般,往著一個方向延伸而去。
野比收起了劍,跟在了彼岸花的后面,順著指引走去,在這處巖壁繞了半圈。
最終花兒在一塊布滿苔蘚的土墻上如多米諾骨牌傾倒,大量的彼岸花同時盛開,組成了副大彼岸花的圖案,而剛剛指引他過來的那條“路引”,就是花的枝條。
盛開之后便是凋零。
花瓣滴落地面,在地面鋪成一個圓形,紅色迅速化作黑漆,變成了一個傾斜朝下的地洞入口。
“你終于來了。”
漆黑一片的洞穴之中,極致滄桑的聲音仿佛從往昔時光涉難至此,幾近失真。
要進去嗎?
野比摸出了指點迷津。
【循心】
跟他之前想要利用卡牌找到彼岸位置一樣。
都是得出循心這個結果。
他覺得這是卡牌在告誡他不要濫用所謂預判的能力,做事遵循本心,盡力做到便可——往自欺欺人方面想。
實則更有可能是彼岸牽涉到了游戲相關,所以提示變得隱晦,這方面他早有驗證,每次選擇跟游戲相關就有這樣的問題,之前能給他指出山形縣已經是極限了。
從包里拿出來準備好的手電,他看了眼手中的卡牌。
除去首抽必出的勇者武裝之外,只有兩張普通卡,存檔點沒刷出來。
也就是說,下去之后如果碰到危險,不戰斗積累抽卡他怕是出不來了。
不入蛇穴焉得蛇子。
不過,洞中傳出的聲音,真的是那條大蛇嗎?
這都上千年了吧,竟然還沒有死,這么能活的嗎?
還是說,這是游戲中那顆蛇蛋孵出來的后蛇。
野比一邊進入洞口,一邊想著等會可能的遭遇。
洞穴不深,沒走多遠,他就走到了一片比較大的空間,腳下出現了枯萎的彼岸花。
這里就是游戲里面最后離開彼岸時的那片開滿彼岸花的洞穴空間,只是現在被封堵住了陽光,沒有了那時的美麗,只剩下死氣沉沉、陰森。
順著枯萎的彼岸花往里面探去,能看到一小片還頑強生長著的花朵。
似乎這就是盡頭了,手電光線抬起,打在了一處灰白的石壁咕嚕,“石壁”睜開了眼睛。
那是大蛇的眼珠。
在那僅剩的一小圈彼岸花包圍之中,一條氣息萎靡,像是長滿了人類胡須,表皮毫無光澤,像石頭一樣粗糲的大蛇靜靜地躺在那里,悄然無聲。
“你遲到了.五百年。”
“看樣子你沒有成功,但.我已經履行了約定,你該把它還給我了。”
充滿老態的渾濁黃黑豎瞳盯著野比,寫滿了渴望和一絲祈求。
野比繃緊神色,大腦急速運轉,從這只言片語當中,不斷思索提取有用信息。
假設它想要對話的人是那位陰陽師,說明了那位陰陽師后來還真回來報仇了,并且獲得了勝利,逼迫對方定下了某種約定,且可能把“蛇蛋”給拿走了。
遲到了五百年倒推回去,說明原本定下的時間是1500年前后。
已知陰陽師活躍年代在平安時代中后期,大約1000年附近,所以應該是陰陽師逼迫了這條大蛇定下了一個五百年的約定。
可.他該怎么回答了。
直說嗎?
“我不是你要等的人。”野比還是說出實話,他沒有那樣的實力,也不知道現在大蛇還殘留多少力量,冒充陰陽師恐怕只會引來反噬。
大蛇沒有立即說話,只是立起來盤踞的身體,然后靜靜地盯著他。
游戲中的記憶開始攻擊他,已經有想跑的沖動了。
做好拔劍的準備,現在這里唯一能對他實力有所幫助的“戰利品”,恐怕只有眼前的這條大蛇了。
“你說謊。”大蛇將身體前傾,凝視野比,蛇信吐出,“你身上有我孩子的氣味,盡管很淡,很淡,我等了你一千年,不是為了在今天聽這個笑話的。”
野比眼神一動。
自己身上有對方孩子的氣味?!
不可能!
他能有所接觸的超凡只有巖崎一人,那位一襲白衣的神秘超凡和他一點接觸都沒有,完美錯過,那么他能在哪里沾染氣——等等,非要說的,的確還有一個.
朱骸!
可你倆長得不說“一模一樣”,至少也是“六親不認”,怎么可能它會是你的孩子?!
這已經不能說是基因突變,而是基因重組了。
“我沒接觸過你的孩子,我來這里,只是聽說了彼岸的傳說。”
野比不敢提朱骸。
大蛇的神情從寧靜慢慢轉變為了扭曲、憎恨。
野比沒有說實話,可它還是知道了答案。
“.它死了,對嗎?我早該想到,人間靈氣消失得如此之快,他的計劃又怎么可能成功,笑話!我竟然信了一個人類的諾言,枯等了五百年,真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笑話!!”
“哈哈哈,言而無信,言而無信!我恨吶,當初就不應茍且偷生,這就是對我骨頭之軟的懲罰!”
