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殿內。
朱允炆猶豫了片刻,最終只能無奈的看向呂太后。
此刻的他,如同被架在火上烤的鴨子,無法偏袒任何一方。
否則,在文武百官面前定會失了自己的威信。
呂太后似乎看出了朱允炆的為難,刻意避開了目光。
心中雖不情愿,但此刻眾目睽睽之下,她也無法反駁齊泰的提議,否則只會顯得自己更加可疑。
“陛下,齊尚書所言甚是?!闭谶@時,人群中默默目睹了剛才一切的徐輝祖突然走了出來。
“此事確實需要謹慎處理,以免冤枉好人,或是放過真兇?!?/p>
“微臣之見,還是應該一起到御花園中看看再說?!?/p>
朱允炆見狀,只能無奈的點了點頭,“好!便依魏國公所言!”
“龐忠,傳旨工部,立刻派人入宮查驗!”
“另外,命負責押送青石板的人和相關匠人,速到御花園對質!”
“遵旨!”龐忠躬身應道,立刻轉身快步離去。
殿內的氣氛稍稍緩和了一些,但所有人都知道,這場風波并未結束。
接下來的查驗和對質,才是真正的較量。
李景隆站在大殿中央,目光平靜地望著御座及鳳椅之上的母子二人。
他知道,呂太后絕不會輕易束手就擒。
但他已然占據了先機,只要證據確鑿,即便呂太后權勢滔天,也無法再顛倒黑白。
陽光透過奉天殿的格窗,灑在李景隆的身上,為他玄色的蟒袍鍍上了一層金色的光暈。
他的身姿愈發挺拔,眼神愈發堅定,如同風雪中屹立不倒的青松,等待著即將到來的最終對決。
隨即,殿內文武百官跟在朱允炆和呂后的身后,陸續離開了奉天殿,向御花園而去。
原本嘈雜的奉天殿瞬間空了下來,只留下殘留的檀香在空氣中緩緩飄蕩。
一行人沿著宮道前行,浩浩蕩蕩,路過的宮人們一個個面露震驚,紛紛跪地行禮。
他們在宮中都已服侍多年,但卻從未見過今日這等陣仗。
朱允炆走在最前方,腳步略顯沉重,心中滿是凝重。
呂太后跟在朱允炆身側,臉色依舊難看。
時不時用眼角的余光瞪向身后的李景隆,眼中滿是怨毒。
李景隆卻仿佛毫不在意,悠閑地走在人群中,偶爾與身旁的低頭沉默朝臣低聲搭茬幾句。
神色從容,絲毫沒有被構陷的慌亂。
片刻之后,眾人便來到了御花園。
此時天色已近巳時,陽光透過茂密的樹枝灑下,在地面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御花園深處的一片空地上,赫然立著一塊青石碑。
半截埋在土坑之中,半截露在外面。
土坑四周,數十名羽林衛全副武裝,腰佩利刃,神色肅穆地守在那里。
他們從天亮之前便已在此鎮守,不許任何人靠近,連一只飛鳥都難以越過防線。
看到天子、太后與百官前來,羽林衛們紛紛單膝跪地,齊聲行禮:“參見陛下,參見太后!”
朱允炆擺了擺手,沉聲道:“平身吧?!?/p>
羽林衛們起身,依舊保持著戒備姿勢,目光警惕地掃視著四周。
百官們紛紛圍了上去,好奇地打量著那塊青石碑。
只見石碑正面刻著四個蒼勁有力的大字——“昌明萬祀”。
字體古樸,看似歷經了歲月的侵蝕,帶著幾分陳舊之感。
“這‘昌明萬祀’四字,倒是寓意吉祥?!庇泄賳T忍不住低聲說道。
“可為何會突然出現在御花園中?”另一人卻疑惑道。
眾人議論紛紛,臉上滿是驚訝和不解。
朱允炆卻沒有停留,徑直繞過石碑,走到了背面。
當他看到石碑背面刻著的四個大字時,臉色瞬間沉了下去。
原本就凝重的神情變得越發難看,眼底閃過一絲沉重和忌憚。
石碑背面刻著的,正是“李代朱興”四個字!
