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面寂靜，無一人上前。

霸道，鐵血，狠辣，無情……

一個個詞匯在李家眾人心頭浮現，是那么令人無力，那么令人絕望……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圣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

李青輕輕嘆道，“一直以來，我對你們這些李家人，包括今日沒來的李家人，都太過‘仁’了，故才導致今日的你們。”

“兔子老鷹吃掉，這是自然法則，而我卻干預了老鷹的獵食，這是為你們好，也是在害你們……”

李青語氣幽幽，“兔子就該被老鷹吃掉，唯有如此，才能磨煉兔子的生存能力，才會出現兔子亦可登鷹的壯舉……”

“如今看來，李家的問題，比我想象的要嚴重，要的嚴重得多的多，所以……我改變了原有計劃。”

李青舒了口氣，嘆道：“流入李家的財富，是該再流出去了。”

“高祖……”李茂急了，想說什么，又無從說起。

事情演變到這一步，完全超出了他的心理承受能力，也是他萬萬沒有想到的。

好半晌，才艱澀道：“小寶這兩日也就回來了，不如……再等等？”

李青失笑道：“你父親少年就參了軍，幾乎沒怎么管理過李家產業，你也算是深受你爺爺熏陶，不過……你確實如你爺爺、你父親所說，天資實在一般。”

李茂臉都白了。

其他人更是驚駭欲絕。

連李家家主兼時任永青侯都遭如此待遇，那他們……還能好嗎？

這些人舒服日子過慣了，自然不肯妥協，可只要迎上這位活祖宗目光，就沒一個人有勇氣敢于直言。

“不是你們的，捂的再結實也一樣不是你們的，要失去的終究是要失去的……”李青說道，“連藩王宗室的繼承制度，我都能更改，何況一個經我培養的李家？”

“都回去吧，回去自己的小家，給家人也都說說，等李寶也回來，你們一起來。”

李青緩緩起身，舌綻春雷：“滾——！”

一股無形氣浪噴薄而出，除了邊上的李雪兒，所有人都是一個趔趄，摔倒在地，心臟更是跳到了嗓子眼兒……

所有人都體驗了一把瀕死的感覺。

一群人膽寒，愣是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就連最年輕的小六、小八，也是手腳發軟，提不起丁點力氣。

李雪兒長長一嘆，說道：“現在走，都能走，莫要自誤。”

李茂實不甘心，失聲道：“姑奶奶，您……您也這樣想？”

一群人猶如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股腦全望向她。

李雪兒神情漠然：“再說一次，現在走，還能走。”

“姑姑（姑奶奶）你……”

“不想走？”李青邁步走下石階……

一群人再不敢說一個字，紛紛爬起來，奪門而去……

頃刻間，小院兒便再次恢復清靜。

李雪兒神色黯然，問道：“這樣做……是不是早了點兒？”

“再任其發展，李家可要病入膏肓了。”李青輕輕嘆息，道，“現在動刀，亡羊補牢，為時不晚。”

李雪兒默默點頭，不再多言……

~

永青侯府。

李寶前腳剛回來，后腳就見父親，一眾叔爺長輩魚貫而入，個個臉色難看到了極點，好似天塌了一樣。

“父親，你們這是……怎么了？”

一群人見到他回來了，精神微微一振，當即七嘴八舌的說了起來……

李寶廢了好大勁兒，才總算是聽明白了事情的經過。

“祖爺爺回來了？”

“寶娃子，重點不在這個，重點是……這位活祖宗要收回李家的全部！”須發皆白的李浩五子，急道，“李家要完了！”

“啊？”

李寶人都傻了，繼而失笑道，“五爺爺，您這都是聽誰說的啊，這也太……這玩笑可不好笑。”

“不信你問你爹！”

李寶茫然望向父親。

“你五爺爺說的沒錯。”李茂神情凝重，“父親剛從高祖那里回來，剛才那些都是我高祖、你祖爺爺親口說的。”

李寶愕然許久，才道：“諸位長輩，你們可愿聽小子一言？”

“哎呀，都這時候了，小寶你有什么直說便是了。”一群人催促。

“只要你們聽我的，就一定不會失去。”李寶信心十足的說，“前提是，你們要聽我的。”

李茂狐疑道：“小寶，你能勸得你祖爺爺改變主意？”

“反正聽我的大家都不會損失什么。”李寶說道，“具體的我沒辦法告訴你們，告訴你們只會壞事，總之，你們若是相信我，就聽我安排，不信……那就算了。”

