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場中央的氣氛,似乎沒有那么明媚。
李老三手中那根粗大的木棍高高揚起,一場為了生存和尊嚴的流血沖突,似乎下一秒就要上演。
圍觀的人群下意識地向后退去,臉上交織著興奮與麻木。他們既怕被卷入其中,又隱隱期待著這場混亂能為自己帶來些什么。
就在這一觸即發(fā)的關(guān)鍵時刻,一個沉穩(wěn)有力的聲音響起。
“都住手吧。”
“再打下去,我們還沒被游戲殺死,就要先自己滅亡了。”
一個身影從人群后方緩緩走出。
那是個看起來四五十歲的中年男人,穿著一件洗得發(fā)白的舊襯衫,戴著一副最普通的黑框眼鏡。他的面容普通,氣質(zhì)庸和,扔在人堆里,絕不會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然而,當他走出來的那一刻,很快就有人認出了他。
“林醫(yī)生……”
人群中,不知是誰下意識地低呼了一聲。
林逸夫,小區(qū)配套診所的唯一醫(yī)生。在這個與世隔絕的地方,他幾乎是所有人唯一的醫(yī)療保障。平日里,他看病和氣,收費公道,在小區(qū)里素有威望。
林逸夫的腳步很穩(wěn),他無視了那些高舉的警棍和木棍,徑直走到了沖突的最中心。
他先是掃了一眼雙方劍拔弩張的陣勢,目光在峰哥那被劃破的手臂上停留了一瞬,又看了看李老三。
最終,他的目光落在了劉國棟和峰哥的身上。
“劉隊長,你的初衷是好的,想要建立秩序,讓更多的人活下去。”
劉國棟一愣,沒想到對方會先肯定自己,他張了張嘴,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接話。
林逸夫沒有等他回答,又轉(zhuǎn)向了峰哥,語氣同樣平和:“這位小兄弟,你的想法我也能理解。自己辛辛苦苦的勞動成果,不想被無償剝奪,這沒有錯。”
峰哥梗著脖子,眼神里的敵意稍減,但依舊充滿了戒備。
林逸夫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環(huán)視了一圈周圍那些神情各異的居民,嘆了口氣。
“既然大家的目標和訴求不同,那就沒必要強行捆綁在一起。我提一個方案,大家可以自由選擇。”
所有人都豎起了耳朵。
“從現(xiàn)在開始,我提議,小區(qū)正式分為兩個陣營——集體,和獨行者。”
“所有人,都可以根據(jù)自己的意愿,自由選擇加入哪一方。但是,一旦選定,權(quán)責分明,后果自負。”
林逸夫伸出一根手指,指向劉國棟的方向。
“第一,選擇加入集體。你需要上交你采集到的部分物資,由集體委員會進行統(tǒng)一登記和分配。作為回報,你將享受到集體的庇護,包括安全巡邏、信息共享,以及最重要的——”
他一字一頓說道:“由我,林逸夫,提供的,無償?shù)娜说乐髁x醫(yī)療救助。無論是受傷還是生病,只要你還是集體的一員,只要我還有一片紗布、一粒抗生素,我都會竭盡所能。”
這番話一出,人群中許多抱著孩子、攙扶著老人的家庭,眼神瞬間就變了。
在這個原始而危險的世界,受傷就等于感染,感染就等于死亡。林醫(yī)生的承諾,無異于一張保命的底牌!
接著,林逸夫又將手指向了峰哥。
“第二,選擇成為獨行者。你采集到的所有物資,都完全歸你自己所有,你不需要上交一根草,一顆果子。你可以完全按照自己的意愿生活,不受任何人的約束。”
峰哥和他身后的幾個年輕人眼中閃過一絲光亮,這不正是他們想要的嗎?
