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頭整齊疊著一沓銀票。
最上面一張,面額“壹萬兩”。
他快速數了數,整整十張。
十萬兩...
饒是早有心理準備,陳墨川呼吸仍是一滯。
劉玉輝一年俸祿不過百兩,這十萬兩,他得不吃不喝攢上近六百年。
銀票底下壓著一封信。
信封尋常,并無落款。
陳墨川定了定神,先將銀票小心揣入懷中貼身內袋,這才取出信,展開。
紙上只有寥寥數行字,墨跡已干透。
他目光掃過,瞳孔驟然收縮。
信上寫的不是別的,竟是三日前一次秘密會面的記錄....
劉玉輝與某位朝中重臣在城西妙音坊暗室相見,所言所語,句句涉及營救死囚,貪污徇私。
最可怕的是最后一句尤為刺眼:
“若能偷的北關邊防圖!”
“事成之后,北莽當以黃金萬兩酬謝。”
北莽。
大夏死敵。
陳墨川捏著信紙的手微微發顫。
劉玉輝之死,分明是掌握隱秘太多!
或者辦事不力留下證據讓人察覺蛛絲馬跡...
他猛地將信紙折好,塞回信封,同樣貼身收起。
胸腔里心臟怦怦直跳,額角滲出細密冷汗。
十萬兩銀票是橫財,這封信卻是催命符。
特別是他現在武力過弱,身份不高之時,這捅出去必招殺身之禍...
書房外忽然傳來王黑牛壓低的聲音:
“頭兒,劉府嫡公子劉成左往這邊來了。”
陳墨川深吸一口氣,迅速將抽屜推回,按下機關復位,又把那本《山海秘聞》插回原處。
做完這一切,他轉身面向房門,臉上已恢復平靜。
門被輕輕叩響。
“陸百戶可在?”
是劉成左的聲音,帶著恰到好處的沙啞與哀傷。
陳墨川拉開門。
劉成左站在門外,一身素服襯得臉色愈發蒼白,眼睛還紅腫著,手里端著個托盤,上頭一碗蓮子羹已經涼透。
“家父……平日里慣在此時用些羹湯。”
劉成左聲音很低:
“方才廚房又送了一碗來,我……我順手端過來,這才想起,父親他已經……”
他說著,眼圈又紅了。
陳墨川側身讓他進來,目光卻不動聲色掃過劉成左的手....
手指修長干凈,指甲修剪整齊,虎口處有層薄繭,是常年握筆留下的。
手腕穩當,端的托盤紋絲不動。
“劉公子節哀。”
陳墨川語氣溫和:
“中郎將已命人將劉大人的遺體移送金吾衛,我們會仔細查驗,必不讓劉大人死得不明不白。”
劉成左將托盤放在書桌上,目光落在那盆聚神花上,怔怔出神:
“父親最愛這花,說香氣能讓他靜心。”
“誰知……”
“昨夜公子見劉大人時,可發現他有什么異樣?”
陳墨川狀似隨意地問。
劉成左搖頭:
“與平日無異。父親還在批閱公文,讓我早些歇息,莫要熬夜。”
他頓了頓,聲音更啞:
“我若知道那是最后一面……我……”
話未盡,哽咽已起。
陳墨川靜靜看著他。
這位劉公子神態細節都堪稱天衣無縫。
哀戚、恍惚、自責,每一分情緒都恰到好處。
守夜小廝證實他沒有作案時間。
早早便回房睡下了....
“陳百戶?”
劉成左見他出神,喚了一聲。
陳墨川回神,歉意一笑:
“想起些案情細節,走神了。”
“公子放心,此案錦衣衛定會全力追查。”
劉成左深深一揖:
“有勞。”
待劉成左離去,陳墨川走出書房望著院子里那顆銀杏樹。
這府邸看似哀戚籠罩,底下卻暗流洶涌。
十萬兩銀票,通敵密信、偽造的自殺現場,還有那個看似完美無缺的劉公子。
他摸了摸懷中那沓銀票的厚度,又按了按藏著密信的胸口。
大發橫財?
這橫財背后,怕是萬丈深淵。
但陳墨川嘴角卻慢慢勾起一抹弧度。
怕什么?
人有多大膽,地有多大產。
好不容易撞上這么一樁潑天富貴與驚天密案,若不攪它個天翻地覆,豈不白來這世界走一遭?
這時王黑牛摸著腦袋走上來詢問;
“頭兒,這案子你有把握三日內破嗎?”
陳墨川抿了抿嘴欲言又止。
王黑牛看出陳墨川難處道;
“頭兒是發現線索了,還是不信任俺老牛?”
陳墨川略一思忖,他并不了解金吾衛體系,再說王黑牛是他鐵桿,要探查案子總不能自已一個人去。
隨即壓低聲音道;
“此事我只告與你一人知曉,若有第三人知曉,你必定性命不保....”
王黑牛見陳墨川如此鄭重,當即點點頭道;
“頭兒你放心,就是打死我,我也不說!”
陳墨川將信中內容告知王黑牛!
“營救死囚,通敵牟利?”
王黑牛倒吸一口涼氣,愣愣道;
“莫非是交易既成,被人滅口?”
陳墨川點頭:
“兇手處心積慮,將謀殺偽裝成自殺,正是怕暴露背后關聯。”
王黑牛卻摸著下巴提出異議:
“既怕暴露,為何殺完人不放一把大火,將劉府燒的干干凈凈,豈不更穩妥?”
陳墨川拍了拍王黑牛的腦袋道;
“那這事不就鬧的人盡皆知,不查個水落石出,能結案嘛?”
王黑牛聽得連連點頭;
“頭兒說的是...”
“頭兒事不宜遲,咱們趕緊出府追查真兇!”
“沿著翻墻的痕跡,定能查出些東西....”
陳墨川聽后微微搖頭道;
“這些痕跡是兇手故布疑陣...”
“只怕兇手還在劉府之中!”
“什么...”
王黑牛麻了。
剛才聽陳墨川在中郎將身旁說得振振有詞,怎么到自己這突然變了口風?
王黑牛沉吟半晌,拋出一個難題:
“頭兒,你的意思是劉府中下人所為?”
“可是...劉玉輝也是朝廷命官,就是有下人潛入想要逼迫劉郎中就范,只怕也是不成...”
“再說現場壓根就沒有搏斗痕跡....”
“除非是至親之人,讓他別無選擇!”
陳墨川聞言,一副孺子可教也。
“對嘍...”
“所有的不合理都成為合理之時,就是真相!”
王黑牛卻苦笑搖頭:
“此言雖則驚人,卻有兩處難解。”
“其一,劉成左弒父,動機何在?”
“其二,也是更要緊的,作案時間對不上啊!”
“剛才我們帶來的兄弟盤查過,劉成左昨日一直呆在自己臥房...”
“昨夜臥房還傳來他與其他女子歡好的聲音!”
“若他是兇手,難道能在臥房一邊與女子歡好?”
“一邊作案殺人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