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口武雄對孫女們說著楊貴妃的傳說，以及她怎么成了山口家的先祖。百惠和淑惠聽得津津有味，理惠則想，這個故事很經不起考究嘛，如果楊貴妃真的嫁給了遣唐使藤原刷雄、生下了子女，那跟楊明州的后代有什么關系呢？所以這大概還是“我祖上闊過”的心態作祟吧，普通人總想找個赫赫有名的“先祖”。

這個故事聽聽就罷。

古堅家族在東京的這一支枝繁葉茂，名叫健一的伯父三兄弟都在二戰時入伍，只回來健一一人。戰后他和妻子增產報國，連生5個男孩，將太翔和三郎正平和也，基本上間隔一年半到兩年就多一個孩子。

男孩們倒也都很爭氣，長男將太從小學習就很不錯，一路以平民身份上了很好的私立中學、考入東京大學；翔和稍差一點，今年剛被東京工業大學錄取；三郎還在上高中，正平初中，和也比百惠大4歲，今年小學畢業。

將太翔和都有全額獎學金，足夠覆蓋學費和生活費，暑期倆兄弟在壽司店打工賺錢，準備明年去歐洲旅游。

古堅家沒有女孩，因此5個表哥都很喜歡山口三姐妹，三郎帶表妹們去哥哥打工的壽司店。

“讓將太哥哥請你們吃壽司。”三郎笑瞇瞇的說。

百惠懵懂，“不帶和也哥哥嗎？”

“不帶！”三郎干脆的說，“快走快走！別讓和也看見。”

正平出門找同學玩去了，家里大人們在聊天，古堅健一伯父要三郎帶妹妹們玩，三郎便想著出去浪。

三郎一陣風似的帶妹妹們出門，公交換乘地鐵，直奔將太打工的地方。

*

“哥哥，去哪里呀？”理惠問。

“池袋。”

池袋是東京的商業區，小年輕都很喜歡去池袋逛街，吃喝玩樂，電影院、酒吧、居酒屋、酒店、時裝店、餐廳，多不勝數。

地鐵上的年輕人穿著時髦，幾乎都穿著西式服裝：上班族穿著深色西裝、打領帶，學生模樣的穿著牛仔褲、POLO衫或是更輕松的T恤；年輕女性有的穿裙裝套裝，更多的是穿著連衣裙，款式與花色都十分豐富。

一個國家的經濟是否繁榮，看街頭群眾的日常穿著就知道了。

古堅三郎是表哥里最好看的一個，理惠發現只要眼睛好看，年輕男女丑不到哪里去。她和百惠都遺傳了正子的眼睛，杏仁一般的眼眸又圓又大，還是雙眼皮；淑惠不幸遺傳了久保茂的單眼皮，總覺得她沒睡醒。

三郎的五官長得像母親，但是精修版，鼻梁挺直，唇紅齒白，一雙靈秀的大眼，十分英俊，堪比電影明星了。

理惠不禁想到了友和君……這位未來的姐夫現在還不知道在哪里呢。三郎可以跟未來姐夫比一比美貌啦。

下了地鐵，三郎抱起淑惠，一手拉著理惠，“百惠醬，跟上我。”

理惠左顧右盼，眼睛不夠看：好多時裝店，櫥窗展示各種時裝。現在巴黎紐約有時裝周了嗎？好像已經有了，她平時不太關注這些新聞。經濟騰飛的日本跟歐美時尚緊密接軌，時裝店緊跟潮流。

年輕女孩燙著時髦的卷發，短發、中長發，長發反而很少見了。

三郎的腦袋扭來扭去，追著漂亮女孩看，理惠忍不住要笑：三郎有一雙發現美的眼睛。

又走了20分鐘，才到了將太打工的壽司店。

“歡迎光臨。”

一進店，服務員齊聲喊。

還挺有“上帝”的感覺的。

將太搶先一步迎上來，“三郎，怎么帶妹妹們來了？”

