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像塊浸了水的棉絮,沉甸甸壓在兩人之間。
兩人走出書房,沿著長廊沉默并排地前行。黛柒也不知道去哪,也就茫然地跟著厲執修的腳步,忍不住這令人窒息的沉默,直到來到十字廊口,終于停下腳步。
"我該走了。"
她輕聲說道,試圖從另一側離開。
厲執修卻自然地側身擋住她的去路,垂眸看她:"我送你。"帶著不容拒絕的意味。
“不用,我老公來接我。”
話音未落,她便側身想往右側的回廊走,厲執修不知何時已橫跨一步站在她面前,肩線寬得幾乎擋住了整個走廊的光線。
黛柒心頭一緊,以為他沒注意,連忙調整方向想從左側繞過去。可剛邁出半步,男人竟也跟著平移了一步,再次穩穩地堵在她面前。
黛柒再怎么愚笨,此刻也終于意識到這個男人是故意這么做的。
她抬眼望去,廊燈在他輪廓分明的側臉上投下淺影,那雙總是深沉的眼眸此刻正靜靜注視著她。
"讓我過去。"她語氣略微生硬地說道,
黛柒不得不仰頭注視男人,這個角度讓她頸椎發酸,更讓她處于被動的境地。
"你和時危結過婚?"
他的每個字都帶著清晰的棱角,直直刺進她的耳中。她瞬間僵在原地,難以置信地望向他,
下唇被咬得發白,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只能怔怔地看著他。
厲執修凝視著她這副模樣,眼底竟掠過一絲極淡的笑意。
“啞巴了?”
"你偷聽?"她語帶鄙夷。
他坦然地點了點頭,承認了自己的行為。
"恰巧聽到。"
"你聽了多少?"
她緊緊地盯著厲執修,想要從他的表情中看出一些端倪。
“沒有多少。”
“沒有多少是多少?”黛柒顯然對這個答案并不滿意,她追問道。
"需要我復述給你聽?"他從容反問,似乎并不打算隱瞞。
黛柒一聽,立刻像觸電般猛地搖頭,她可不想再聽一遍那些讓她尷尬的對話,于是連忙說道:“不用了。”
意識到自己的處境有些不妙,她慌忙壓低聲音,
"你...先別到處亂說。"
他神色自若,卻步步緊逼,
“那你可以跟我解釋一下。”
她為什么要向他解釋,黛柒本能地想要撒謊來隱瞞事實,但又覺得這樣做似乎不太妥當,他都聽到了,編造謊言似乎也無濟于事,但轉念一想,萬一他只是在詐她呢?
黛柒垂下眼簾,纖長的睫毛輕輕顫動:
"我、我只是看老人家可憐...想幫幫忙罷了,至于結婚的事,好像是他們認錯人了..."
她聲音越來越輕,帶著幾分哽咽,
"你別告訴傅聞璟,我怕他生氣..."
話說得楚楚可憐,字字句句都將自己撇得干干凈凈,仿佛只是個被無辜卷入的善心人。
唇角委屈地下撇著,那雙漾著水光的眸子怯生生地望過來,任誰看了都要心生憐惜。
漫長的寂靜在走廊里蔓延。
厲執修始終沉默地注視著她,目光掠過她微微顫抖的指尖,掃過她刻意示弱的姿態,空氣中只余兩人交錯的呼吸聲,就屬她緊張的喘息最為明顯。
他確實沒聽去多少。
今夜不過是來赴一場普通宴席,臨走前順道與他們打個招呼,卻恰好在門口聽見時老爺子那句詢問,后續的談話被匆匆趕來的助理打斷。他順勢佯裝有事,暫離片刻后又悄然折返。
平心而論,黛柒是否結過婚,于他而言實在不算什么。畢竟初遇時她便已是他人妻,既然如此,一次或是兩次又有什么分別?
真正會在意這層身份的,恐怕從來只有傅聞璟一人。
他忽然輕笑一聲,指尖掠過她耳畔:
"說實話。"
三個字輕飄飄落下,讓黛柒臉上的楚楚可憐瞬間凝固,眼角不受控制地輕顫,
“我說的是真……”她張了張嘴正要繼續辯解,厲執修低沉的嗓音已緩緩響起:
"你該明白,紙終究包不住火。"
"但凡存在過的事,就一定會留下痕跡,等到真相大白那天。"
他向前逼近,溫熱掌心輕撫上她的臉頰,另一只手穩穩扶住她的腰際,黛柒被迫后退,脊背抵上冰涼的墻壁。
當她試圖低頭躲避時,他卻輕柔地托起她的下頜,那雙翡翠般的眼眸深邃動人,此刻正一瞬不瞬地凝視著她:
"對我們而言,查明真相從來不是能力問題。"他嗓音低沉,
"只在于愿不愿意,以及何時去做。"
指尖在她頰邊流連,帶著若有似無的威脅:
"你希望我繼續查下去嗎?"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別逃避我,”他的氣息近在咫尺,
“也別對我沒有耐心,你知道的,我可以幫你。”
黛柒的指尖在他手臂上微微收緊,眼底閃過片刻掙扎,男人的話像幽潭中投入一顆石子,漾開層層漣漪。
他的身份與她的顧忌,本就是兩條永不相交的平行線,橫亙在彼此之間。
她不信任何人,尤其是男人,她只信自己能握得住的東西。
可這畢竟是第一個明確表示愿意站在她這邊的人,這或許也是個好事。
心念電轉間,她忽然向前一步,輕輕靠進他懷中,臉頰貼上他堅實的胸膛,隔著衣料傳來溫熱的體溫。
雙臂柔柔環住他腰身,像藤蔓依偎喬木,聲音軟得能沁出水來:“好。”
她仰起臉,長睫輕顫,眼波流轉間有細碎的光,
“那說定了,不管發生什么,你都要幫我。”
白給的不要白不要。
“嗯。”
他喉結微動,沉聲應道,攬住她腰肢的手收得更緊了些。
“那你現在可以告訴我,是怎么回事。”
女人輕聲敘述起來,話語里摻著半真半假的漣漪。她說起時危如何逼迫她結婚,后來如何陰差陽錯的認為出了意外的時危已離人世,自己成了寡婦,再后來,是她遇見傅聞璟,
她聲音低柔,字字懇切,卻處處是細碎的裂痕。
怕對方嫌棄自己曾嫁為人婦,不得已才以謊言織就保護自己的繭。她說得越是認真,那些漏洞越是如隱刺般浮現。
而厲執修并不在意,只是靜靜聽著。
他無意揭穿,真相于他而言,遠不及此刻與她共處的時光來得珍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