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多久,商談定了,四名弟子尋到了在外的掛職,其中以楚驍待遇最好。
待人散去,室內只剩三人。
宋青洪抿了口茶,溫聲道:“驍兒,今日多虧你齊師兄周旋,否則王家那兒,你怕是不好收場。”
楚驍會意,急忙起身上前,向著齊彧行了一禮,臉上涌起笑意:“多謝齊師兄。”
齊彧也不倨傲,起身還禮:“師弟客氣,你是宋叔的得意弟子,那便是自家人。”
宋青洪見兩人相處和睦,捋須而笑,然后道:“驍兒,你阿姐若知道你受聘于品海樓,定會開心,去知會她一聲吧。“
楚驍低頭應是,轉身離開。
待繞過朱漆門柱,他臉上笑意緩緩消散,雙拳緊握了起來,其上...青筋隱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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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功室內,柔和的陽光穿過窗紙,斜落在地上,顯出一片安寧。
宋青洪打量著面前少年,見他雙目有神,站姿挺拔。
“靈蛇拳那兩式,練成了?”
“是,宋叔。”
“練給我看看。”
話音落下,齊彧起身。
踏步,起樁,陡如滾油澆身,身形一卷,猛然擺好“蛇卷身”的拳架。
“漂亮!”宋青洪贊了聲。
緊接著,齊彧又動了起來,他身形似蛇逡巡,五指驟攏,如毒蛇吐信。
兩式看似簡單,可宋青洪神色卻逐漸變得古怪起來。
這靈蛇拳他鉆研數十載,弟子火候如何,一眼便知。
先前楚驍將這拳法練至圓滿,他已很是驚喜,卻沒想到齊彧竟...也能比肩楚驍!
宋青洪有些好奇道:“賢侄,你近些日是怎么練的?與我說說。”
齊彧一一道來。
宋青洪聽罷,自喃道:“胭紅色的活血秘湯?莓果味?帶有刺激感...”
他面露思索之色,然后道:“怕是用到了赤鱗蛇蛻。
只不過,這種秘藥,但凡使用不當,那就是毒。
看來...這藥方還是為你特意量身打造的。”
他若有所思,道:“是藥師。”
“難怪...難怪...”
旋即,他感慨起來:“居然能請到藥師專配秘藥,還是給一個未入九品的武者...賢侄,你須得爭氣,莫負了你父母的期望。
如今距明年武考尚有三個多月,你若勤修不輟,或可踏入八品,搏個武生功名。”
原本,宋青洪還奇怪齊彧怎么能在小半個月里把靈蛇拳兩式練得爐火純青,現在卻明白了。
這就是權勢和金錢的力量啊。
不過,他還是提點道:“武功一道,勤練為本,藥物為輔,賢侄切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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旋即,宋青洪起身,一抖青袍,道:“今日我傳授你戰法。
這戰法名為靈蛇功。
小成之后,就能達到九品圓滿。
若能繼續參悟,加之歷練,便有機會達到大成,突破八品,不過...這一步并不容易,需要時常對戰,才可開悟。”
“這靈蛇功合計兩法十路。
其一為步法,名為靈蛇探路步。
你且看這步法奇妙。”
說著,宋青洪身形一動,腳步輕盈地移動起來。
他時而腳尖輕點地面,如蛇信輕探;時而腳跟旋轉,似蛇身盤繞。每一步看起隨意踏出,但卻將之前的靈蛇樁,靈蛇拳一一蘊含其中。
一番演練結束。
宋青洪又拆開講解:“此步法共有二十六步,又分為四路,進退攻守,皆蘊其中。你看我這一步...”
話音落下,他左腳陡然向前踏出一小步,身體微微側轉,右腳迅速跟上,同時身體重心微微下沉。
兩步走出,他頓了下,道:“這一步看似平常,可卻是為了迷惑對手,讓對手誤以為你要攻擊,從而凝神以對...”
說罷,他雙足連點,未曾前沖,反是出乎人意料地往側邊挪,同時手掌猛如閃電般地一探,指尖破空,如裂帛。
“蛇身靈敏,需游行伺機,一擊封喉,而不是從正面硬碰硬,明白嗎?”
齊彧點點頭,不過又老實道:“這理兒我懂,可步法不會...”
宋青洪道:“無妨,稍后,我慢慢拆開給你講。
現在再說第二法。
這第二法,名為靈蛇手。
這手法合計三十一手六路,是仿照蛇狩的各種動作。”
說罷,他雙手舞動,時而手掌猛擊,時而手指狠刺。
一套演完,齊彧更懵。
如果只是形似,他能像做廣播體操般地把這三十一手給勉強練一遍,可這連花拳繡腿都算不上。
宋青洪收住招式,繼續說道:“這功練起來,還需配合呼吸法以及磨皮法。
呼吸法能讓你在戰斗中氣息平穩,耐久增強,也能短暫提氣,使得下一擊爆發增強;磨皮法則亦有講究,這也是皮甲境的核心所在。
可所謂皮甲并非全身都堅韌如甲,而只在關鍵部位,我靈蛇功乃是在雙手......稍后,我帶你去庭院看看,磨皮需得用到沙缸,以及磨皮膏。
現在,我再演練一遍糅雜了呼吸法的靈蛇功,你且看好...”
說罷,宋青洪再次施展靈蛇功。
步法,拳法,呼吸完美配合...
