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
酒杯再一次相撞,二人飲盡酒水,皆心頭暢快。
“這次的講學,比我的預想的要成功太多太多了。”李青由衷感慨,“這么長時間的講學,辛苦辛苦?!?/p>
“呵呵……也就還好吧?!壁w貞吉矜持道,“其實有無下官的這次講學,結果都不會有多大偏離,昔年陽明先生已然講過心學,且反響極好,如今我不過是錦上添花罷了?!?/p>
“不一樣的,之前心學可是被明令禁止,現在則不同,意義大不一樣。”李青說道,“此外,你代表的是朝廷,是皇帝,你講學的地點是國子監,你講學的對象是監生……這些,小云可比不了。”
趙貞吉干笑道:“侯爺如此說,實在是折煞下官了?!?/p>
李青啞然,轉而問道:“接下來,你有什么打算?”
“下官能有什么打算……功成自當身退才是。”趙貞吉輕嘆一聲,頓了下,哂然一笑,“我本就無心權力,今我大明人才濟濟,廟堂也不缺我一個,侯爺可莫要勸我啊?!?/p>
“大明人才濟濟,可人才自然是多多益善。”李青說。
趙貞吉卻是搖頭,說道:“下官這個年齡,一步一個腳印不趕趟了,一步進入權力核心圈子,我也不會有什么成績。不瞞侯爺,下官雖有功名、官職在身,可實際上所謂的任職官員,也只是掛個名而已,唉…,說來慚愧,這還是下官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為國效力呢?!?/p>
“廉頗六十,老當益壯,孟靜你還沒六十的吧?”
“時年已五十九歲,這都快中秋了,用不半年,下官就六十了?!壁w貞吉真誠道,“下官已不再年輕,時間于我而言太奢侈了,真不如把機會留給年輕人?!?/p>
頓了下,“比如張居正,此人極具才干,且比我年輕了小二十歲,可謂是當打之年?!?/p>
趙貞吉沉吟著說:“自高肅卿以內閣次輔之職,兼任吏部尚書起,就注定了未來的內閣將徹底吃下六部,可以預見不久的將來,內閣首輔定然會成為真正意義上的宰相,六部淪為內閣附庸,內閣則只能有一人獨霸……”
“下官,還是不湊這熱鬧了?!?/p>
李青多少有些遺憾,卻也沒有勉強。
“準備什么時候走?”
“這就不是下官能夠決定的了?!壁w貞吉輕笑道,“自然是皇上什么時候準了下官的請辭,下官什么時候走?!?/p>
猶豫了一下,趙貞吉還是說道:“下官厚顏,想請侯爺在下官的請辭奏疏上署個名,可以嗎?”
李青苦笑點頭。
“如此,多謝侯爺?!?/p>
“小事,喝酒喝酒?!?/p>
“呵呵……侯爺請?!?/p>
……
酒酣耳熱之際,院門突兀的被敲響,“鐺,鐺,鐺。”
李青只聽敲門聲,便知來人是誰,隨口道,“進?!?/p>
院門推開,李雪兒重又關上,緩步走進來,輕笑道:“趙大人今日有閑啊?!?/p>
趙貞吉起身一禮,含笑說:“推廣心學已結束,受侯爺相邀,來府上赴宴?!?/p>
“既如此,趙大人今日可要盡興才是?!崩钛﹥哼€了一禮,神色如常地去了書房。
家丑不可外揚,她自然不會趕在外人在的時候,與李青說。
……
酒局一直進行到申時初方才結束,趙貞吉剛一走,李雪兒就從書房走了出來。
“有事?”
“有事!”李雪兒默然道,“李家許多人已經不服管了。”
“你說這個啊,我知道,我一早就知道會有這么一天。”李青不以為意的笑笑道,“昨日鶯鶯已與我說了?!?/p>
李雪兒喟然嘆道:“不教訓一下是不行了?!?/p>
“不急這一兩日,等小寶回來再說?!崩钋嗌炝藗€懶腰,“也給他們一些時間好積蓄力量,方便我一網打盡,也方便小寶提升話語權。”
李雪兒躊躇了一下,說道:“小寶是接手了李家大多數產業,可家主還不是他,他也還不是永青侯,等小寶回來再解決,當然也沒問題,不過……是不是先堅定一下時任永青侯的信念才好?”
“嗯…,也成?!崩钋帱c點頭,“我去……算了,還是你去吧,你去隔壁讓鶯鶯知會一下她爹……呃,小寶他爹叫啥來著?”
