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婆婆的動作很慢,很慎重,像是在進行某種古老的儀式。
她從布包里拿出兩個小小的、暗紅色的茶杯——和茶壺是配套的,上面也刻著那種復雜的、看不懂的古老文字。茶杯放在桌上,一左一右,隔著茶壺,像兩個沉默的對峙者。
然后,她拿起茶壺,傾斜。
壺嘴里流出的不是茶水,而是一種暗紅色的、粘稠的、像融化的紅寶石一樣的液體。液體滴進茶杯,發出輕微的、類似心跳的“噗通”聲,在安靜的房間里格外清晰。
兩杯茶,倒滿。
液面微微晃動,泛著詭異的光澤,既不冒熱氣,也沒有任何味道散出——至少,林平凡聞不到任何味道。他失去了對甜味的感知,但其他嗅覺還在。可這茶,真的沒有任何氣味,像一杯“概念”層面的液體。
“坐。”陳婆婆說,自己退到一旁,在墻邊的破沙發上坐下,閉上了眼睛,像在冥想,也像在回避。
周明也退到窗邊,背對著他們,看著窗外,像個冷漠的守衛,也像個無情的見證者。
房間里只剩下林平凡和蘇小糖,和那兩杯茶。
林平凡在桌子左邊坐下。
蘇小糖在右邊坐下。
兩人面對面,中間隔著茶壺和那兩杯暗紅色的液體。
“喝之前,還有什么想說的嗎?”林平凡問,聲音很平靜。
蘇小糖搖頭,又點頭。
“有。”她說,聲音很小,但很清晰,“不管真相是什么,不管要做什么選擇,我...不后悔來事務所。不后悔跟著您。不后悔...認識您。”
林平凡看著她,看了很久。
然后,他說:
“我也是。”
他沒有說“不后悔”,沒有說“值得”。
他說“我也是”。
意思是,他聽到了,他知道了,他...有同樣的感受。
即使他現在已經失去了對親密關系的渴望,失去了那種“需要”和“在乎”的感覺,但他至少還保留了“邏輯”和“記憶”。他能理性地推導出:在過去的時間里,蘇小糖對他來說,很重要。重要到他愿意支付代價,重要到他愿意...保護她。
這就夠了。
“喝吧。”林平凡說,伸手,端起左邊那杯茶。
很沉,像端著整個世界。
蘇小糖也伸手,端起右邊那杯。
很燙,像捧著燒紅的炭。
兩人對視一眼。
然后,同時,將茶杯送到嘴邊,仰頭,喝下。
茶很苦。
不是味覺的苦——林平凡已經嘗不出甜味了,但苦味還在。這茶的苦,是那種純粹的、極致的、像是把世界上所有“痛苦”、“遺憾”、“犧牲”的概念濃縮而成的苦。苦到舌頭瞬間麻木,苦到喉嚨像被燒灼,苦到胃在抽搐。
但這不是最難受的。
最難受的,是“信息”。
海量的、混亂的、帶著強烈情緒色彩的信息,像洪水決堤般沖進他的意識。
不是從外界,是從“對面”——從蘇小糖那里。
他“看見”了:
——一個五歲的小女孩,站在醫院的病床前,看著媽媽蒼白但依然溫柔的臉。媽媽摸著她的頭,說“小糖要勇敢,要好好長大”,然后閉上了眼睛,再也沒有睜開。小女孩哭了很久,但沒人告訴她媽媽為什么突然死了。大人們都說“是病”,但她總覺得,媽媽的眼睛里,藏著沒說完的話。
——一個十歲的小女孩,第一次發現自己能看見“顏色”。同桌的男孩在撒謊,身上是暗紅色的波動;老師在講臺上講課,周圍的顏色是溫暖的淡黃色;窗外的樹在風中搖晃,葉子的顏色是輕盈的綠色,但邊緣帶著一點點焦慮的灰。她嚇壞了,以為自己瘋了,不敢告訴任何人,只能躲在房間里折紙,折出一個又一個尖銳的形狀,像在對抗什么。
——一個十五歲的少女,開始做噩夢。夢里是深紫色的、蠕動的黑暗,是無數雙饑餓的眼睛,是一個溫柔的女聲在說“快跑,別回頭”。她每次驚醒,都會發現手腕上的手鏈在發光——媽媽留下的手鏈,暗紅色的珠子,在黑暗中像小小的、溫暖的火種。
——一個二十歲的女孩,在網上看到了“不正經事務所”的招聘信息。很簡陋,只有一行字:“招助理,月薪三千五,有特殊才能者優先。”她盯著“特殊才能”四個字,看了很久,然后,第一次,主動走出了自己的殼。她去面試,看見了一個懶散的、看起來很不靠譜的年輕老板,但老板周圍的顏色,是復雜的、迷人的銀色,像星空,像可能性本身。她留了下來,即使很害怕,即使很緊張,但她覺得...這里,可能有答案。