雖然他心中清楚,這一切都是假的。
可當這四個字真切地映入眼簾時,他還是不由得如芒在背,一股寒意從心底升起。
人在高處站得久了,就會格外害怕有一日從云端跌落。
尤其是他這個皇位坐得并不穩固,否則也不會有之前的靖難之亂。
很快,文武百官們也紛紛繞到了石碑后面。
當他們看到“李代朱興”四個字時,一個個都瞪大了雙眼。
臉上的震驚之色更濃,倒抽冷氣的聲音此起彼伏。
“果然有‘李代朱興’這四個字!”
“‘李代朱興’,這分明是說姓李的要取代朱家的天下啊!”
“當今朝中,姓李且有如此實力的,除了安定王李景隆,還能有誰?”
“可安定王屢次奉旨平亂,赴湯蹈火,怎么可能有二心?!
“眼見為實,這石碑就立在御花園中,還能有假?!”
“剛剛不是在殿上說了,這是有人蓄意構陷嗎?!”
一時間,議論聲再次響起,而且比之前更加激烈。
百官們紛紛將目光投向李景隆,有的人眼神中帶著懷疑、指責,甚至還有幾分幸災樂禍。
那些原本就與李景隆不和的官員,更是直接開始指指點點,言辭間滿是不善。
但也有不少人頻頻搖頭,直言構陷之人狼子野心,居心叵測!
呂太后見局勢又有轉圜,心中不由得松了一口氣,臉上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得意。
她沉下臉,目光銳利地看向李景隆,聲音冰冷如霜:“安定王,現在你還有何話說?!”
“這石碑上的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你難道還想狡辯不成?!”
面對呂太后的質問和一部分朝臣的指指點點,李景隆卻依舊神色從容。
他沒有立刻搭話,而是緩緩邁開腳步,漫不經心的圍著石碑轉了兩圈。
他的目光仔細地打量著石碑的每一個角落。
當他轉到土坑邊緣時,有意無意地瞟了一眼草叢中的一處痕跡,眼底閃過一絲了然。
緊接著,他突然笑了起來。
笑聲清朗,帶著幾分嘲諷,在嘈雜的議論聲中顯得格外突兀。
“你笑什么?!”呂太后皺緊了眉頭,語氣越發冷漠,眼中的怒意更盛。
“都到了這個時候,你還笑得出來?”
“莫非是已經默認了自己的謀逆之心?!”
李景隆停下腳步,微微轉過身,對著呂太后和朱允炆拱手一禮。
嘴角依舊帶著一絲輕笑,話音不高不低,卻清晰地傳到了每個人的耳中。
“太后息怒,臣并非有意冒犯,只是覺得這石碑著實可笑?!?/p>
他伸手指了指石碑上的字跡,繼續說道:“諸位大人請看,這石碑上的字看似陳舊,實則是用蜜蠟混合朱砂涂抹而成!”
“這種手法看似能模仿歲月侵蝕的痕跡,實則一擦便掉,根本經不起查驗。”
說著,他又指了指石碑底部與泥土接觸的地方。
“再者,碑底的泥土雖然有凍結的痕跡,卻無半點苔蘚生長。”
“御花園中草木遍地,需要時常澆灌,自然濕氣重。”
“若是深埋多年的古物,碑底怎會如此干凈?”
“這分明是最近才被人埋下去的,目的就是蓄意構陷微臣!”
他的聲音鏗鏘有力,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臣懇請陛下派人當眾查驗,真假立辨!”
“若是臣所言有半句虛言,甘愿以謀逆罪論處!”
朱允炆聞言,微微皺起了眉頭,陷入了遲疑。
一旁的呂太后眼見情勢不對,心中不由得焦急起來。
李景隆的一番話已經讓不少官員露出了懷疑或贊同的神色,
于是,她搶先開口,聲音尖銳:“李景隆,你這分明是在拖延時間!”
