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7】
安全第一,季池予先讓簡知白把灶臺的火關了。
然后,她才像只突然發現自己漏了氣的氣球,扁扁地趴在桌子上,用夢游一般的飄忽口吻問他。
“你還記不記得,當初小遲在醫院里躺了三個月的事?”
簡知白當然記得。
不如說,整個首都星,乃至只要有鏈接星網、不聾不瞎的聯邦公民,都不可能會忘掉這條爆.炸級別的新聞。
——軍.部引以為傲的王牌指揮官季遲青,在定期巡航時,意外遭遇星際海盜圍殺,并被重傷。
因為季池予的緣故,簡知白當時也參與了醫療組的工作,比普通人知道更多內情。
何止是“重傷”,說是“一腳邁進鬼門關”還差不多。
也就是S級Alpha的恢復能力太不講道理,跟開了掛一樣,硬是讓季遲青撐了過來。
但凡換個A級的Alpha,別說后面在醫院躺三個月了,人早在去醫院的路上就涼透了。
連簡知白都不得不夸一句“命硬”。
而且,真相也遠沒有新聞報道所說的那么單純。
三個月的修養期,等季遲青恢復了自由行動能力之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帶上武器、不告而別,消失了整整一個晚上。
第二天一早,跟季遲青一同出現的,還有報紙角落里的另一條花邊新聞。
說今日本該出席執政官定期會議的陸吾,卻無故缺席。
據小道消息,有人在天亮時分,目擊到醫療組出入陸家老宅,疑似是陸吾執政官突然身體抱恙。
只有季池予知道,是季遲青動的手。
如果說,陸吾作為最年輕的十二執政官之一,又是老牌大貴族的現任家主,代表了貴族利益集團的“獅派”。
那么,平民出身,同為S級Alpha,且軍功耀眼,被譽為“聯邦雙璧”之一的季遲青,就是以軍部為首的“刃派”的金字招牌。
陣營對立,再疊加個人恩怨,說雙方是勢同水火,都有點美化的嫌疑。
季遲青說過,陸吾此人,是從小就泡在陰謀和政.治.斗.爭里,踩在豺狼虎豹的尸體上,才養出來的、一條披著人皮的蛇。
很難纏,所以若非必要,他也不愿意同對方過多糾纏。
簡知白剛想問,季池予突然提這件事做什么,但看到她那副生無可戀的表情,突然悟了。
“……不會吧?今天把你抓去的那個Alpha是陸吾?”簡知白不敢置信。
事實都這么擺在面前了,季池予只能點點頭。
一時間,簡知白竟都不知道該說什么。
雖然整個聯邦的S級Alpha也就那么幾個,但怎么偏偏是陸吾?
再沒有比這個更糟糕的答案了。
再加上,季遲青駐扎在邊境區一線,遠水救不了近火——哦,不對,他現在任命在身,想回都不能讓他回。
簡知白捏了捏眉心,忍不住長長嘆了口氣。
“運氣太爛了。”他客觀地評價,“那大小姐,你現在打算怎么辦?”
季池予心想:何止是運氣太爛,簡直像在雷雨天舉著避雷針跳踢踏舞,沒被當場劈死,純屬閻王今天調休 。
還好她平時都習慣自力更生,一般能自己解決的,都不會輕易動用季遲青的名號。
不然,要是讓陸吾和精英男發現,她就是頭號死對頭的姐姐,她估計連那個地下密室的門都出不去。
“……希望陸大執政官能貴人多忘事,把我忘了?”