他整個人猶如一條靈動的巨蛇,在傳功室內縱橫穿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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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整個下午,宋青洪都在耐心教著齊彧。
時間飛逝,眼見天色將暮,宋青洪從屋內取出一本黑皮拳法抄本,又拿起一瓶繪著靈蛇的圖案的陶瓷小罐子,遞給齊彧。
這些東西,他都沒要錢。
齊彧也沒提給錢。
免費的,才是最貴的。
這也是兩人一種親近的表現。
“這罐子里是磨皮膏,省著點用,能用一個月,每次練好雙手后涂抹。”
宋青洪又吩咐了聲,然后看了看遠處,道,“又要起霧了,近日外城似乎不太平,賢侄速速回內城吧。”
齊彧恭敬行禮:“多謝宋叔今日教導,我就先告辭了。”
這時,門外一個長腿嬌美少女走入。
是宋雪。
她別著手走近齊彧,忽的從身后取出一本冊子,往前遞出。
“給你的。”
齊彧接過,稍稍翻看,卻見內里寫滿了練功心得,筆跡娟秀,有圖有字。
他原本正頭疼自己能不能順利掌握靈蛇功,而有此書冊,他的參悟將順利不少。
“多謝了。”
“之前你送我香囊,這算回禮。”
宋雪看著他,淡淡回了句。
說著話,她的思緒飄也回到從前。
那時齊長順常帶著小齊彧來靈蛇武館,想看看有沒有恢復自己傷勢的辦法。
小齊彧在武館的院中遇到了同樣年幼的宋雪。
兩個孩子互相吹牛,結果...沒說幾句便動起手來。
小宋雪身手敏捷,抬手一拳,就把小齊彧給揍哭了,長輩們聞聲趕來。
然后...從長輩口中,兩個孩子知道雙方許了娃娃親。
那時,他們并不明白娃娃親是什么,只覺得應該是很好的好朋友。
從那之后,小齊彧常帶著各種好吃的來武館找宋雪,宋雪則擼著袖子,拍著胸脯說:“將來如果有人欺負你了,我罩你!”
可惜后來,齊彧不再來了。
再后來,宋雪長大了,練得一身本事,便去找齊彧,卻只在賭場青樓中找到了那個曾經的小男孩。
如今,看到齊彧浪子回頭,還將靈蛇拳練得有模有樣,她便精心整理了這本練功心得冊子送給他。
這冊子里幾乎囊括了所有修煉時可能遇到的問題,以及一些容易被疏忽的細節。
今日...
宋青洪沒有送齊彧出門,宋雪代為相送。
兩人一路沒說話,待門前分別,宋雪柔聲道了句:“路上慢點。”
齊彧揮手道別。
眼見馬車無影,宋雪才返回。
經過武館庭院,她聽到幾個弟子正在議論。
“你們知道嗎?師父說那齊公子的靈蛇拳居然練到了完美的地步,說是和楚師弟都差不多了!”
“楚師弟的靈蛇拳我看過,那叫一個厲害!出招兇猛,快如疾風,力量也強,打在木人樁上,那聲音嘖嘖...簡直跟槍尖似的。”
“哼,師父不過是給那公子哥兒一點信心罷了。”
“我倒是聽說他用了什么上好的藥,這是靠外物強行提升的,有什么用?真打起來,肯定就漏馬腳了,不過是花拳繡腿而已。”
“別酸了,人家就是有錢,你能怎么樣?”
宋雪聽到這些話,腳步并未停頓,只是神色有些復雜。
然而...不管齊彧有沒有用上好的藥,也不管他來武館這般努力是不是為了追求自己,可她對于那個少年的印象已經改觀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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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霧了。
霧從四面八方爬起。
馬車行在霧里,車轅已漸被淹沒。
很快,整個車身也沒了。
霧氣,成了一片透著昏暗的朦朧海洋。
齊彧裹著那一襲猩紅斗篷,拉著車簾,往外看著。
此時早離開了外城鬧市區,而到了荒郊,樹影在霧氣里或矗立,或扭曲,卻不清晰,像一道道鬼影。
忽然,他在遠處的霧氣中看到了一個數據。
一個怪異到了極致的數據:0~60。
那數據像幽靈飄在霧氣的海洋里,沉沉浮浮,忽的一頓,然后竟忽的折轉往馬車方向過來!
齊彧愣了下,緊接著...他只覺心臟猛地一縮,仿被一只無形之手狠狠揪住。
一種強烈的不安涌上心頭,他也不知為何,下意識地催促道:“老顧!快點趕車,我今兒個累壞了,就想趕緊回去歇著!快點!”
老顧正穩穩地握著韁繩,聽到少爺的話,不禁一愣。
少爺平日里也沒這么著急過啊...
但他還是趕忙揚起手中的鞭子,在空中“啪”地抽了一下,大聲吆喝著:“駕!”
那馬受驚,撒開四蹄,奮力奔跑起來,馬車也隨之劇烈顛簸,車輪濺起泥塵,在霧中飛濺,又墜落,繼而...歸于死寂。
齊彧喉結滾動,緊張地看著遠處。
那原本逐漸靠近的怪異數據,在馬車加速之后,竟緩緩停了下來,然后慢慢轉向,朝著別處飄去,最終消失在了茫茫霧氣之中。
齊彧往后癱靠在馬車冰冷的車壁上。
大腦嗡嗡,心中反復喃喃:什么鬼東西?什么鬼東西?
而他后背衣衫......早被汗水濕透,一片冰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