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都不知道自己要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活著的意義是什么。

總覺得自己的人生好像是一潭死水，完全沒有任何刺激感。

什么路上摔一跤、什么跟朋友一起出去玩或拍照留下珍貴回憶，這些他統統沒有。

不過，倒是有不少人投懷送抱。

但那些人大多數是因為他這張臉或是因為他是寧家的少爺。

至于江家，估計龍峰會里沒幾個人知道，也不知道他還是江家的。

可對于那些投懷送抱的，他一點也不感興趣，更覺得她們投懷送抱的樣子很滑稽、很卑微又很可笑。

回憶他以前，沒有哪一件事是值得拿出來的說的。

只有按部就班的生活，沒有一絲值得他高興的事。

當然，他也高興不起來。

因為，他連高興是什么，怎樣才算高興都不知道。

以前照顧他的保姆在背后說過他，他聽到了。

那保姆說照顧他很方便，給什么就吃什么，不會吵也不會鬧，更不會把調換牛奶或調換餐食的事說出去。

他不是不會把這件事說出去，只是覺得……

沒多大必要。

吃什么不是吃呢？

反正只要吃得飽就好了。

反正只要食物不浪費就好了。

看到別人笑或者哭，看到別人因為吃上東西而高興時……

他會懷疑自己。

懷疑自己是不是個怪物。

怎么別人有的情緒，他都沒有。

只有裝，才能擁有。

他原本也沒想過當明星，但看到網上《祈》的試鏡報名廣告，以及《祈》的劇本時。

心里莫名有一種想參加的沖動。

那股沖動，前所未有。

那是他第一次感受到沖動是什么感覺。

沖動的情緒讓他死去的心突然活了過來，讓他有了想做的事。

他說想當明星時，他奶奶跟他母親直接支持他去試鏡，怕寧姓會給他造成不必要的麻煩。

所以在寧之前，加了江姓。

姓江的人太多了，就算加了江姓，也不會有人將他跟那個江家聯系一起。

若不是因為他要當明星，大抵他現在應該叫寧淵，大抵他不會是明星，不會出現在大眾面前……

而是繼承寧家，成為龍峰幫新一任老大。

繼續按部就班地活著。

他以為當了明星之后，自己能像常人那樣擁有情緒。

可是，他高興得太早了。

那股沖動勁兒消失之后，他又感受不到情緒的存在，只能演。

在各種場合上演各種狀態，各種表情以及情緒。

第二次有自己情緒則是在姜愿撲上來那一剎那，他看到的并不是姜愿的臉，而是一個可怕的東西。

那時他的情緒是害怕與厭惡。

在與姜愿逐漸有了接觸之后，他發現自己的情緒正一點點回來了。

他能感受到喜怒哀樂的存在，同時……

也能想起以前的事。

還有與原身相見。

“還有什么想知道的嗎？” 江寧淵回過神，低頭看著比他矮了一截的姜愿，詢問。

不管姜愿想知道些什么，他都能知無不言。

“為什么你母親會跟你奶奶一起離開江家。”姜愿疑問。

“我母親是個孤兒，是被我奶奶收留一手養大的。”

“我母親像江家的大小姐一樣生活在江家，與我父親是青梅竹馬。”

“青梅竹馬加上朝夕相處，我母親跟我父親久而久之便情投意合了。”

“我奶奶本就喜歡我母親，知道兩人互相生了情愫之后便為兩人安排了婚禮，那時我爺爺是反對的，他更想我父親娶與江家門當戶的安家大小姐。”

“可到底是沒拗得過我奶奶還有我父親，最后只能作罷。”

“所以我奶奶一離開江家，我母親也毫不猶豫地跟著離開了。”

