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龐大族群對所生活的國家沒有歸屬感,甚至心生敵意。
這一定是有問題的。
族群有問題的同時,這個國家也一定是有問題的。
所以劉鴻訓告訴喬運升,陛下要解決的是問題。
而不是解決人。
殺光了并不能真正解決問題,所以要殺的只是有問題的人。
這話很繞,但喬運升聽懂了。
“人為利益動,陛下給了諸多優(yōu)待但這些人卻逆向而行的原因只有一個。”
“有人給了他們更多的利益。”
喬運升開口。
“大人,如今這些人在京城囂張跋扈引得怨聲載道,如果不出手將其鎮(zhèn)壓律法威嚴何存,陛下恩典...”
劉鴻訓擺手,直視喬運升雙眼近乎一字一頓的開口。
“律法真正存在的意義,并非懲惡揚善。”
“而是大快人心!”
尤其最后一句,讓喬運升驚的呆愣原地。
這樣的話和他的理念是相悖的,律法就是為了維護人間秩序懲惡揚善是他從小接受的教育。
可如今大人卻說....
看著呆立當場的喬云笙,劉鴻訓微微搖頭。
“是不是認為老夫此言荒唐至極,是不是更認為如此律法便成了掌權(quán)者愚弄人心的工具?”
他起身,來到喬運升面前站定。
“錯了,因為律法的出現(xiàn)和真正的作用,從來都不是針對壞人的,更不是為犯法者制定的。”
“律法,真正的作用是要讓人知道犯罪的成本,從而不敢犯法。”
“用律法懲治犯錯之人,才能提升律法的公正和權(quán)威,也才能達到震懾的作用。”
他說著伸手拍了拍喬運升的肩膀。
“壞人要足夠壞,用律法懲治的時候才能大快人心,當眾行刑才能讓人知道觸犯律法的下場。”
“陛下之前就說過,官者,人杰也,所以人和人之間是有區(qū)別的,這種區(qū)別不在出身不在才學,而在認知。”
“身為一個執(zhí)掌律法者,卻不明白律法是什么,更不知道律法為何而來,又如何能夠真正去執(zhí)掌律法?”
喬運升嘴唇顫抖的看著眼前的刑部尚書大人,他突然懂了。
懂了明律里互毆一詞的來歷和用意。
明律定,手足毆人不成笞二十,成傷或他物毆人不成笞三十,他物毆人成傷笞四十。
相互毆傷需各按傷勢定罪,若后下手方理由正當可減二等處罰,但致人死亡或毆打兄姊、伯叔等即便后下手且理直,亦不可減刑。
哪怕有人去你家打你,不還手任打,對方罪責。
若還手便為互毆。
若先打你的是叔伯哥姐之類的,還手就是全責,哪怕你占理也要賠對方醫(yī)藥銀、誤工銀、損失銀....
原本喬運升對互毆二字沒有任何感觸,以為這二字的出現(xiàn)只是為維持律法的公正。
但直到今天,直到劉鴻訓大人開口之后方才明了。
錯了。
不是明律錯了,而是自己的理解一直都是錯的。
以為那是在懲處犯錯之人,更以為那是為了區(qū)分細化審案之時的定性之詞。
但直到此刻他才知道,明律之中的互毆二字根本就不是給犯錯之人設定的。
而是給沒犯錯之人設定的。
挨打不還手,官差取證大人問案就要簡單得多。
無論原因是什么,動手打人就要賠償治罪。
可一旦還手問案的時間就會被無限延長,查案的難度也會上升無數(shù)倍。
所以這互毆二字的真正用意,就是讓你不敢還手。
不敢還手就不會發(fā)生械斗更不會出現(xiàn)命案,治安指數(shù)和治理難度就會直線下降。
夜不閉戶的和諧社會出現(xiàn)了。
所以律法存在的最大作用就是威懾,讓你知道犯罪的成本有多高從而不敢犯罪。
并非單一的用來懲處犯人量刑的工具,一切從源頭開始掐滅才能樹立律法的權(quán)威性。
壞人要夠壞,殺掉才能大快人心拍手稱贊。
人心就是這么愚蠢,若只犯小錯便殺頭抄家,還會有人在那為其鳴冤叫不平。
所以有時候明知某人有罪而不拿,就是要讓他再壞一點,造成的傷害和損失再大一點才能達到想要的效果。
真相從來都是如此,殘酷又丑陋。
劉鴻訓在喬運升的肩膀上再次拍了拍。
“刑部也會出現(xiàn)變動,因為現(xiàn)在的刑部很多人也不適合待在如今的位置上,這對你來說是個機會。”
說完擺手阻止了喬運升要躬身行禮的舉動。
“不必感謝老夫,老夫能被陛下放在刑部尚書的位置上,看中的便是老夫?qū)β煞ǖ睦斫夂蛯Υ竺鳜F(xiàn)狀的了解。”
“所以對你說這番話,乃是職責所在。”
隨即轉(zhuǎn)身擺手。
“去吧,去做你該做的事。”
“如果老夫沒猜錯,陛下給你的旨意也該到了。”
喬運升還是對劉鴻訓大人恭敬行了一禮,隨后轉(zhuǎn)身大步離去。
他聽懂了劉大人話里的意思,尤其那句對大明現(xiàn)狀的了解。
大明現(xiàn)狀為何?
族親。
族親二字非是少數(shù)民族獨有,漢人的族親也是個龐大的數(shù)字。
一村一寨同祖,這就會出現(xiàn)一村一寨共同抵抗律法的現(xiàn)象。
而造反作亂,更是由族親帶動而起。
律法,要的是讓人不敢犯錯不敢作亂,想達到這樣的效果光殺是不夠的。
因為太祖就曾這樣做過,效果并不理想。
他剛剛走出劉鴻訓府邸,便有人前來告知陛下的旨意到達了順天府衙門。
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
這一刻的喬運升沒有之前的怒氣,臉色平靜的下令。
“將那被打死之人的妻子帶至于衙門大堂,請明刊的人過來。”
隨即大袖一甩。
“將那膽敢當街殺人之輩全部拿下!”
大人的話已經(jīng)很清晰了,做你該做的事,而這話其實還有后半句。
不該你考慮的事不要庸人自擾,至于拿下當街殺人的回民會造成怎樣的后果更不是你該考慮的。
金聲就在京城,他是來匯報麻沸散藥效的。
所以就在圣旨下達的當天,金聲便是領(lǐng)旨前往寧夏上任。
走之前他進了御書房,在御書房里待了一刻鐘之后這家伙只帶了幾個人就走了。
不是他托大,更不是崇禎不愿意給他配幾個人。
而是現(xiàn)在整個西北都是他的師叔、師伯、師兄師弟還有..師姐。
他本就是武當山道門出身。
大明時期的道門非但有女弟子,而且數(shù)量還不少。
這樣的家伙去了西北統(tǒng)領(lǐng)道門還有政務大權(quán),不用想都能知道會發(fā)生什么。
(寫在這里的是閑聊,大明律里真的有互毆二字,更有詳細的互毆定罪細節(jié),所以后世的一些東西真的只是延續(xù)而已,很多東西其實古人早就用過且實踐過了,就如成語我們一直在用一樣,但卻很少有人去找成語的出處和最初代表的意思,看到有大佬說我歷史摻雜故事整的還挺有意思,但大佬們就沒想過我的故事來源何處?有沒有可能大佬們眼里的故事,其實也是歷史的一部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