三郎嬉皮笑臉，“帶妹妹們來看望你。”

將太笑瞇瞇的翻了弟弟一個白眼，“百惠醬，想坐哪里？大廳還是包間？”

“大廳吧。”三郎說。

將太于是帶她們到靠窗的一張餐桌邊，拿來菜單。

百惠新奇的翻著菜單：媽媽很少帶她們外出就餐，她知道，是因為媽媽賺錢很辛苦，不能有額外的開支。

三郎安排好三姐妹，“百惠醬，看好理惠和淑惠，我出去一下。”

嗯？你怎么想單溜？

理惠馬上站起來，“我也要一起去。”

三郎瞪她，“我去上洗手間。”

理惠叉腰，“我也去上洗手間。”

三郎只好屈服。

先去上了洗手間，三郎倒還是很有責任心，沒有偷偷跑掉。

理惠洗了手，但現在日本的洗手間還沒有烘手機這種神器，只好舉著一雙濕漉漉的小手出來。

三郎嫌棄，“你的手帕呢？”

“沒帶。”理惠理直氣壯。

三郎拿出自己的手帕，小心為她擦干凈手。

“哥哥，你怎么不去約會？”

三郎害羞，“你說什么呀。”人小鬼大！

“哥哥長得好看，沒有女孩喜歡你嗎？”

三郎顧左右，“等下你點壽司一定要挑貴的。”

哼。

打岔就是心虛。

“哥哥是不是有喜歡的女同學？”

“哥哥喜歡的一定是漂亮姐姐吧？”

“不知道漂亮姐姐叫什么名字呢？”

三郎嚴肅，“小孩子不要胡說八道。”

理惠做了個鬼臉。

*

將太給他們送來一份壽司拼盤，足夠4個孩子吃飽。壽司大多就是飯團，加一些配菜，有北極貝、蝦仁等，理惠覺得也就那樣，畢竟米飯嘛，就算你用的是專門的壽司米，可終究也只是大米飯而已。

日本國因為領土很小，資源匱乏，因此養成了……小家子氣，枯山水就是典型的“螺獅殼里做道場”，因為可操作的空間有限，放不下太多素材，只好寥寥一些，美其名曰“枯山水”，實在沒有什么欣賞價值。壽司也是因為要方便攜帶，才做成飯團加菜的形式，不知道怎么現在就成了正式的美食，其實都很一般啦。

賬單自然交給將太，三郎麻溜的帶三姐妹撤了。

沒有立即回家，而是帶她們去逛百貨商場。

百惠和淑惠都很好奇，每個柜臺都想看看：香水、化妝品、珠寶首飾、手表、鋼筆，每一件商品擺放在玻璃柜臺里都是如此的閃閃發亮。

理惠興趣缺缺：以前看過太多了，沒啥大意思。這些東西她現在一樣都用不上，手表或許能用上，但價格勸退，她現在可買不起。

倒是三郎，在化妝品柜臺轉來轉去，不知道想買什么。

這么說，她猜對了？三郎表哥想送女孩子禮物？

高中女生也到了愛美的年齡了吧，送口紅應該既有追求的意思，又不太過分。

“哥哥。”理惠拽著三郎的衣擺，“這個是什么？”指著柜臺里擺放的成排的口紅。

三郎低頭看看理惠，又看看柜臺里的口紅。

“口紅。你覺得這個好嗎？”

“好看。”漂亮的琺瑯外殼，圖案似乎是日本人很喜歡的仙鶴祥云。

柜員馬上拿起試用裝，“先生，這款口紅賣的很好，很多女孩都很喜歡。”

三郎趕緊擺手。

理惠踮起腳尖，“姐姐，是什么顏色的？”

又對三郎說：“哥哥，我要坐在這里。”指著柜臺前面給試用的顧客坐的高凳。

三郎有些為難，但還是抱起她，放她坐在高凳上。

理惠努力想顯得孩子氣一點，“姐姐，這個口紅顏色好看嗎？”