江寧淵繼續。

這些事他原本不該知道的，畢竟那是他還沒出生時發生的事。

可在他爺爺來到他面前之后，他母親把關于他父親的事說給他聽。

那是他第一次聽到關于他父親的事。

他也記得，那一天晚上他母親眼角發紅。

他知道她傷心難過，想起他父親，但是——

他實在不知道該怎么安慰。

那會兒他真的很討厭自己，因為他連最基本的共情以及安慰能力都沒。

他時常覺得是不是老天爺不喜歡他，所以讓他成為一個沒有感情的怪物。

現在他覺得老天爺還是很寵他的。

讓他一個‘無’遇到了姜愿。

“原來如此。”姜愿點頭，恍然大悟。

“若不是你想當明星，那你現在應該叫……”姜愿繼續問，黝黑的大眼看著江寧淵。

“寧淵。”江寧淵嘴上下一闔，不起波瀾道。

姜愿心里一震。

江寧淵把姜愿的表情收入眼底。

莫說是姜愿，連他在睡夢中碰到那個君王，知道他叫寧淵時，他也很震驚。

那時他才知道，他只是那位君王的一部分。

是他賭上一切的最后機會。

“還是先看看我奶奶還有我母親吧。”江寧淵轉移話題道。

姜愿點頭，隨著江寧淵上了樓。

如果不是江寧淵想當明星，現在的江寧淵不會姓江，而是姓寧……

千年前姓寧，輾轉千年，又與寧氏又關。

是巧合嗎？

姜愿心里想著，越發好奇關于寧淵的事。

不因其他，因為她這雙眼能看得見旁人過去跟未來。

除了她自己之外，竟還有她這雙眼看不了的人。

她自然好奇。

命盤眼。

顧名思義，能看得一個人一生的命運。

所有落入地府又企圖在她面前撒謊，想減輕罪孽，將自己包裝成一個受害者的魂，在她這雙眼面前，無所遁形。

她也以為天底下沒有她這雙眼看不了的人，可偏偏就有這樣的人出現在面前。

說不好奇，那是假的。

她很好奇，寧淵是怎么逃過秩序與規則，魂來到千年之后，在這世上又有一個自己的轉世，與自己轉世共存的。

這種事，天不容才對。

可偏偏，天好像沒懲罰他。

若老天爺想懲罰他，早在他第一次出現那會兒應該出手了。

但沒有。

所以他的魂與轉世共存，是被允許的。

在她的認知范圍內，這種事不該被允許才對。

能做到被天允許，他到底……

付出了多大代價……

世上沒有免費午餐。

想要得到什么就需要付出什么，有時候付出的遠比得到的要多。

這叫守衡。

既天允許他千年前的魂與轉世共存，那他付出的代價……

絕對只多不少。

“我奶奶跟我母親就在里面。”江寧淵停在房間門外，轉頭看向心事重重的姜愿。

她真的很好懂。

若有心事，眉頭會輕蹙或一臉認真。

能讓她如此的，大抵只有那位君王了。

姜愿回過神來，看向眼前緊閉的門。

江寧淵抬起手，緩緩推開門。

姜愿在看到房間內的擺設與布置時，眼底劃過一抹驚訝。

房間里的擺設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不似客廳那樣輝煌奢華，反而有一種普通感，與整棟別墅比較起來有些格格不入。