然而,林逸夫的話鋒,在下一秒,陡然一轉(zhuǎn)。
“但是。”
“選擇成為獨行者,也意味著你將徹底脫離集體。你將不享受集體提供的任何資源、信息與保護。最重要的一點是……”
“我是一名醫(yī)生,但我首先是一個人,一個想要活下去的人。我的藥品、我的知識、我的精力,都是有限的,它們是我在這個末世里生存的最大資本。對于那些選擇抱團取暖、愿意為集體付出、共渡難關(guān)的人,我會視他們?yōu)橥椋瑸榧胰耍弑M所能地去救治。”
“但對于那些自私自利,只想著索取、不愿付出的獨行者……”
他語氣一冷。
“如果你們在外面受傷了,無論是被野獸抓傷,還是自己摔斷了腿……那么,恕我直言,我不會為你們提供任何形式的醫(yī)療幫助。”
“一片紗布,一滴酒精,都不會有。”
“請你們,好自為之。”
所有人都若有所思。
你可以不鳥劉國棟的權(quán)威,你可以不怕李老三的拳頭,但你能保證自己永遠不受傷嗎?你能保證自己在這片危機四伏的森林里,永遠不被毒蟲叮咬、不被荊棘劃破嗎?
不能!
沒有人能保證!
而一旦受傷,林逸生的這番話,就等于直接宣判了你的死刑!
之前還在高聲譴責的那些大爺大媽們,此刻也閉上了嘴,看向林逸夫的眼神里,多了幾分意味。
而峰哥和他身后的那幾個年輕人,則不由得陷入了猶豫當中。
他們可以流血,可以拼命,但他們怕死。
萬一有個小傷小病呢?
“好!太好了!”
劉國棟眼中爆發(fā)出駭人的精光,一拍大腿,激動地幾乎要跳起來!
“林醫(yī)生!我劉國棟,代表我們臨時管委會,完全支持您的方案!說得太對了!就應(yīng)該這樣!權(quán)責分明!想要享受權(quán)利,就必須盡到義務(wù)!”
他簡直要愛死這個突然殺出來的林醫(yī)生了!
這個方案,簡直是為他量身定做的!
他用警棍和保安隊建立起了暴力的威懾,而林逸生則用醫(yī)療資源,建立起了規(guī)則的威懾。一明一暗,一硬一軟,兩者結(jié)合,他的“集體”將變得堅不可摧!這簡直就是對他權(quán)力的一種完美補充和鞏固!
劉國棟立刻對著人群,用擴音喇叭大聲宣布:“我同意!從現(xiàn)在開始,愿意加入集體的,到我這里來登記!不愿意的,沒人攔著你們!”
“我!我加入!”
“我也加入集體!”
“算我一個!我家里還有老人孩子,不能沒有醫(yī)療保障啊!”
人群各取所需,瞬間沸騰了。
一個又一個的居民,幾乎是爭先恐后地涌向劉國棟的方向。他們做出的不是什么深思熟慮的政治抉擇,而是在生存面前,最本能的趨利避害。
看著那涌動的人潮,峰哥的臉色由慘白轉(zhuǎn)為鐵青。
他身后的一個年輕人,終于扛不住這種壓力,他看了一眼峰哥,又看了一眼林逸夫,最終咬了咬牙,低聲道:“峰……峰哥,對不住了……我……我媽身體不好……”
說完,他扔下懷里的野菜,頭也不回地擠進了那片涌向“集體”的人潮。
有一個,就有第二個。
轉(zhuǎn)眼間,峰哥身后那三四個同伴,就走得只剩下一個。
一場即將爆發(fā)的流血沖突,就在林逸夫這輕描淡寫的幾句話間,被徹底化解于無形。
最終,在生存的壓力與可笑的個人尊嚴之間,峰哥終究沒有妥協(xié)。
他松開了緊握的拳頭,“好……算你們狠。”
“老子……選擇當獨行者!”
說完,他猛地一轉(zhuǎn)身,撥開人群,頭也不回地朝著自己家的方向走去。
他的背影,充滿了悲壯色彩。
“峰哥!”最后一個留下的同伴急忙追了上去。
人群中,一些同樣年輕、同樣不甘心被約束的年輕人,在短暫的猶豫和掙扎之后,也做出了同樣的選擇。
“媽的!憑什么!老子家里有藥,老子也不加入!”
“自己動手,豐衣足食!老子不信離了你們就活不下去!”
“算我一個!”
陸陸續(xù)續(xù),又有二十多個年輕人,默默地脫離了喧囂的人群,跟隨著峰哥的背影,走向了另一條未知的道路。
一場風波,就此平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