“既如此,便以我之殘命,詛咒爾之血脈,受萬蛇噬心之痛,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大蛇發出狂笑,話語凄厲,灰白色的皮膚龜裂,鮮血從縫隙不斷深處,滴落地面,以之為中心,一道紅光蕩起一圈漣漪,原本枯萎的彼岸花霎時獲得了滋潤,重新恢復了生機,且變得更為妖異,恐怖。
好似還在隨著大蛇的扭曲而扭曲,仿如活物。
長長的血條從大蛇的頭頂出現,但里面的血量卻是很少,并且在不斷消減,眨眼只剩下五分之一不到。
野比沒有立即召喚出武裝,而是召喚出長劍,二話不說朝著大蛇刺去。
大蛇卻是不躲,充滿悲哀,流淌血淚的蛇目就這么盯著他。
“你的手上,也沾了我兒的血但你不用下地獄,因為”
“地獄向你們而來。”
“彼岸,脫出吧!!”
隨著大蛇的一聲悲鳴,頃刻之間,原本就繁盛的彼岸花更是開始了快速蔓延,不過數息便出了洞口,向著四周擴散而去。
所過之處,就連樹木都不能幸免,被一朵朵彼岸花攀附其上,樹冠化作了彼岸花的形狀。
不過片刻功夫,就從原本俯瞰之下的一個小點,擴散成了一道菱形,仿佛要把這一片林原給染成猩紅。
“老、老師!”
“這是怎么回事啊?”
“拍下來拍下來!”
很快,彼岸花就蔓延到了大蛇村遺跡,不久前野比經過的那一支學生研究隊看到了這幅奇特的景象后,興奮地大呼小叫起來,拿起來手中的相機將這幅前所未見,像是特效一樣的唯美畫面給拍攝下來。
“走!”
只是老師看著這些長勢越來越離譜的花朵,好像就連樹木都被其同化一般,臉色猛然驚醒,嚴厲地大喝道。
“什么都不要帶!跟我走!別特么拍了,再拍就是遺照了!”
老師的大喝讓學生們有些不解,不過還是本能地聽從指揮,跟著老師一起向著還沒有被彼岸花侵占的地方跑去。
那個給了野比提示的學生還想回頭再拍兩張,就見到——無數猩紅觸須撕開地脈,彼岸花的根莖如**血管般虬結隆起,轉瞬將他們的臨時營地完全覆蓋。
就連四周遍布的樹木也未能逃出魔掌,被無數的紅色給吞沒,緊接著隨著一陣扭曲抽動,一棵棵不知多少年樹齡的古杉木就這么變成了一朵超大號的彼岸花,華麗又令人發自靈魂的恐懼。
他的腿當場就軟了,一下子被樹枝給絆了一下,腳步踉蹌差點倒地,還好被早早注意到的老師一把拉扯住。
“跑!”
他沒有功夫訓斥,只能猛地拉起他,鼓勵他跑下去。
原本滿臉慘白,六神無主的學生終于找到了主心骨,滿腦子都是老師的那個跑字,力氣不知道從哪里又跑了回來,發了瘋似地邁動雙腿,跟上了隊伍。
洞穴內,野比一邊躲閃著來自彼岸花的攻擊,一邊找機會向大蛇本體輸出。
它的血量已經見底,但始終沒有還手,好像是把力量都留在了更需要的地方。
隨著野比的最后一擊,大蛇隆隆撞在巖壁上,奄奄一息地看著野比。
“嗬嗬.”
野比能看到,大蛇的尾巴形狀怪異,應該是很久以前斷開了一節,然后愈合。
而在它的后半截身體上,還被鎖鏈纏繞,上面銘刻著不知何用的銘文。
“咕好好享受,這千年積累的.成果吧.這就是你們想要的的黃泉彼岸。”
大蛇趴在花叢之間,死死瞪著野比,眼眸逐步轉為灰白,沒了聲息。
爾后,它身下的彼岸花像是嗅到了什么無上的珍饈,蜂擁著想要將其覆蓋吞噬,洞穴也開始出現搖晃,碎石灰塵蔓延掉下。
勇者Lv2→Lv5
殺死了大蛇,野比連升三級,他的基礎屬性也變強了許多。
可他有點高興不起來,這跟他的預料出入有點太大。
原本他以為這個故事很簡單,就是一個陰陽師吃了虧從妖怪手下逃脫的故事,撐死加上了后續陰陽師的復仇。
所以他一開始過來的目的就是看看能不能在洞穴之中撿些便宜,譬如大蛇殘留的材料或者陰陽師遺落的物件。
可現在卻不僅遇到了還活著的大蛇,牽扯到了上一個游戲的妖怪,還關乎一些他現在無法得知的隱秘。
頗有種問題越理越多的感覺。
拎起劍,他斬斷那些沒有隨著大蛇身死而枯萎,反而更加搖擺的彼岸花,來到大蛇倒地的身體,看了眼鎖鏈上的銘文,拿出手機拍下來。
他劈開蛇頭和蛇心,找到了一塊泛著紅光的血珠子。
大蛇的身體肯定還有其它價值,但他得不到,至少現在得不到。
洞穴的搖晃越發激烈,野比沒有再貪,捏住剛剛戰斗時候抽到的存檔卡,一邊斬斷攔路的彼岸花,一邊往出口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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