“查驗石碑耗時耗力,在此期間,流言只會愈發猖獗,動搖民心!”
“哀家看你就是在故意脫罪,想用這種手段蒙混過關!”
“太后此言差矣。”李景隆不卑不亢地回應道,目光坦然地看向呂太后,“若是臣真有反心,此刻何必自請查驗?”
“何況有羽林衛在此嚴密鎮守,微臣即便想逃,也插翅難飛吧?”
他頓了頓,語氣越發堅定,擲地有聲:“臣愿以全族性命擔保,若查驗結果證明這石碑確是天授,并非人為偽造!”
“那臣甘受凌遲之刑,絕無半句怨言!”
此言一出,百官皆驚,議論聲瞬間變得更大了。
李景隆竟敢以全族性命作保,這倒是超出了所有人的預料。
一些原本中立的官員,此刻也已經開始傾向于李景隆,覺得此事多半是一場構陷。
如今的朝野上下,勢力錯綜復雜。
呂太后的娘家呂氏一族手握部分朝政大權,根基日漸深厚。
齊泰一派則以文官為主,與呂氏一族時有合作,卻也相互制衡。
此外,還有一些官員兩邊都不靠,只一心為國,或是觀望局勢。
而此刻的齊泰站在人群中,神色平靜,一言未發。
似乎根本不想插手此事。
他這一派的朝臣見他如此,自然也都選擇了中立。
既不支持呂太后,也不偏袒李景隆。
只有呂氏一族的勢力,依舊對李景隆咄咄逼人,言辭激烈地要求治罪。
看著眼前少數人指責、多數人觀望的局面,朱允炆知道,自己不能再猶豫了。
若是偏向呂太后,直接治罪李景隆,恐怕會引發朝野動蕩!
“工部查驗官員到!”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伴隨著內侍的通傳聲。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三名身著青色官袍的工部官員,在羽林衛的引領下快步走來。
為首之人是名老者,年約五十,面容清癯。
手中捧著一方工具箱,神色肅穆。
他身后跟著兩名副手,一人提著食盒般的木匣,另一人懷揣紙筆,準備十足。
看到來人,一旁的呂后瞬間皺了皺眉頭,眼神中閃過了一抹緊張。
“老臣方濟,參見陛下,參見太后!”老者走到朱允炆面前,滿臉惶恐,立刻跪地行禮。
“蒙陛下急召,老臣特來查驗石碑真偽,定當盡心竭力,不敢有半分馬虎。”
朱允炆微微頷首,沉聲道:“平身吧?!?/p>
“速速查驗,百官皆在此見證?!?/p>
“遵旨!”周主事應聲起身,不再耽擱,提著工具箱快步走到石碑前。
幾乎同一時間,負責押送青石板的人和幾名匠人也被帶進了宮,來到了御花園。
朱允炆一聲令下,三方人馬立刻展開了對石碑的鑒定。
御花園中的空氣仿佛凝固了一般,百官或竊竊私語,或屏息觀望,目光皆膠著在那方青石碑上。
呂太后臉色鐵青,狠狠地瞪了李景隆一眼,卻也無可奈何。
朱允炆轉身走入了附近的一間涼亭內坐下,眉頭緊鎖,時刻關注著土坑中的情形。
李景隆則依舊神色從容,靜靜地站在一旁,等待著查驗結果。
他早已知道了結局,所以才能如此坦然。
除非一會兒有人不顧引發朝堂動蕩,強行利用權勢顛倒黑白,否則他今天贏定了。
陽光漸漸升高,暖意在御花園中漸漸彌漫開來,可每個人的心中卻都籠罩著一層陰霾。
這場突如其來的石碑風波,究竟會如何收場?
李景隆能否自證清白?
而這背后,又隱藏著怎樣的陰謀?
所有人都在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