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這場教學(xué)并未結(jié)束。”小家伙突然說,“先生你還不能走!”
“從何說來?”
“因為你能成功,我未必能成功。”朱翊鈞哼哼道,“什么時候我跟你一樣了,教學(xué)才真正結(jié)束。”
李青好笑道:“你還小,許多事都還沒經(jīng)歷,你還有許多作業(yè)要做……這些只能你去面對。”
小家伙怏怏道:“可要是有你引導(dǎo),我能走很多彎路,不是嗎?”
“理論上是這樣,不過成長的路上,不可能不走彎路,除非拿著答案照抄,可那樣又怎會成長?”
李青說道,“我若一開始就告訴你要怎么做,你還能有這么大的收獲,這么深的感悟嗎?”
“嗯……先生你說的很有道理,不過,我還是覺得你這是在為你的懶惰找理由。”朱翊鈞咕噥道,“雖然先生很勤快,但……先生真的很懶。”
“你這話不是自相矛盾嗎?”李青將他剛才的話還給他。
小東西有樣學(xué)樣,說道:“誰讓你不一樣呢?”
“好一個伶牙俐齒。”李青又好氣,又好笑,就勢席地而坐,“你覺得今日那祥瑞是祥瑞嗎?”
小家伙衣服都玩臟了,當(dāng)下也毫無顧忌的坐在地上,想了想,道:
“都說皇帝萬萬歲,江山萬萬年,可也沒哪個皇帝,哪個王朝,長生萬萬年啊,我認(rèn)為這祥瑞不是祥瑞,是孝心,父皇和母妃對皇爺爺?shù)男⑿摹!?/p>
“哦對了,”小家伙緊張問道,“先生,今日母妃是不是惹著皇爺爺了啊?”
“連你都能看到,那自然是了。”
小東西憂心道:“這么說,我的感覺是對的……”
李青頷首道:“你認(rèn)為,你母妃哪里惹到你皇爺爺了?”
“我……我哪兒知道啊?”朱翊鈞郁悶道,“我知道的話就不問先生你了。”
“要學(xué)會思考,不懂就問是個好習(xí)慣,卻不能拿來充作偷懶的理由。”
“……好叭。”小家伙托著下巴,蹙起小眉頭,回想著當(dāng)時的場景。
過了會兒,
小家伙一擊掌,道:“一定是母妃說省親,讓皇爺爺不開心了,不然,皇爺爺也不會打斷母妃。”
“不錯,可這只是答案。”李青問道,“這背后的原因呢?”
“這個……”朱翊鈞又想了一陣兒,試探著說,“會不會是皇爺爺覺得這祥瑞,出自外戚之家不吉利?”
“……沾了一點點邊。”
“沾邊……”朱翊鈞順著這個思路想了想,有所了悟道,“皇爺爺是不滿母妃為娘家人說好話,對吧?”
李青問道:“你會為你母妃的娘家人著想嗎?”
“不會。”朱翊鈞幾乎沒思考,哼哼道,“我姓朱,我是大明的儲君,跟李家有啥關(guān)系?我又不姓李……母妃是我娘親,李家又不是,我干嘛為他們著想啊?適當(dāng)給予一些優(yōu)待自然可以,可要是欲求不滿……也不能慣著。”
“巧了,你皇爺爺也是這么想的。”李青含笑說。
“呃……其實我說的這些,也是皇爺爺早前教我的。”朱翊鈞有些不好意思,難為情道,“好叭,我應(yīng)該能想到的,這個并不難猜……”
小家伙放松下來,道:“皇爺爺更多是對母妃娘家人不滿,回頭我得給母妃說說,讓她不要受娘家人影響。”
李青笑了笑,結(jié)束這個話題,不再深談。
小家伙眼珠轉(zhuǎn)了轉(zhuǎn),問道:“先生,連家屯的這場教學(xué),旨在提前鍛煉我的文治能力,對吧?”
“你還想提前鍛煉武功?”
“啊哈哈……真是什么都瞞不過先生。”小東西干笑道,“可以嗎?”
“你想隨我去邊鎮(zhèn)?”
“嗯嗯,先生當(dāng)真神人也,什么都能猜到……”小東西嘴巴抹了蜜,巴拉巴拉一頓馬屁,末了,才道,“以先生的神勇,護得我周全還不是小菜一碟?皇爺爺,父皇,都對我期望甚深,只要先生點頭,我想……他們也會同意的。”
接著,小家伙故作不敢置信之色,問道:“先生該不是怕了群臣吧?”