抬頭，只見墻壁上還掛著一副字畫，上面寫著道心二字。

兩字寫的大氣磅礴，旁邊還落了寫字之人的名字。

寧初心。

在名字上還蓋著寧家的印章。

再往下一看，還有個梨花木定制的小案臺，臺上擺放著一個香薰爐。

爐子精致又刻著漂亮的暗紋，顏色渾然天成，里面還散發著淡淡的薰衣草香味，彌漫整個房間。

再一掃，兩張床上躺著兩個人。

兩人緊閉雙眼，呼吸又均勻，仿佛植物人一般。

姜愿看著眼前雙鬢發白臉上又堆疊著皺紋的寧老夫人。

她眉高又鋒利，因為年紀以及昏迷不醒攝取不到營養的原因，雙頰凹陷，看起來有些老態。

但從五官可以看出，她年輕時絕對是個颯又漂亮的女生。

再看向另一張床上，是個樣貌精致漂亮的女人。

眉毛翹而濃密，臉色雖如白紙一樣但卻像別墅外種植的白玫瑰一般，漂亮而潔白無瑕。

就算躺在那，也猶如個睡美人般。

仔細一看，與江寧淵還有幾分相似。

不用想，這位應該就是江寧淵的母親。

江寧淵站在一旁默不作聲，漆黑的雙目落在姜愿身上。

他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姜愿身上了。

“我能碰她們嗎？”姜愿不舍地從江寧淵的母親身上離開，抬頭看向江寧淵，征求他的意見。

她只能看到她們突然暈倒的畫面，想要知道她們怎么會突然暈倒，要檢查一下。

“恩。”江寧淵沒絲毫猶豫地點頭。

得了江寧淵的允許，姜愿抬起手輕碰在寧老夫人額頭上。

好一會兒后，姜愿手才繼續往下，兩指放在寧老夫人的眼皮上，撐開。

在見到寧老夫人的眼睛時，姜愿神情微變。

姜愿臉色一變的剎那，江寧淵便敏銳地察覺到了。

從姜愿的表情就能看出，他奶奶跟母親暈倒絕對有蹊蹺。

姜愿收回手，又用同樣的方式撐開江寧淵母親的眼睛。

在看到江寧淵母親眼睛里浮現的黑色咒文時，姜愿臉色難看。

她手指輕點在江寧淵母親的額頭上頭。

旋即，她眉中間冒起一道金光。

然而——

金光只起了一剎那，便又消失不見。

姜愿好似也受到影響，后退幾步。

“沒事吧。”見姜愿后退，江寧淵眼底露出一抹擔心，詢問。

“沒事，不過……老夫人跟夫人有事。”姜愿搖頭，漆黑的雙目緊盯著床上兩人。

“她們暈倒確實不是意外，而是有人對她們下了咒術。”姜愿繼續道，神情嚴肅認真。

話一落，一陣陰風從窗戶吹進，窗簾飄起，江寧淵只覺得房間里涼颼颼地。

有人對他奶奶跟母親下了咒術？

咒術。

這個詞兒對他來說尤為陌生，甚至可以說第一次聽到。

“下咒之人法力不低，我想救她們，被他打斷了。”姜愿繼續道。

方才注入寧悅體內那一道金光就是為了解她體內的咒術，但是……

金光才剛打進去，便被打斷了。

也就說明那個施咒術之人也在盯著她們！

在時刻防止有人能讓她們兩人蘇醒！

對方的法力比儀長生要高出許多，甚至可以說與現在的她不相上下。

雖然她現在的法力只有她當閻王時的三分之一。

可在現世，應該也稱得上數一數二的。

至少……

沒人是她對手。

可現在卻有一個與她法力不相上下的人在……

對方當真是現世的人嗎？

還是？

姜愿心里冒起疑問來，也被激起勝負欲來。

對方既然盯著寧老夫人她們的身體，必然也注意著寧家的動向。

江寧淵回來，對方肯定收到消息。

那么同樣的，江寧淵把她帶回寧家的事對方肯定也知道。

對方這是想跟她一決高下，又或者說……

是想試探她。

既然對方想試探她，那她……

自然要接招！

順帶探一探對方的底細！

這咒術雖算不上古老，但是一般人不可能會。

不管對方是現世的人或不是，今夜她都要會一會！

“江影帝，今夜不要讓任何人靠近別墅。”姜愿開口道。

對方既然能隔空打斷她救人，那不排除還有其他手段。

若留人在別墅里，就怕對方會從那些人手上入手。

若是那樣，防不勝防。

“好。”江寧淵想也不想地應道。

“順帶，有珍藏十年以上的熏香嗎？”姜愿繼續問。

十年以上的熏香對一戶普通人家來說很難找到，但對江寧淵來說應該不難。

“十年的沒有，珍藏百年的倒是有一些。”江寧淵搖頭，回答道。

他奶奶平時就愛搗鼓熏香一類的東西，也愛收藏。

在熏香這一塊，他奶奶花錢從不手軟。

姜愿：……

她說十年，只是覺得十年應該好找一點。

但沒想到江寧淵一開口就是一百年前的熏香……

一百年前。

這得多貴？

不過……

“如果有珍藏百年的熏香，那就更好了。”姜愿開口道。

“我知道了，我去拿。”江寧淵點頭。

不一會，江寧淵便抱著一個黑色木盒子回來。

打開，里面躺著三支棕色卻有彌漫著**味的熏香枝。

光聞味道以及看顏色，姜愿就知道這東西確實有百年的歷史。

“盡管用。”江寧淵把盒子遞給姜愿，又叮囑道。

“好。”姜愿點頭應道。

“以及，我要符紙。”姜愿繼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