“你這小子……”年齡最大的，資歷最老的三爺爺嘆道，“也罷，你小子就直說吧，要我們怎么做？”

其他人也沒有異議。

事至如今，他們已經沒的選了。

誰也沒勇氣再去那處宅院，再面對那位活祖宗。

一群人都怕死，更怕死了也白死，且還會連累自己的小家從此過上苦日子。

“小寶，我們都聽你的，就別繞彎子了。”

一群人認了命，催促他趕緊說。

“兩日之后帶上所有的男丁來這里，我帶你們去找祖爺爺。”

“寶娃子，你太天真了，你也太高估你在這位活祖宗心中的地位了，人家根本就不在乎李家，至少人家不在乎咱們這個李家。”

“是啊，你是沒見剛才……”

“我說了，聽我的，就不會失去。”李寶強勢打斷欲喋喋不休的長輩，輕喝道，“我父親是時任永青侯，我是未來的家主，要說誰失去的最多，我們父子首當其沖，諸位長輩以為，我李寶懵懂無知？”

聽他這么說，一群人安靜下來。

“都回去吧，今日沒去的，我會著人去通知！”李寶威嚴道，“不想失去錦衣玉食的生活，就都乖乖聽話！”

對長輩如此說話，可謂是大不敬，但此刻沒人計較這個，李寶越是狂妄，他們反而越心安。

一群人默默離去，偌大的庭院很快就只剩李茂，小六，小七。

“寶弟，你的辦法是什么啊？”小六訕訕問，“剛才人多，現在就咱們父子兄弟，你有法子就告訴我們吧。”

小八附和點頭：“老六說的對。”

“給老子滾——！”

憋悶許久的李茂，徹底爆發，“事情演變成這樣，全是你們兩個狗東西惹的禍，再啰嗦老子先抽死你們兩個。”

難兄難弟又畏懼，又委屈，卻也不敢再觸霉頭。

“呼……”

李茂吐出一口抑郁之氣，問道，“你的法子是什么？”

“父親，這真不能說。”

“呵，連你爹我都不配知道？”李茂既傷情，又憤怒，叱道，“你還不是李家家主，你還不是永青侯！”

李寶欲言又止，長嘆道：“兒子說了，您老可得頂得住。”

“呵，事至如今，我還有什么不能接受的，說吧。”

“李家要散了。”李寶低聲說。

李茂嘴角苦澀，慘然道：“果然……你又為何要誆騙他們呢？”

“兒子沒有誆騙長輩，李家要散了，可他們也不會失去什么，甚至……他們得到的更多，我們父子才是損失最大的一個，當然了，我們父子也是受益最大的一個。”

李茂愕然，皺眉道：“到底什么意思？”

“李家要分家，真正意義上的分家，包括主體財富，主體產業，大抵是要平均的分家。”李寶說，“李家這個大家會分成許許多多的小家，至此以后，就不再有利益糾葛了。”

“主體財富，主體產業也分？也全部分出去？全部平均的分出去？”李茂不敢置信。

“呃……肯定也不是上綱上線的那種平均分，不過至少要分出去七成上下。”

李茂痛徹心扉，頹然嘆道：“既如此，你為何又說咱們父子也是受益最大的一個？”

“因為永青侯只有一個，還因為……”李寶想了想，說，“不是他們的他們拿不住，財富一定會從他們手上溜走，流向許許多多的升斗小民，流向拿得住財富的人。”

李茂皺了皺眉，問道：“你是說，到時候咱們再全部收回來？”

“不可能的，我們父子再如何精明強干，也萬沒可能全部收回來，能收回來三分之一，都是燒高香了。”

李寶說道，“這海量的財富，會集中在未來數年，十年，最長一代人的時間內，全部釋放出來，你我父子往死了干也接不住，只能量力而行。”

李茂回想起在小院的情景，對兒子的話信了七分，同時，也很疑惑：

“你祖爺爺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取之于民，還之于民，此其一；其二，李家太臃腫了，不夠精煉，不夠健康，要減減肥；再有，李家這個大資本太強了，已經擠壓到了許許多多的小資本的生存空間……”

李寶嘆息道，“我也沒想到祖爺爺會這么快動手，我還以為會在許多年之后，至少，等我到了父親你這個年紀時，祖爺爺才會動手……唉，既然祖爺爺決意如此，那只能說明李家太不爭氣，讓他失望了。”

李茂有心反駁，可思及昨日六位叔父的嘴臉，今日天沒亮就一股腦涌進永青侯府，非要跟他一起去見活祖宗，生怕利益受損的猴急模樣……

終是沉默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