反正小遲現在不在首都星,也沒別人有那個本事,能跟陸吾正面扛,季池予索性開擺了。
她安詳地倒在沙發上,像條躺在鹽罐子里,都懶得翻個身的咸魚。
“明面上,我的身份和小遲完全無關。只要捂住馬甲別翻車,以陸吾目前的態度來看,頂多也就是給我也打一針,洗洗.腦子的事。”
“總之先一切照常吧。現在突然銷聲匿跡才更可疑——這次小遲被指派的任期是半年,無論如何都得把這半年混過去才行。”
“倒是你,自己小心點,記得把尾巴藏好了。”
季池予抬起腦袋,看向從剛才開始就沒說話、若有所思的簡知白。
脫下了白大褂的簡知白,還系著圍裙。
小狐貍圖案的圍裙是她上次滿購送的贈品,因為覺得那只小狐貍壞笑的樣子很眼熟,就順手拿了過來。
簡知白這個掉進錢眼里的摳門鬼,有了免費的,自然就不肯再花錢換,便一直沿用到了現在。
實話實說,還挺可愛的。是那種很賢惠的人夫感。
配合著廚房隱約透來的暖色燈光和煙火氣,黑心庸醫的氣質被削弱,看著倒也像個人。
季池予一只手撐著臉,懶懶地擺了擺手。
“我是跑不脫了,你就躲著點吧。省得萬一回頭出事,連個給小遲通風報信的人都沒有。那也太慘了。”
說完,她就示意作戰會議到此結束,讓簡知白趕緊回去做宵夜。
可等簡知白端著宵夜出來,卻看見季池予一個不注意,又睡著了。
應該是之前在地下密室吸入的安眠氣體,藥效還沒完全散干凈。
把宵夜隨手擱在餐桌上,簡知白屈膝,單腿跪在沙發邊上,垂眼看向睡得毫無防備的人。
這一眼便望到了她后頸上的咬痕。
季池予向來不愛出門,戶外活動更是能逃就逃。
再加上季遲青從不計較成本的供養,也理所當然地,將這具本就不太像Beta的身體,嬌慣得愈發接近Omega。
畢竟,連大小姐平日用的面霜和身體乳之類的,都是他在實驗室順手做好,再送過去的。
但也正是因為肌膚白皙,在上面留下的任何痕跡,才會被襯托得愈發濃烈。
突兀得有點礙眼了。
繞開桌子,簡知白拿來醫藥箱,決定先把這處咬痕給處理了。
撩開季池予垂落的黑發,將其繞到一邊耳后,他用指尖輕輕觸碰上還沒結痂的后頸。
這其實是一個非常具有侵.略.性,甚至會讓許多人出現應激反應的行為。
因為,不管是對Alpha、Beta還是Omega來說,藏有腺體的后頸,都是最致命和最敏.感的部位。
即便是家人或醫患,也不能隨意觸碰。
按照社交禮儀,故意將自己的后頸裸.露出來,并展示給他人看,可以說是一種直白又露.骨的調.情方式。
季池予卻依然睡得很安穩。
讓簡知白忍不住加重了指尖的力道。
似乎是終于知道疼了,陷在夢里的人,很是委屈地蹙起眉,下意識要躲,又偏偏下意識靠近了施加者的方向。
看著自投羅網的大小姐,簡知白忽然挑起眉。
像是心血來潮的惡作劇一樣,他低下頭,輕輕地,用唇舌含住那截可憐的后頸,如同憐愛的安慰。
反正他是Beta,留下的信息素很快就會散去,沒有人會知道。
不過,考慮到大小姐的特殊體質,就算換成Alpha來,也不會有什么區別。
想到這里,簡知白都忍不住有點同情,那些總是作為天之驕子出場的Alpha了。
他們對于“徹底標記”的執著本能,應該比Beta更強烈吧?
簡知白忍不住壞心眼地笑了笑。
直到唇舌離開后頸,他才瞇起眼睛,輕聲同熟睡的大小姐約定好:“那塊蛋糕可敷衍不了我。這才是定金。”
既然定金也收了,那就該好好干活了。
簡知白把人抱去了自己的臥室,又收拾完碗筷和廚房,才不緊不慢地走出居住區,去了前院的診所。
打開手術室的門,他一邊戴手套,一邊揚起笑,跟被牢牢束縛在鐵椅上的Alpha打招呼。
“真不好意思,家里的大小姐太會使喚人了,沒想到會拖到這么晚。讓你等很久了吧?”
——是之前在第十區,被季池予一槍放倒的那個Alpha。
在趕到現場,發現季池予下落不明之后,以防萬一,簡知白將注射了抑制劑的Omega扔到警署門口后,就暗中扣下了信息素失控的Alpha。
也是現在才終于騰出手,來料理這邊的問題。
無視對方瞳孔里炸開的恐懼,簡知白從袖口抽出隨身攜帶的手術刀, 好心地替他解釋現狀。
“別緊張,給你注射了一點肌.肉.松.弛.劑和輕微的致.幻.劑而已 。畢竟我只是個柔弱的Beta,總得謹慎一點,你說對吧?”
“放心,我計算過劑量,確保所有的痛覺神經還活蹦亂跳著,也不影響你的思考和說話。”
像是為了證明自己的話一樣,刀尖懸停于Alpha顫抖的眉心,慢慢向下劃開一道淺淺的血痕。
簡知白的嘆息像裹了蜜糖的毒藥。
“所以接下來,能麻煩你誠實回答我的每一個問題嗎?”