——然后,是這段時間的一切:胡同里的裂縫,虛無中的記憶檔案館,冰箱里的雪人,東郊的噬界之卵,影噬者的巢穴,圖書館,**區...所有的恐懼,所有的危險,所有的溫暖,所有的...信任。
最后,是“顏色視覺”恢復的瞬間。
她“看見”了林平凡身體里的黑色絲線。
看見了那些“種子”在生長。
看見了...那個“結局”。
在蘇小糖的“顏色視覺”進化后,她能看見的東西,比之前多了太多。她不僅能看見現在的顏色,還能看見...“可能性”的顏色。
而在林平凡的“未來”中,她看見了兩個主要的可能性分支:
分支A:黑色絲線完全覆蓋林平凡的身體,S-07通過“種子”降臨,將林平凡吞噬,然后開始吞噬世界。這個分支的顏色,是深紫色的,占可能性權重73%。
分支B:在S-07降臨的瞬間,有一個人進行了“概念給予”,用“給予”的概念中和了“饑餓”,阻止了降臨。但這個分支的顏色,是金色的,溫暖,但...短暫,像流星劃過夜空,只占可能性權重27%。
而在分支B的細節中,她看見了自己。
看見自己站在林平凡身前,張開手,手腕上的手鏈殘骸爆發出前所未有的金色光芒。光芒中,她的身體在消散,像沙子一樣,一點點飄散,融進那片金色里。而林平凡站在她身后,表情...是空白的。沒有悲傷,沒有憤怒,只有一種深沉的、空洞的...平靜。
然后,她死了。
世界,活了。
這就是她“看見”的未來。
這就是**區說的“唯一方法”。
這就是...她的“命運”。
而林平凡這邊的信息,同樣洶涌地沖進蘇小糖的意識。
她“看見”了:
——三年前的那個雨夜,城西工業區的地下,深紅色的漩渦在旋轉,非人的低語在回蕩。年輕的林平凡站在隊伍最前面,表情冷靜,但眼睛里是決絕的光。他身后,是周明,是蘇婉,是其他隊員。
——戰斗的慘烈。防護屏障破碎,隊員倒下,鮮血和規則污染混在一起,像地獄的畫卷。蘇婉在最后時刻撲向林平凡,用自己的身體擋住了S-07的攻擊,然后...被吞噬,什么都沒留下。
——林平凡在任務結束后,抱著蘇婉留下的、空蕩蕩的制服,跪在廢墟里,一動不動,像尊石像。雨水打在他身上,混合著血和淚,但他沒有哭出聲,只是...沉默。那種沉默,比尖叫更令人心碎。
——然后是記憶清洗室。冰冷的金屬椅子,復雜的儀器,周明站在觀察窗外,面無表情地看著。林平凡簽下了協議,自愿接受清洗,自愿植入“香蕉皮協議”,自愿封印能力,自愿...忘記蘇婉,忘記那些死去的隊員,忘記那場慘烈的勝利,忘記...自己是誰。
——他醒來,成了“林平凡”,一個退役的特工,一個開著小事務所的普通人。每天睡到自然醒,接點不正經的委托,賺點勉強糊口的錢,假裝對世界漠不關心,假裝...什么都不在乎。
——直到蘇小糖出現。
那個淺棕色頭發,總是低著頭,但眼睛里有光的女孩。
那個能看見顏色,能看見他秘密的女孩。
那個...蘇婉的女兒。
他一開始就知道她的身份。陳婆婆送來她的簡歷時,就附上了完整的背景調查。他知道她是蘇婉的女兒,知道她繼承了“規則視覺”的潛力,知道她可能會帶來麻煩,也可能會...是鑰匙。
但他還是留下了她。
不是因為愧疚,不是因為補償。
是因為...他想看看,蘇婉的女兒,能走到哪一步。
是因為...他想看看,這個“命運”的漩渦,到底會把他卷向哪里。
然后,是**區的真相。
是那個殘酷的、沒有選擇的選擇。
是那三個代價:失去甜味,失去對疼痛的恐懼,失去對親密關系的渴望。
是現在,身體里的黑色種子,和七十二小時后的降臨。
是...那個“分支B”的可能性,和蘇小糖的死亡。
信息洪流,終于平息。
茶喝完了。
杯子空了。
但真相,滿了。
滿到溢出,滿到窒息,滿到...讓人想尖叫,想大哭,想砸碎一切,想從這個殘酷的、不講道理的、操蛋的世界里徹底消失。
但沒有人尖叫,沒有人哭。
兩個人只是靜靜地坐著,隔著空了的茶杯,看著對方。
眼神很平靜。
平靜得像暴風雨過后的海面,一片死寂,只有殘骸在漂浮。
“所以,”蘇小糖先開口,聲音很輕,很穩,“您早就知道我是誰。”
“嗯。”林平凡點頭。
“您留下我,是想利用我。”
“一開始是。”林平凡說,“后來...不是。”
“后來是什么?”
