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真救不了她,還是不想救呢?”
姜愿薄唇輕啟,平淡的語氣說出來的話卻讓人驚訝。
姜愿站在段楚然面前,抬頭,看著強壯鎮定的她。
看著那雙漆黑如黑曜石般的眼,段楚然愣了下。
好像眼瞳比剛才更黑了幾分?
不,不對。
現在不是關心這種小事的時候。
死無對證。
何況是幾年前的事,一切早就燒成了渣。
姜愿能看到又如何?知道又如何?她說的沒錯又如何?
這可是一個講究證據的地方。
沒有證據,那她死咬著否認不行了?
反正姜愿能耐再大,也奈何不了她。
除非,她用她那引以為傲的術法神不知鬼不覺地殺了她!
但這種事,現在的姜愿也不敢做。
畢竟姜愿當著眾人面質疑她,又給不出證據,她后面如果真出事,第一個被懷疑的肯定會是姜愿!
不過,她這雙眼確實厲害,竟連幾年前的事都能看得詳細。
是了,她當時沖進樓里之后,特意停了好一會,她以為上去之后那個小女孩應該會被燒成灰燼。
沒想到她上去之后一個拐彎,跟那個小女孩碰了個正著。
她雖奄奄一息,衣服與皮膚融一起,一身焦味,但沒死!
那小女孩沒死!
只差幾步她就能逃出生天!
可她的本意就是想讓那小女孩死啊。
只有她死,她的新聞才會轟動,才有報導的價值啊。
不死,那就是一樁普通的火災,沒有多少人會在意。
可若有人死在火里,且還是個有大好未來的小姑娘,加上她奮力相救,最后卻沒能把人救出來,就顯得可歌可泣多了,關注的人肯定也會更多。
所以她……
一伸手,把人又推了回去。
剛好,房梁倒了下來,那小女孩被壓在房梁底下。
求不了救。
因為那女孩是個聾啞人。
她只能絕望地看著在門外的她,然后被大火淹沒。
就在那時,消防員們沖了進來,可還是晚了一步。
她的計劃,她的目的成功了。
小女孩死了,這條新聞爆了,同時她也火了,升職加薪。
段楚然段大記者的名字也被廣為人知。
她所報道的新聞,沒有錯過一次……
包括小女孩那次。
她在報導屋里有個聾啞人小女孩時,說了她被大火燒死。
她說被燒死之后,那個小女孩竟的身影竟在窗戶里出現,跟她求救。
她的新聞,不允許出現任何偏差,必須要沒有任何錯!
這樣才能保證她的地位。
“你真是個瘋子。”姜愿冷聲道,好似能聽到段楚然的心聲般。
周圍的記者們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姜大師是又看到些什么了嗎?怎么那么生氣?
姜愿真正生氣的樣子,他們只在直播上見過一次。
現在是第二次。
他們能很明顯地感覺到姜愿生氣中。
段楚然回過神來,看著那雙漆黑的眸,好似在這雙眸面前一切都無所遁形,包括她內心在想什么都被窺探得清清楚楚般,但——
她絕不能承認!
她要是承認,一切都完了。
她的地位,她的前程!
段楚然硬擠出一抹笑容,故作鎮定道:“我剛才說的很清楚,我沖進樓上之后晚了一步,我親眼看見房梁倒塌,壓在小女孩身上,火燒起來將那小女孩包裹住,那時我雖然猶豫過,但是想沖上去的。”
“結果,消防員及時趕到,攔住了我。”段楚然與姜愿對視,繼續道。
沒事的,只要沒有證據,姜愿所說的一切便成不了證據。
有本事姜愿拿出證據來啊。
但——
當時只有她在現場,沒有人證。
除非,姜愿能讓那個小女孩死而復生,能讓那個小女孩當著眾人的面開口。
但這種事,古往今來,不可能。
人死復生不了。
雖可鬼上身,但她也可以咬定都是假的,根本不是鬼上身而是演的。
再者,那小女孩都死那么多年了,她也在那之后請了大師超度她,肯定早投胎了。
“我知道我剛剛的提問姜大師可能有點不適,或者說心里有點不舒服,但我覺得我問的問題也是廣大水友們想知道的,姜大師倒也不必如此心胸狹窄為難我,給我扣這么大一頂帽子。”段楚然心里反復想著當初的種種,發現毫無破綻后,大膽道。
“對于那小女孩的事,我……我已經夠愧疚了,我愧疚沒早點趕到,愧疚沒能救下她,眼睜睜地看著她死在大火里,我……”
段楚然越說越激動,一臉愧疚,恨不得死的是自己的模樣,同時也在指責姜愿提及她痛處。
“哦?是嗎?你既然這么愧疚,那你應該還記得那小女孩叫什么吧?”姜愿聲音冰冷道。
“當然記得,那小女孩叫劉越。”段楚然回答道。
記得,她當然記得。
那可是助她往上爬,擠掉媒體一姐的墊腳石。
那可是她在公司鞏固地位的重要角色。
她怎么可能不記得!
