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將抵達筑地站,在六百米距離啟動緊急制動!”
“準備——”
“給我停!”
咔滋!
首班車的機械制動和電制動同時發力,時速130的電車發出刺耳的噪音,車軌上的潤滑油被高溫點燃,騰起了藍紫色的火霧,焦糊味四處蔓延。
車廂燈光驟滅,應急紅燈頻閃。車廂連接處緩沖器發出嘎吱的金屬疲勞聲扭曲聲響,可人們已經無暇多顧,大部分乘客在這種急剎之下一片人仰馬翻,不受控制地向一側傾倒。
他們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這趟地鐵坐得比即將墜機的航班還要來得膽戰心驚。
“注意!注意!后方的列車加速了,停靠后迅速撤離!”管控中心傳來聲嘶力竭地呼喊。
兩位駕駛根本無暇回應,死死按住制動推手。
哐哐!
一道別樣的聲響和震動傳來。
完了!
聽到這個響聲,兩個駕駛員腦海頓時一片空白,只來得及相互對視一眼,露出慘然的笑容,然后駕駛員將身體直接壓在制動推手上。
那是脫軌的聲響。
筑地站。
緊急待命的人員緊張地和軌道保持著安全距離,準備隨時迎接列車的到來。
比列車先到的,是金屬撕裂摩擦的尖銳聲響。
“到了、到了!做好救援準備!”
現場指揮拿著對講機喊道,即便不需要這玩意大家也能聽到他說的話。
虧得今天的安保嚴密,所以在緊急調動之下,筑地站一下子就聚集了不少人,其中還有警備部這些擁有拆卸、排爆經驗的專業人士。
“不對!列車脫軌了、全員進入通道!”
話音剛落,列車帶著火光便沖出了隧道。
車頭的防爬器刺入站臺端墻,強大的沖擊力將鋼筋混泥土如威化餅干層層壓碎,在這種沖撞之下,車頭跟可樂罐子沒什么差別,整個駕駛室被碾成一團,縫隙間濺射出雨點一般的血液。
巨大的分貝讓人們必須必須捂住耳朵才能保護好聽力,那些子彈一樣噴射出的玻璃、金屬碎屑幾度反彈后還是扎中了幾個倒霉蛋。
咚隆!
最終,車頭撞在了站臺盡頭的墻壁上,后方大部分的車廂竟然都能保持住勉強的直立,沒有傾覆。
“快!打開車門,救下乘客,我們只有兩分鐘!”現場指揮一馬當先地沖了出去。
第一組警員拿著液壓剪,咬住變形的車門縫隙,第二組同時采用切割手段。
“里面還能行動的乘客!你們只有兩分鐘時間,后面的車就會撞上來,請立即找到緊急開門裝置,拉掉蓋板,拉動手柄!”
站務員們拿著大喇叭,看著車窗內艱難爬起的乘客,瘋狂地吶喊拍打著。
因為車內人夠多,一些人幸運有了緩沖,沒有在剛剛的撞擊中昏迷過去,只是耳朵嗡嗡作響,根本聽不到外面的聲音,不過下意識的本能,還是讓他們試圖找到緊急開門裝置,逃離這個可怕的地方。
“咳咳。”
大塚奈月艱難地在人群中爬起來,剛走了一步,腳踝就傳來鉆心的疼痛,根本無法著力。
今天是周日。
她每周早上都需要去總公司進行一輪述職。
昨天就已經是她櫻花季最后拿著櫻花在山手線和日比谷線兜轉的日子了。
畢竟櫻花的季節總是會過的。
可惜這不過是一種自我安慰,她終究回不去、也不敢回去那個漆黑的地下鐵世界。
只敢拿著雅花生前想要和她一起去看的椿寒櫻,在冰冷的地鐵中尋求片刻的自我欺騙。
不然她為什么會選擇每天在下午請假,還不是因為下午避開了早八點和末班車,不會將她帶到那個世界。
她就連電話也不敢撥出。
因為她害怕真的會被接通,而她這個說好了會救她出來,卻言而無信的人啊,又能在電話中說些什么呢?
“我還不能.”
眼前,已經有人通過緊急裝置解除限制,把門打開了一道縫隙,然后他就迫不及待地爬了出去。
后續更多的人也從這縫隙鉆出,甚至對警方想把門擴大的動作都給妨礙了。
“讓我先出!滾啊!”
大塚奈月好不容易在滿是障礙物的地面來到門口附近,就被后面來的人直接推到在一邊,撞在車壁上,哐當一聲。
“還有一分鐘——什么?!加速了!該死的畜生!快——”
那止不住的叫罵還是傳到了已經漸漸恢復的部分乘客耳中,他們頓時變得極其慌張起來,哭喊著搶奪起大門,那是生存下去的權力。
大塚奈月顧不上劇烈的痛楚,艱難地同樣擠到人群之中,一點點地往外擠。
“門不打開啊,這里的門打不開啊,救救我們,求求你救救我們!”
“快啊!你們快點啊!”
“我女朋友還在里面,就在那里,別別拉我,就在那里啊!”
空氣、軌道開始震顫——后方追尾而來的列車,要到了。
現場指揮看著那或因為損壞無法打開的車門,或是被人群擠壓,一時間難以順暢通行的通道,悲哀地嘆了口氣。
他不得不做出一個艱難的決定。
“撤退!所有人,撤退!”
這種相撞的威力就算只是離得近,也有可能被聲波給直接奪去性命的,為了不搭上更多人的性命,他必須拋棄那些已經救不了的人。
警員們早早有了心理準備,利落地帶著救出來還沒有行動能力的人后撤。
這樣的舉動引得還在車內的人陷入到了歇斯底里的瘋狂。
叫罵、哀求、嚎哭不絕于耳。
但很快就被逐漸逼近,經由隧道放大的破空聲鎮壓。
車門仍然不斷有人逃出,他們頭也不回地跟在警員的身后,往通道奔跑離去。
大塚已經擠到了門邊,可惜,就差那么一點,一點。
有人戳了戳她的肩膀,大塚回頭,看到的是之前坐在自己身旁,因為害怕被她安撫過一番的健壯女人。
她臉上帶著和其他人完全不一樣的僵硬表情,胸口還有一道鮮紅的血跡,顯得格外的.詭異,如同一具被操縱的尸體。
健壯女人后退幾步,然后猛然發力撞了過來,一下子把堆積的人群給擠了出去。
包括大塚奈月。
人們摔在了站臺上,多是慶幸地站起來,想要朝通道跑去。
健壯女子將大塚護在身下,臉上露出大塚熟悉的笑容。
“這些年你帶著無數次經過的櫻花,我都看到了,很漂亮。”
世界末日般的碰撞巨響傳來,剛剛那些站起身的幸存者幾乎盡數被四散的金屬碎片所洞穿。
大塚的腦海還沒對這女人的話反應過來,便被捂住耳朵,眼前一黑,昏迷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