“后來,”林平凡看著她,“你是蘇小糖。是事務所的員工。是能看見顏色的、總是很緊張但關鍵時刻很勇敢的、會偷偷給我咖啡加太多糖的...蘇小糖。”
蘇小糖的嘴唇,微微顫抖了一下。
“那現在呢?”她問,“現在,在知道了所有真相,在知道了我可能會...死之后,您還覺得,我是蘇小糖嗎?”
林平凡沉默了很久。
然后,他說:
“你是蘇小糖。是蘇婉的女兒。是可能擁有‘極致給予’潛力的人。是...能阻止S-07的唯一希望。是...很多身份,很多標簽,很多可能性。”
他頓了頓。
“但對我來說,你是蘇小糖。這就夠了。”
蘇小糖的眼睛,紅了。
但她沒有哭。
她只是點了點頭,像接受了一個簡單的事實。
“那您的選擇呢?”她問,“**區說,有兩個選擇:讓我去‘給予’,拯救世界;或者,不讓,然后一起死。您...選哪個?”
林平凡沒有立刻回答。
他看向桌上的空茶杯,看向茶壺,看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
然后,他說:
“我選第三個。”
蘇小糖愣住了。
“第三個?”
“嗯。”林平凡看向她,眼神很平靜,但深處有某種東西在燃燒,“我選,不讓S-07降臨。不讓你犧牲。不讓我們任何一個人死。”
“可是...**區說,只有那一個方法...”
“**區是死的,人是活的。”林平凡說,“規則是固定的,可能性是無限的。我的能力是‘概率扭曲’,是干涉可能性。如果‘唯一的方法’是讓你死,那我就扭曲這個‘可能性’,找出第二條路,第三條路,第無數條路。”
他的聲音,很平靜,但每個字都像釘子,釘在空氣里。
“我不接受‘唯一’。我不接受‘犧牲’。我不接受...這個操蛋的‘命運’。”
他站起來,走到窗邊,和周明并肩站著,看著外面。
“七十二小時。三天。足夠我...做很多事了。”
蘇小糖也站起來,走到他身邊。
“您要做什么?”
“第一,”林平凡說,“我要把身體里的‘種子’挖出來。S-07想通過我降臨,我就先把它挖掉,讓它找不到錨點。”
“怎么挖?”
“不知道。”林平凡說,“但總會找到方法。陳婆婆,周明,圖書館,總局...總有人知道方法。如果都不知道,我就自己試。用能力試,用命試,直到試出來為止。”
“那如果...挖不掉呢?”
“那就第二,”林平凡轉身,看著她,“在它降臨的瞬間,我提前‘給予’。”
蘇小糖的瞳孔,猛地收縮。
“您...您說什么?”
“既然‘給予’能中和‘饑餓’,”林平凡說,“那不一定非要是你。我也可以。我的‘存在’里,有S-07的‘種子’,有它的標記。如果我提前進行‘概念給予’,把‘我自己’——包括那些種子——全部‘給予’出去,可能會在它降臨的瞬間,引發‘概念沖突’,讓它消化不良,甚至...自爆。”
“可是...**區說,必須是有‘極致給予’潛力的人...”
“潛力可以激發。”林平凡說,“我的‘概率扭曲’,本質是干涉可能性。如果我把所有可能性,都導向‘我能給予’這個分支,那我就有可能...做到。”
“但那樣您會...”
“會死。”林平凡點頭,語氣平靜得像在說“今天天氣不錯”,“會消散,會徹底消失。但至少,你活著。世界也活著。而且...”
他頓了頓。
“而且,這是我欠蘇婉的。三年前,她救了我。現在,我救她女兒。很公平。”
蘇小糖的眼淚,終于掉下來了。
不是無聲的掉,是“啪嗒啪嗒”地,砸在地板上,像小小的、破碎的珍珠。
“不...”她搖頭,聲音哽咽,“不公平...一點都不公平...媽媽救您,是因為她覺得您值得。您救世界,是因為您想救。但您不欠我什么...您不欠任何人...”
“我欠。”林平凡說,伸手,很輕地擦掉她臉上的淚——這個動作很自然,自然到他做完后才意識到,自己已經失去了對親密關系的渴望,但“習慣”還在。
“我欠你一個完整的童年,欠你一個活著的媽媽,欠你一個...不用面對這些破事的人生。”
他收回手,轉身,看向陳婆婆和周明。
“所以,我的選擇是:七十二小時內,找到挖出‘種子’的方法。如果找不到,就在降臨瞬間,由我進行‘概念給予’,阻止S-07。蘇小糖,作為備用方案——如果我的給予失敗,再由她上。但那是最后的選擇,是在所有可能性都失效后的...最后的選擇。”
陳婆婆睜開了眼睛。
她看著林平凡,看了很久,然后,緩緩地,點了點頭。
“有膽量。”她說,“也夠瘋。但...不是完全沒可能。”
周明也轉過身。
他的表情,依然冷漠,但眼神里,第一次有了點不一樣的東西——像是...興趣?或者是...評估?