她記得可清楚了。
在她死后,她還給了她父母一筆錢,每年都會抽空去祭拜她。
劉越的殘疾是先天性的,因為她父母也是聾啞人,平日里靠著上夜班挑揀快遞賺錢,她給她們的那一筆錢,遠比他們辛苦上班還多。
不說能讓他們一輩子衣食無憂,但讓他們過個一兩年不愁吃喝的日子還是可以的。
收到那筆錢時,她父母可開心了,連連感激她,還說她是好人。
劉越對他們來說就是累贅,死了他們父母反而還輕松不少,不然三個累贅一起生活,以后肯定越過越慘。
段楚然話剛落,一陣陰風拂過。
啪嗒——
嗒——嗒——
頓時,會場內的燈光在一瞬間關閉,周圍一片昏暗。
段楚然心里一凜。
“怎么回事?怎么燈突然滅了?是不是短路了?”人群中,一人開口問。
“不知道啊。”又一人回答。
“哎呀誰踩到我裙子了?”
“誰踩我腳了!”
……
頓時,各種各樣的聲音響起,場內亂了起來。
直播間內。
【你們有沒有覺得哪里不對勁啊?段楚然在說完劉越之后燈就全滅了!】
【我現在覺得毛骨悚然,雞皮疙瘩一身起。】
【李道長,李道長,這是怎么回事啊?李道長不在王道長、吳道長回答一下也行啊!】
李成道【招魂,但一般不是親近之人招不來魂的啊,且還是個死了幾年的,早該投胎了才對,怎么一招就來呢?】
【有意思,這可真有意思,我開天眼看到了,看到了……】
【吳道長,你悠著點啊,開天眼損壽命的,別跟開手電筒一樣隨時開啊。】
這種情況下,哪怕不開天眼也能猜到是有什么東西闖入會場里了。
開天眼看闖入者是誰,真是在拿自己壽命開玩笑啊。
他們可不敢這樣揮霍。
【沒事,沒事,各位同行不用擔心,也就吐了點血而已,遭得住,遭得住。】
【再說了,我不開天眼,怎么跟各位水友們實時直播啊,對了,各位水友們,看在我這么拼的份上,記得有業務找我,關注姜大師的可享受八折優惠哦。】
【吳道長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急急急,想知道現在是什么情況,我瞪大雙眼看著屏幕什么也沒看到啊,只看到了一片黑!】
【我也是啊,不中啊,俺不中嘞,俺想知道發生什么事。】
【我看到了一個輪廓,像是個小女孩……】
道行高深的開天眼能看得清,像他們這種功力不夠道行不夠的,開個天眼能看得到個邊邊就不錯了。
而道行高深的人,據他們知悉的也就三個。
哦,加上后來居上的姜大師,一共四個。
其中兩個已得病去世,另一個歸隱去了。
不過,雖只能看到輪廓,但不難想象那個身影是誰。
吳道長才剛點擊發送,直播間內就響起了一道尖銳的尖叫聲。
“啊——”
是段楚然的聲音。
“走開,走開,不要來找我!”
“我不是送你去投胎了嗎?走開,走開啊!”