“……李茂?!?/p>
“啊對,讓鶯鶯知會一下李茂,今兒有點晚了,讓他明兒個再過來?!崩钋嘈χf,“不必歉疚什么,他們只是他們,不是你父親,不是你娘親,不是你大哥,不是你大侄子,也不是你。”
李雪兒暗暗一嘆,輕輕點頭……
~
次日早晨,院門被敲響,只是不曾響起六字真言。
李青起床,開門,來者卻不是一個。
粗略看去,不下二十人,除了熟悉的小六、小八,最年輕的也有四十歲上下的年紀。
這就迫不及待了嗎?李青打了個哈欠,“大早上的有點臉盲,哪個是李茂?”
“我是。”被簇擁在中間顯眼位置的李茂上前半步,恭敬一禮,“孫兒見過高祖?!?/p>
李青點點頭,又瞧了眼其他人,轉身往回走……
少頃,一群人跟上,年紀最輕,輩分最小的小六和小八,落在末尾,貼心地關上門,心情忐忑。
難兄難弟昨夜被老子拿柳枝抽了半宿,表面看不出什么,實則屁股都爛了,不至于丟命,卻也著實遭老罪了,走路都吸涼氣……
‘老六,我咋覺得咱哥倆的罪還沒受完呢?’
‘還不是你胡咧咧?’
‘還不是你一肚子壞水?’
‘都怪你那張臭嘴……’
難兄難弟以眼神傳遞信息,心驚膽顫,相互埋怨……
檐下,
李青拉住一把椅子,就在客堂門口坐了,一群人只好在石階下的院子里站著。
來時洶涌澎湃,同仇敵愾,眼下事到臨頭,一個個卻安靜的出奇。
其實,他們都見過李青。
這些都是李信的弟弟子侄,早前李信病危的期間,都整日永青侯府看望,一方面是出于親族血緣,一方面是擔心遺囑變更,至于哪個因素多些,這就不得而知了。
今日來的這些人,都見過李青,也都知道李青的身份。
當時這些人都默契的裝傻充愣,李青也樂得輕閑,并未點破,雙方的相處還算融洽,至少是井水不犯河水。
可如今,李青要插手李家事務了,這些人的心境自然發生了巨大轉變。
李家活祖宗,與醫病救人李先生,給他們的壓迫感,根本不是一碼事。
如果說當時的李青是高冷,那么現在的李青便是冰冷。
明明不過才及冠的年齡,明明不見絲毫情緒波動,明明就只是坐在那里……可他們卻就是不敢直視,不敢妄語。
李青神情淡然,平靜的目光掃過一一掃過在場眾人,凡被注視者,都有種寒芒在背,利刃在喉的錯覺,不自覺低下頭來。
良久……
“免死鐵券李家有許多,可免死鐵券真的有用嗎,呵,不過是鐵疙瘩罷了?!?/p>
李青淡然道,“縱是免死鐵券能免一百次死,只要皇帝想,皇帝愿意,那么李家便有一百零一條死罪。”
“你們知道什么是權力嗎?”
無人應答,無人敢答。
“李茂,你說說看?!?/p>
李茂硬著頭皮躬身一揖,悻悻道:“李茂愚鈍,請高祖教誨。”
李青嘴角泛起一抹戲謔,呵呵道:“權力就是我要殺你們,你們只能死!”
這話說的平常,可落在一群人耳中,不亞于晴天霹靂。
一群李家小輩兒失驚當場,肝膽俱裂。
一個活了不亞于大明迄今之國祚的人,究竟有什么神仙手段,他們不得而知,可這樣的一個人,無論擁有再匪夷所思的非凡能力,也都是有可能的。
無需證明什么,弱冠的年齡,絕世出塵的氣質,以及每一個字都有種直擊靈魂的力量感……便是最好的證明。
來之前,他們想過各種可能,就是沒想過他們只是貪圖活祖宗的財富,活祖宗卻想要他們的命。
李青悠然道:“死在我手上的人具體有多少,早已數不清了,我只記得有韃靼人,有瓦剌人,有日本國人,有佛郎機人……還有大明的官員。”
“這些人,我統稱敵人,我這人雖善,但對敵人素來不手軟。”
李青上身微微前傾,“你們是李家人,李家卻從不是你們的。我給,你們受著;我不給,你們也只能受著;我殺你們,你們還只能受著……生殺予奪皆在我,懂嗎?”
“于我而言,李家人死絕了也沒關系,不過是稍微麻煩點兒,再扶持一脈便是了?!?/p>
“你們從來不知道權力的本質,不過是一群無根浮萍罷了,還妄想蚍蜉撼樹?”
“從來不是我需要李家,從來都是李家需要我,從來不是大明需要李家,從來都是李家需要大明?!?/p>
“可憐,這個道理你們從來不明白,不過這沒關系,現在……”
李青玩味道,“可還有人不滿?大可上前來!”
講理?
講什么理!
一群小王八蛋,有什么道理好講的?
沒有使用任何技巧,沒有運用丁點話術,就是這么簡單,直接,粗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