“畢竟,我們家那位大小姐,這次可是托你的福,惹上了個大麻煩了啊。”
既然收了雙倍的錢,那來自另一位雇主的委托,自然也要執行到位。
他可惹不起季遲青那個暴.君。
不去分辨其中的公職和私欲,手術刀在簡知白指尖轉出銀亮的圓,像是死神在掂量靈魂的重量。
最后,他微笑著,將刀刃拍到Alpha臉上,不太有誠意地提前道了歉。
“所以,如果我不小心下手太重了的話,也請多多包涵。”
………………
…………
……
與此同時。
等陸吾等人回到別館,看到的就是一個空空蕩蕩的地下密室,以及跪了一地、忙著認罪討饒的護衛隊。
向來看熱鬧不嫌事的蘭斯,當即就吹了個口哨。
“哇哦。你是說,你們這么多人加一起,竟然還看不住一個關在密室里的Beta?”
像是把自己都給逗樂了,他并無惡意,只是滿臉好奇地追問。
“頭兒每年批下來的訓練經費,你們是都拿去享受了嗎?這么奢侈啊,好玩嗎?”
護衛隊的主管汗流浹背。
他也是有苦說不出:家主不讓他們留人在密室里,只許守在外面,他們就老老實實地一直盯著監控,也沒出現任何異常情況。
誰能想到,人竟然就會這么不見了?!
繞開蘭斯和主管,俞研掃了眼現場,撿起壓在顯眼處的那張字條。
“陸哥。”他沒看內容,直接轉交過去。
字條上的內容倒是不短,從漫畫書撕下來的空白扉頁,足足寫了小半張紙,看起來還挺情真意切的。
陸吾看完,捏著那張薄薄的紙,慢條斯理地笑了一下,卻沒有說話。
俞研替季池予嘆了口氣。
他上前一步:“已經查到她的住址了。陸哥,我去把人帶來?”
蘭斯又興致勃勃地在旁邊添亂。
“所以,咱們現在拿的劇本,是《霸道Alpha和他的帶球跑情人》嗎?俞研去抓人的話,我來負責演醫生?還是那個說‘少爺好久都沒這么笑過了’的管家?”
俞研不知道第多少次,想干脆把蘭斯毒啞算了——這家伙就多余長了那張嘴。
陸吾卻在這時候,忽然開口找俞研要刀。
俞研想也不想,就從靴底抽出隨身的匕首,遞了過去。
隨手將匕首在指尖把.玩,陸吾淡淡道。
“不急。她要是打算離開首都星,就不會留下這張字條了……比起這個,把馬爾茲那邊給我盯死了。明天我要再親自去一趟會館。”
他們這次回去,陸家那邊竟然沒審出什么東西來。
于是,疑點就又回到了會館和馬爾茲身上。
吃了這么大一個暗虧,陸吾可不打算讓參與這件事的任何人,有機會就這樣輕輕松松地離席。
做生意,向來講究一個等價交換。
他不是君子。報仇這件事,別說十年了,連讓仇人多活一個晚上,他都嫌有點太長。
至于那只愛咬人又喜歡亂跑的兔子……
陸吾垂下眼,看向手上那道幾乎已經愈合、只剩下一點淺淺印子的疤痕,忽然挑起唇角笑了一下。
看到那仿佛溫柔多情的笑意,俞研下意識屏住呼吸,開始背后發毛。
這個狀態的陸哥,誰挨誰倒霉。
連剛才還口無遮攔的蘭斯,都默默捂住了自己的嘴,生怕等下腦子又沒嘴快,讓頭兒把注意力落到自己身上。
陸吾卻一個多余的眼神都沒給他們。
他想,雖然現在沒空去抓人,但證據可得保留好了。
瞧字條上那么會寫的樣子,應該很擅長拿甜言蜜語哄人吧?不知道本人站到他面前的時候,又能編出什么好聽的話。
陸吾眉眼含笑,挑起匕首,把那些原本痊愈的咬痕,又一點點親手撕裂開。
細密的血珠連成線,纏繞在掌心與指尖,再順勢向下滴落。
覺得自己還原得還挺成功,陸吾滿意地將匕首扔還給俞研,又懶洋洋地沖對方勾了勾手指。
“另外還有一件事,俞研,你去準備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