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時分，暑熱漸消。熱鬧一天的亮馬河并未歸于寂靜，兩岸櫛次鱗比的商廈被燈光點亮，游船穿行水上，河畔燈影交輝，更添別樣風情。

西直門外的一家咖啡館。

門口的老樹為這家店增添了幾份韻味。店內(nèi)設(shè)計充滿復古風情，仿佛置身琥珀川，充滿了美式復古氣息。外窗臺的綠植裝飾讓人感覺非常治愈。

咖啡設(shè)備也很專業(yè)，吧臺上還有半自動mini咖啡機，奶豆則有經(jīng)典的意式豆子和幾種有趣的風味豆。

手指有節(jié)奏地敲擊桌面，咯噔咯噔作響，足以使人內(nèi)心崩潰。

阿什莉喝口咖啡，低下頭叫了聲：“米棣。”

她并沒向下說，而是側(cè)著身坐著，表示著不滿。米棣低下頭，阿什莉等待著。應該是故意，他又將目光轉(zhuǎn)到桌上擺放的球形玻璃器皿上。從底座浮起大小不一的串串水泡，很有節(jié)奏，很有規(guī)律，它們做著緩慢的循環(huán)。

“快畢業(yè)了。”

“快畢業(yè)了。”

很簡短，也很尷尬。她曾以為自己百毒不侵，卻惟獨對你上了癮。音樂聽起來很悅耳，再配合咖啡廳里柔弱的燈光，仿佛接觸到一個幻影，一個幻想的世界。某一時刻，你的察覺會稍縱即逝，思維上只留下起起伏伏的痕跡。你想冷靜，想要告訴自己要有尊嚴，有時候竟把自己壓低到塵埃里。想要說的話編輯了一次又一次，最終什么都沒說。這樣下去不是辦法，鼓起勇氣，因為愛是克制不住的。

阿什莉說：“這四年里，你總是不愛說話，是在躲著我嗎？”

米棣解釋說：“沒有啦，不要想多了。早些年我挺愛溝通的，逐漸變成這樣，也說不清原因，感覺是心態(tài)變老了。也不對，依我現(xiàn)在的年齡不應該是這樣，還不到把人生看透的階段，應該是把精力都用在了學習上，沒時間去考慮其它的。”喝了口咖啡，回味了一下滋味接著說：“眼中的滄桑不適用年齡衡量的，應該是成熟。”

既然來了，不能只喝一杯，米棣又點了兩杯手沖。曼特寧深烘不酸也不澀，淡淡的草木香味，有一點茶的味道。

阿什莉關(guān)切說：“這樣子很不好，以后融入社會會產(chǎn)生障礙的，這叫未老先衰。看你學習累的，鬢角都有白頭發(fā)了。”

天文系的課程難度也該清楚吧？首先是專業(yè)級別的物理，然后是僅次于數(shù)學和經(jīng)濟數(shù)學的數(shù)學，英語也是指標級的，還有一堆天文學專用的計算機語言，接下來才是基于前者的各方向基礎(chǔ)課程，其難度和容量，可想而知。

不管是搞RSD和MODIFIEDGRARITY的，還是搞吸積盤，只有你在半夜路過他們寢室的時候，總會發(fā)現(xiàn)里面亮著燈，且有噼里啪啦的敲鍵盤聲。他們的名字會用羅馬音寫好掛在門口。

咖啡館里彌漫著濃郁的咖啡香，那香氣混合著木質(zhì)座椅的陳舊氣息和輕柔地音樂，營造出一種慵懶而又愜意的氛圍。燈光柔和而溫暖，灑在墻壁上的老照片上，讓那些歲月的痕跡更加清晰可感。

三三兩兩的咖啡客們各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有人嬉笑，那笑聲在空氣中回蕩，卻傳不到她的耳中；有人交談，言語間的興奮與激動，與她此時心情形成鮮明對比。

阿什莉說：“多說話沒什么不好，也能緩解學習上的疲勞。”

某種程度上并不排斥阿什莉，東西方已經(jīng)融合許多了。中國敞開懷抱去擁抱世界，就得包容一些、接受一些、堅持一些。

米棣說：“謝謝你的關(guān)心，我一直在努力，但還是效果不佳。”

阿什莉問：“不常看到你說笑，這種淡漠，給人一種不好接觸的感覺。不說這些了，畢業(yè)后，有什么打算？”