李青平和的笑笑,點評道:“激將法用的不錯。”
“先生你好無趣誒,你這樣……真不讓人喜歡。”小東西悶悶道,“我說句不好聽的你別不愛聽,你真該從自身找……”
“啪——!”
李青淡淡道:“不好聽的我當(dāng)然不愛聽。”
你不遭人待見是有原因的……朱翊鈞撒嬌道:“好不好嘛?”
“你是想黏著我,還是真心想去關(guān)外?說實話!”
“后者多一些。”朱翊鈞誠實道,“天蒼蒼,野茫茫,風(fēng)吹草低見牛羊……那景象定然美極了。”
頓了頓,“我也想去體驗一下邊關(guān)將士的生活,就像先生說的,我還有許多事沒經(jīng)歷,沒有經(jīng)歷就難有成長,我未來也想如太祖、成宗、宣宗那樣,領(lǐng)軍出征,揚大明國威。”
李青斜睨了他一眼,嗤笑道:“你不可能有這個機會了。”
“為啥啊?”
“因為用不幾年,漠北就將真正成為大明的一份子!”
“也是哈……”朱翊鈞嘆了口氣,“真不可以帶上我嗎?”
“你又不是我孫子,問你爺爺去。”
“你……你怎可說這種話?”小家伙氣郁道,“你知不知道啥是上下尊卑……”
“啪——!”
“君子動口不動手,你你,你枉為君子。”
“我從來不是君子!”
小東西氣得磨牙,接著似是發(fā)現(xiàn)了盲點,又不氣了,嘿嘿道:“成,我這就去問皇爺爺。”
李先生沒有直接拒絕,就代表有戲。
李青之所以改變主意,皆因小東西的那句——天蒼蒼,野茫茫,風(fēng)吹草低見牛羊。
許多東西,沒有擁有,沒有領(lǐng)略之前,都會根據(jù)自己的臆想,進而對其抱有極大的期許,唯有擁有,領(lǐng)略,才能祛魅。
就像小家伙現(xiàn)在,會想當(dāng)然的認(rèn)為,胡宗憲、俞大猷等明軍將士,每天都在藍(lán)天白云下,水草豐美的草原上,肆意馳騁,大口吃肉,大口喝酒……一點也不辛苦。
上位者的這種心理,于下面人而言,絕對是災(zāi)難!
雖然小家伙還小,可也不能放任這種心理滋長,隆慶已經(jīng)被耽誤了,沒時間,也沒空間再去領(lǐng)略,小家伙卻是既有時間,也有空間。
再說,李青現(xiàn)階段也不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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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好嘛皇爺爺?”小家伙殷勤地為皇爺爺捶腿,“您就答應(yīng)了吧,李先生可厲害了,有他在,孫兒一定無恙,再說了,這又不是去打仗……”
朱厚熜只一味的享受,也不接話茬。
小東西忙活了半天,胳膊酸疼,也不見皇爺爺給個準(zhǔn)話,于是氣呼呼的停下,問道:
“皇爺爺,我還是不是您的好圣孫了?”
朱厚熜啞然失笑道:“沒說不是啊。”
“可您瞧瞧,成祖是怎么對待他的好圣孫的,您又是怎么對待您的好圣孫的?”
“你個兔崽子……”朱厚熜笑罵道,“你還拿祖宗說事了,誰給你的膽子。”
“本來嘛……”
朱翊鈞悶聲道,“宣宗少年時期,就被成祖丟進了軍營,之后成祖征伐漠北,更是親自帶著……”
“皇爺爺啊,慣孫如殺孫,孫兒這個年齡正是吃苦的時候……”
巴拉巴拉……
朱厚熜好氣又好笑,卻也欣慰,嘴上卻道:“咋還說起來沒完了呢?”
“皇爺爺這是答應(yīng)了?”小東西驚喜問。
“嗯……我考慮考慮。”朱厚熜斜睨了他一眼,哼道,“你老實說,你是想黏著李青,還是真心想去漠北。”
“孫兒更想去漠北!”朱翊鈞撓著頭說,“主要是沒有李先生親自帶著,皇爺爺您也不放心是不?”
朱厚熜罵道:“你個兔崽子,這聰明勁兒都用到你皇爺爺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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