柜員笑著說：“我給你涂上試試看。”用唇刷在口紅上刷了一層，涂在她小小的唇上。

又拿過一面圓鏡，“你看，好看嗎？”

是淺淺的紅色，不至于太顯眼，但又明顯不是自然唇色。小女孩的膚色白皙，映襯得小嘴唇紅潤可愛。

理惠撅著嘴，對三郎說：“好看嗎？”

樂得三郎低頭笑，“好看，我們理惠很可愛。”

百惠看著妹妹的唇，又看著柜臺里的口紅，想了好一會兒，才小聲對理惠說：“理惠醬，我想給媽媽買一只口紅，你覺得什么顏色好看？”

理惠很驚訝：百惠呀，你真是個大孝女！

“媽媽是大人了，大人應該涂更深一點的紅色。”

*

回了古堅家，古堅伯父留山口祖孫吃了晚飯，開車送他們回家。

理惠同祖父嘀嘀咕咕，“三郎哥哥買了口紅送給女朋友。”

“三郎有女朋友了？”武雄驚訝。

“大概吧。姐姐也買了口紅送給媽媽。”

“理惠！”百惠著急的喊了一聲。

“不要緊的，祖父先別告訴媽媽，等我們回橫須賀見了媽媽送給她，媽媽一定很高興。”

武雄高興的摸了摸理惠的腦袋，又摸了摸百惠的腦袋。“你們媽媽一定很高興。”

百惠小聲說：“理惠醬最討厭，都告訴你不要跟別人說啦。”

“祖父怎么是‘別人’呢？祖父是最愛我們的祖父呀，對吧，祖父？”

武雄老懷甚慰，“沒關系的呀，百惠，祖父不說，不告訴你們媽媽。”

*

收到女兒送的禮物，正子頓時眼淚漣漣。

“我的百惠呀！”

“媽媽應該也像別人的媽媽一樣漂亮、時髦。”百惠乖巧的倚在媽媽肩頭，“等我以后有錢了，媽媽，我要為你買一間大房子！”

理惠馬上跟著說：“我也是！”

淑惠湊熱鬧，“我也是我也是！”

正子笑得眼淚都流出來了，“好好，那媽媽真是太幸福了。”

“買車吧，古堅伯父有車，很方便，想去哪里馬上就能去，不用等公交車或是地鐵。”理惠改了主意。

“好呀好呀，有房有車，要大——房子，”百惠展開雙臂比劃著，“還要大——車子，美國車。”

“德國車也很好。”總之不要脆皮日本車。

雖然是孩子氣的許諾，但正子的心中滿是幸福。

*

躺在橫須賀小公寓的榻榻米上，理惠忙著規劃未來：這次隨祖父回東京，收獲很大！祖父沒有帶她一起去律師事務所，他找了個律師咨詢，但咨詢結果也沒有告訴她。

她從祖父的好心情中得出結論：可行！

就是不知道祖父什么時候才會行動，可能是不太好跟正子說吧。尊親屬隔代收養一般用在家里真有皇位/劃掉/有家業要繼承的情況之下，或是孩子的父母都已經過世的情況之下。如今正子活得好好的呢，武雄不好跟女兒開口。

山口家沒有皇位/家產，基本用不上這種情況。要不是……唉，難道真要等到百惠成名之后，才能看到久保茂的“精彩表演”？

如果百惠只是普通人，久保茂也不會暴露丑惡嘴臉。

錢呀，萬惡之源！

但她會認為久保茂情有可原嗎？不，久保茂不配當爹！

還有，武雄祖父還不難說服，可正子就很難說服了。正子還愛著渣男嗎？離開久保茂可不代表她不愛他了，萬一……她還心懷希望呢？萬一她還沒有放棄讓孩子們改姓久保呢？

要怎么才能讓久保茂提前暴露真面目？

這是個難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