“你的計劃,成功率低于5%。”他說,“而且,即使你成功進行了‘概念給予’,也不一定能完全阻止S-07。它可能會受傷,會退去,但不會死。它會在虛空中休養,然后...再次回來。到時候,這個世界已經沒有第二個‘林平凡’了。”
“那就等它回來再說。”林平凡說,“至少,我們贏得了時間。至少,蘇小糖能活著,能成長,能找到...更好的方法。”
他看向蘇小糖。
“你能做到嗎?在我失敗后,接替我,找到更好的方法?”
蘇小糖看著他,眼淚還在流,但眼神,已經變得堅定。
“能。”她說,“我能。”
“那就這么定了。”林平凡說,轉身,走向辦公桌,從抽屜里拿出那枚銅錢,扔給陳婆婆。
“這個,還您。用不上了。”
陳婆婆接住銅錢,挑了挑眉。
“這么自信?”
“不是自信。”林平凡說,“是沒時間了。七十二小時,每一秒都不能浪費。”
他看向周明。
“周觀察員,總局的資料庫,應該有關于‘概念種子’和‘概念給予’的詳細研究吧?我需要訪問權限。”
周明沉默了幾秒。
然后,他說:
“有。但權限等級很高。以你現在的身份,無法訪問。”
“那你能訪問嗎?”
“能。”
“那幫我。”林平凡說,“不是命令,是請求。作為...三年前的副隊長,對現在的隊長的...最后一次請求。”
周明看著他,看了很久。
然后,他點了點頭。
“可以。但作為交換,你需要配合總局進行‘觀察’。在你嘗試挖出種子,以及后續的所有行動中,總局會全程記錄,收集數據。這些數據,可能會用于...制造下一個‘你’。”
制造下一個“林平凡”。
下一個“概率師”。
下一個...可以犧牲的“工具”。
林平凡笑了,一個很淡的、帶著諷刺的笑。
“隨便。反正,那時候我也不在了。”
他頓了頓。
“但蘇小糖,不能成為你們的‘觀察目標’。她必須自由。陳婆婆,這個條件,您能保證嗎?”
陳婆婆點頭:“我能。總局那幫小子,還不敢跟我這個老太婆撕破臉。”
“那就好。”林平凡看向蘇小糖,“接下來三天,你跟著陳婆婆。她會保護你,教你東西。等我...解決了問題,你再回來。”
蘇小糖搖頭:“我想跟您一起...”
“不行。”林平凡打斷她,語氣很堅決,“你在我身邊,S-07的‘種子’會感應到你的存在,可能會加速生長。而且,如果我失敗了,你在我身邊,會一起死。我需要你...活著。這是命令。”
蘇小糖咬著嘴唇,眼淚又涌出來了。
但她最終,點了點頭。
“好...我聽話。但您要答應我...”
“什么?”
“您要...盡全力活著。”蘇小糖看著他,眼神堅定得像是要把他刻進靈魂里,“不要輕易就選擇‘給予’。不要輕易就...放棄。即使只有5%的成功率,也要用100%的力氣去試。因為...”
她的聲音在顫抖。
“因為如果您死了,這個世界...就再也沒有人會記得,那個第一天來事務所面試時,緊張得手在發抖,但眼睛里有光的女孩了。”
林平凡看著她,看了很久。
然后,他伸出手,很輕地,拍了拍她的頭。
像長輩對晚輩,像老板對員工,像...告別。
“我會記得。”他說,“只要我還‘在’,我就會記得。”
他收回手,轉身,看向周明。
“走吧。去總局。時間不多了。”
周明點頭,走向門口。
陳婆婆也站起來,拄著拐杖,走到蘇小糖身邊,輕輕攬住她的肩膀。
“丫頭,走吧。跟我回家。我給你泡真正的茶,不苦的那種。”
蘇小糖最后看了林平凡一眼。
眼神很深,很深,像要把他的樣子,永遠刻在腦海里。
然后,她轉身,跟著陳婆婆,走向門口。
門打開,又關上。
腳步聲在樓梯間漸漸遠去。
房間里,只剩下林平凡和周明。
還有,桌上那兩個空了的茶杯,和那個暗紅色的茶壺。
茶壺的壺身上,那些古老的文字,在昏暗的光線中,微微閃爍著暗紅色的光。
像凝固的血。
像未完的誓言。
像...最后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