“啊——”
段楚然的聲音從會場內響起,又傳到直播間去。
在會場內的人聽得段楚然的尖叫聲,下意識地往后退了幾步。
雖看不見人,但能聽的聲音,能判斷段楚然此刻大致的方向。
她好像……
被什么東西追著一樣。
東西?
這里除了人之外怎么可能有其他東西?
不,好像真可以有!
剛剛段楚然喊完劉越,周圍的燈便全滅了!
緊接著段楚然便尖叫發瘋了!
難道!
頓時,在場的眾人才感覺到背后涼颼颼地,好像有什么東西正盯著他們般。
就在眾人想著時,一道撞擊聲讓他們回過神來。
段楚然好像撞到了后面的設備,跌倒在地上。
至于設備,也因為這突如其來的一撞掉在了地上,發出巨大的聲響。
但,此刻眾人無暇顧及是誰家的設備被撞壞,他們更在意段楚然看到了什么?
若真看到那個被火燒死的小女孩,她不應該這么害怕才是,她不是對那個叫劉越的小女孩有所愧疚嗎?
是了,從段楚然尖叫以及說話能聽出來,她此刻正害怕著,也抗拒著。
“求求你快走,快去投胎吧,我會多給你燒點紙錢的。”
“我也不想的,可我需要新聞,需要能奪人眼球引起別人注意的新聞,不然我沒法在公司站穩腳跟,還會面臨辭職,我也不想的……求你快去投胎吧,我現在有錢,很有錢,我可以給你燒很多很多的紙錢。”
段楚然看著眼前虛體又渾身被火灼傷燒焦,只剩一雙眼絕望地看著她的劉越。
她還是三年前的模樣,一點也沒變。
她還是用那樣絕望的眼神看著她。
不,為什么,她明明找了大師超度的,怎么會……
她怎么還會在世上?
“假的,你一定是假的,你是幻像!你不可能還在!”
“對,你不可能還在,你的魂也不可能在,我早讓人送你去投胎了!你不可能在!”
“姜愿,對,姜愿,這是你的障眼法吧?”
段楚然腦子里快速運轉,從地上站起來掃了眼周圍。
周圍一片漆黑,她什么都看不到,但她肯定,姜愿一定在附近看她笑話!
這種下三濫的障眼法,別人辦不到,但姜愿可以!
“姐姐,你為什么要害我啊?我明明是好心讓你進家里,你為什么……為什么要放煤氣害死我呢?”
一道若有若無的聲音響起,讓段楚然后背一凜,原本一直喊著姜愿的她住了嘴,驚愕地看著面前的虛體。
這件事……
除了劉越跟她,沒人知道!
她真的是……
真的是劉越!
她的魂……
真的回來了!
段楚然面色赫然煞白難看,發出尖叫聲音,“啊——”
當初的一幕幕,像電影一般又從她腦海里迅速地過了一遍。
當初她去附近,是想采訪一位母親的。
那位母親省吃儉用,供自己兒子讀書,最后兒子不負眾望考上了個名校。
可她,走錯了路。
原本該去六號樓的她,跑到了九號樓,錯把那女孩的家當成了那位她要采訪母親的家。
她敲錯了門,好巧不巧,劉越開門了。
那時天氣炎熱,太陽很曬很曬。
她去采訪一位畫家,那位畫家極難搞定,她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搞定,就在她拿著采訪稿要回公司時,一通電話打給了她。
是當時媒體界一姐的電話。
看到備注時,她還很驚訝,也很納悶。
她們雖然同在一家公司,可她在公司算是后輩,身份與地位跟對方不匹配,平時在公司見到她,她都是低著頭,而對方也不會看她一眼,她怎么會打電話給她呢?
就算那樣想著,她還是接起了電話。
電話那頭用著命令的語氣給她報了個地址,讓她去采訪那位省吃儉用供兒子上學的母親。
她很納悶,這個不是她的競爭對手李欣彤的采訪對象嗎?
之后,她聽見電話里傳來李欣彤的聲音,李欣彤喊對方表姐。
那一刻她才知道,她搶新聞為什么搶不過李欣彤,為什么她能升職得比她快。
原來是她沒有個好表姐。
她想拒絕,可對方根本沒給她拒絕的權利。
對方用開除她作為要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