隨著中國高等教育的發(fā)展，大學生的數(shù)量急劇增加，就業(yè)問題也就急聚突出了。其實，就業(yè)困難現(xiàn)象與其說是一個現(xiàn)實問題，不如說是一個社會問題。目前，高等院校所培養(yǎng)出來的大學生，在知識結(jié)構(gòu)和技能方面嚴重不平衡，這也是就業(yè)難的原因所在。天文系畢業(yè)有幾個去向，1。中科院，2。國防科研所，3。航天局，4。續(xù)讀博士后，5。出國留學等。

米棣說：“最近大家也都在考慮去向問題，由于各自處在的階段不同，所以選擇也就不同。夏永續(xù)決定續(xù)讀博士后，傅玉姝去北京天文臺，我和郝秋巖去文昌衛(wèi)星發(fā)射中心。”

阿什莉問：“去航天局不好嗎？”

米棣說：“我也想過，剛畢業(yè)，什么經(jīng)驗也沒有；航天局是行政單位，還需要公務員考試。再說也不適合我，不如到第一線鍛煉一下。”

阿什莉說：“總是感覺你比較特殊。”

米棣驚呼著說：“哎呦，我是外星人。真不容易，這你也能看出來。”

阿什莉耐著性子，偶感著說：“不是的，你有內(nèi)在的氣質(zhì)，青春最美之處，就在有無限的可能，無限的未來。那些曾經(jīng)在校園里飄蕩的歌，感動過多少年輕的心。回首時光，有時甚至，甚至要淚如雨下。敲擊鍵盤的聲音，字字敲打著近乎寂寞的心靈；我們的鍵盤，竟有恍如來世的感覺，那是真實的感受。”

米棣笑笑說：“這樣感慨，我們都不是小孩子了，生活里，我們都在不停地嘗試著更快地找到自己的路，但我們卻迷失了。有些路走不通，我們卻硬要去闖；有些路走起來很容易，滑下去，再想回頭卻已不是原來。想想，我們都過了天真的年紀，世界也現(xiàn)實了起來。說了這么多，認清自己是必要的；我不想同你繞彎子，你真正的意圖我猜到了。”

阿什莉問：“我什么意圖呢？”

“我不是爺們兒！”

“胡說八道，我怎會說那種話？”

“我沒那么多豪情，雖然家在東北，但不像東北爺們。大家都這么說我。”

“沒有啦，我不是這樣認為。你呢，是一個心思很細的人。”

“說來說去，還是女人。”

阿什莉真的有些發(fā)急，但還是忍住了，她說：“你怎么不好好說話，男人嘛，也分好多種。”

米棣問：“我屬于那種？”

阿什莉說：“你很守規(guī)矩，很尊重女人，并且很愛學習，向上的那種精神。”

米棣嘻嘻地笑著說：“是嗎？你讓我有些飄。看看窗外街道上的那棵樹，它從不企圖什么，只是站在那里，吹著風，淋著雨，還是新鮮和美麗。我很普通，真的，走在北京的街頭，在人群里認不出來的。回歸我們學習生活，說我中規(guī)中矩可以，說我是學霸也可以，我有些太自戀了。”

人生在世，總是有些空城舊事，年華未央；總是有些季節(jié)，一季花涼，滿地憂傷。許多事，看開了，便會峰回路轉(zhuǎn)；許多夢，看淡了，便會云開日出。

阿什莉說：“這很符合美國人的精神，因為你做到了。平時看你很呆，可骨子里有股正能量；也是最迷人的地方，我喜歡你這樣的男人。”

早有預料，也是約他出來的目的。

米棣說：“真不希望你夸獎我，腦子需要多轉(zhuǎn)幾個彎，給我一個思考和沉淀的時間，否則消化不了。”

阿什莉挑明說：“如果你去美國，我的家庭會支持你，比在中國有發(fā)展。”

這個圈子里都知道，阿什莉是富豪的家庭背景；出國留學，是個相當不錯的選擇，很多人都有這樣的夢想。想想，褪去那種不安靜的心，普普通通，簡簡單單就可以了。

“我不愿意離開中國。”

“我可以嫁到中國來。”

這是米棣萬萬沒有想不到的，而且她的態(tài)度又這樣堅定。在北大這屆學生中，阿什莉算得上是個校花，又有家庭背景，誰不想接近她？她家在北京有很闊氣的住宅，學校規(guī)定是要住宿舍，節(jié)假日回去住。他不想離開中國，也不喜歡美國式的婚姻。更不要說，千里之行，結(jié)局會很慘，給自己下了結(jié)論，這不是自己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