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之山私人書房的門關上沒多久,,門扉便又被哐地一聲推開。
趙千鈞興沖沖地闖了進來。
“統領,我聽說刑岳回來了,是不是真的?”
他顯然沒注意到成之山那瞬間陰沉下去的臉色,自顧自地說道。
“千島郡各地的銅毒泛濫越來越嚴重了,各地求援的傳書都快堆滿案頭。
“城內最近夜間也不太平,怪事頻發,人心惶惶。
“再加上外城區那個不知什么來頭的心愿堂攪風攪雨,統領,咱們玄水衛現在太缺人手了,尤其是刑岳這樣能干的老兄弟。”
他一邊說,一邊左右張望。
書房里除了成之山并無他人。
趙千鈞不禁疑惑地問:“統領,刑岳人呢?
“上一批派出去執行任務的幾個小隊,就他一個人回來了?他帶回來什么消息沒有?帶回來多少弟兄?”
成之山臉色難看得像要滴出水,打斷了趙千鈞連珠炮似的詢問。
“夠了。”
“刑岳……他已經因公殉職了。”
趙千鈞臉上的急切瞬間凝固,化為錯愕。
“殉職?不可能啊,我手下的人明明看到他進城,直奔總部來了,這才過去多久?”
“我說他殉職了,就是殉職了!”
成之山加重了語氣,“趙副統領,你是在質疑我的話嗎?”
趙千鈞梗著脖子,顯然無法接受這個說法。
“統領,刑岳是我多年的兄弟,他若是回來了,活要見人,死要見尸!
“您總得給我,給下面兄弟們一個交代吧,他到底帶回了什么消息?曲島縣情況如何?”
“交代,你要什么交代?”成之山聲音壓得很低,“刑岳帶回來的消息,就是麻煩,天大的麻煩!
“他牽扯到了我們誰都惹不起的存在,城主的意思很明確,瀾濤城現在需要的是安寧,是穩定。
“不是刑岳那套不分輕重的所謂真相和熱血。”
“穩定?難道穩定就是要犧牲自己兄弟,對下面的慘狀視而不見嗎?”趙千鈞也急了,聲音不由得提高。
“刑岳拼死帶回來的情報,就算再麻煩,我們也該知道敵人是誰啊,而不是像縮頭烏龜一樣……”
“趙千鈞!”成之山厲聲喝斷他,臉上青筋微跳。
“注意你的身份!
“你以為我想這樣?但這就是現實。
“瀾濤城能在妖魔環伺下存在,不是靠我們玄水衛這幾桿槍,幾柄刀。
“是因為我們依附于接引菩薩,我們只能在夾縫里求生存。
“城主和我,如履薄冰,任何一個行差踏錯,都可能給瀾濤城帶來滅頂之災。
“刑岳他不懂這個道理,他撞破了不該撞破的東西,活著回來就是最大的錯誤。”
他深吸一口氣,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為了向佛門交代,為了不給瀾濤城惹來更大的災禍,有些真相,必須被掩蓋。”
“有些人,必須被犧牲,這就是代價。”
“我沒動他,只是把他送去了最好的地方。”
趙千鈞死死盯著成之山,仿佛想從他臉上找到一絲愧疚,但他什么也沒看到,成之山把自己隱藏得很好。
他忽然想到一個可怕的可能:“你的意思是……黑水牢?”
成之山沉默了一下,沒有否認,算是默認了。
趙千鈞猛地后退一步,眼中滿是難以置信:“黑水牢?成之山,你怎么能把他關到那個地方!你明知道那里是……”
“是做什么的,我當然知道。”
成之山打斷他,“但這不僅是我的意思,也是城主的意思。
“刑岳太過沖動,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個不安定的因素,城主會親自引他前往極樂的。
“這也算是對他,也是對瀾濤城,最好的處置。”
趙千鈞看著眼前的成之山,這位曾經他也曾敬重過的上司,只覺得一股寒意從腳底直竄頭頂。
既然是城主的意思……
他張了張嘴,最終什么也沒說,只是用充滿了失望目光看了成之山一眼,猛地一抱拳,轉身大步離去。
……
黑水牢最底層。
這里是玄水衛關押那些十惡不赦之人的地方。
陰冷,潮濕,連空氣中都彌漫著濃重的血腥味。
墻壁上布滿了暗沉色的苔蘚和不知名的污漬,偶爾能看到深嵌石縫中的陳舊血痂。
只有墻壁上零星鑲嵌的火把,勉強照亮這條通往地下的甬道。
刑岳以前親手將不少人送進這里。
有修煉邪功,殘害了數十名童男童女的人牙子。有背叛人族,與妖魔勾結的內奸。也有依仗家族作奸犯科的普通凡人。
但他從未想過,自己有朝一日,也會戴著鐐銬,行走在這條路上。
鐵門哐當一聲打開,他被粗暴地推入一間獨立的牢房,靈力被封鎖,特制的鐐銬束縛著手腳。
成之山對他還算不錯,有一間獨立的單人牢房。
刑岳背靠著墻壁滑坐下來,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呵……”一聲沙啞的自嘲從喉間溢出。
他想起在枉死城那片白骨之地,雖然身為囚徒,生死操于人手,但至少……
那里還存在規則。
而這里,這座他曾經誓死捍衛的瀾濤城,這座他視為家園和責任所在的玄水衛總部,卻不知什么時候早已變得面目全非。
不,或許一開始就沒變,只是他沒看清。
“剛離了枉死城的囚籠,轉眼又進了瀾濤城的黑牢……”他低聲呢喃,“還真是……一刻不得閑。”
以往的黑水牢,即便是最底層,也總是充斥著各種聲音。
痛苦的呻吟,絕望的咒罵,癲狂的囈語,或是獄卒巡邏時的腳步與呵斥聲。
但此刻,周圍卻異乎尋常的安靜。
刑岳抬起眼皮,透過鐵欄的縫隙向外望去。
甬道兩旁的牢房里,隱約可見一些蜷縮的身影。
他們似乎都睡著了?
若不是借火光,能看到他們胸膛微不可察的起伏,刑岳甚至以為這些都是一具具尸體。
現在還不是夜晚,即便牢中不分晝夜,生物的本能也很難讓所有囚犯同時陷入沉睡。
刑岳有一絲疑惑,但這疑惑很快又被一股莫名的困意淹沒。
刑岳眼皮開始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