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八這天,林府的氣氛與往常并無不同!
林硯一早起床就去小書房讀書,卻總有些心神不寧,他手中握著書卷,目光卻時不時飄向窗外。日頭一寸寸挪移,他心中那根弦也越繃越緊。
一到午后,林硯就直奔正院去了。
賈敏正靠在榻上小憩,珊瑚再一旁輕輕打著扇。見林硯進來,珊瑚放下扇子,低聲喚了句“大爺。”
“母親可還安好?”林硯問。
“太太剛睡下?!鄙汉髡f著,又瞥了眼外頭的天色,“大爺可要用些茶點?”
“不必,”林硯搖搖頭,然后狀似無意地問,“聽說今日京中有東西送來?”
珊瑚神色如常:“是,老太太惦記太太,捎了些補品,奴婢已經讓人收進庫房了?!?/p>
“可有父親的東西?”
“老爺的藥也一并到了,”珊瑚道,“還是照舊,等奴婢檢查過,明日再給老爺送去?!?/p>
林硯點點頭,不再多問,轉身出了正院。
他沿著回廊慢慢走,腦中在不停的思考。珊瑚的表現太平靜了,平靜的不像是心里有鬼的人。要么是她真的無辜,要么就是她藏的太深。
回到翠竹院,林硯叫來林禾。
“你去門房,找相熟的小廝問問,今日京中來的東西,除了補品和藥可還有別的?”
林禾應聲去了,不多時便回來:“大爺,問過了,今日送來了三個包裹,一個裝補品,一個裝藥丸,還有個小的,封的嚴實,不知道是什么。珊瑚姐姐全接走了,那個小的包裹,她自己貼身收著,沒讓別人碰。”
貼身收著?難不成這個就是毒藥嗎?
等天色暗下來,林硯換了身深色衣服,將袖口褲腳都扎緊。他讓林禾守在院門口,自己悄聲出了翠竹院。
月色朦朧,府中各處已點了燈。林硯避開巡夜的家丁,沿著陰影處往正院方向摸去。
他記得珊瑚住在正院后頭的廂房里,與另外兩個大丫鬟同住一院,但珊瑚是管事丫鬟,有自己單獨的房間。
林硯伏在月洞門外的假山后,等了約莫兩刻鐘,才見珊瑚從正院出來,手里提著個食盒,往廂房方向走。
他屏住呼吸,待珊瑚進了廂房院子,才貓著腰跟了過去。
廂房院里很安靜,另兩個丫鬟的屋子亮著燈,隱約有說笑聲。珊瑚的房間在靠西一側,窗紙透出昏黃的光。
林硯繞道屋后,蹲在窗下。屋里傳開輕微的響動,像是開抽屜的聲音。
他小心地將窗紙捅開一個小洞,咪眼往里看。
珊瑚正背對著窗,坐在桌邊,桌上攤開一塊布,上面擺著三個瓷瓶,正是裝八珍丸的那種青瓷瓶。
她手中還拿著一個更大的白瓷瓶,她先將青瓷瓶里面的藥丸各倒出來一部分,然后把白瓷瓶里的藥丸往青瓷瓶里倒。
林硯心頭猛跳。
她在換毒藥!
珊瑚動作很穩,三個瓷瓶都倒的差不多了,便停手,用細竹簽將藥丸撥勻,再蓋上瓶塞。
然后她打開桌下的暗格,將那個白瓷瓶放進去。
暗格里,似乎還有別的東西。
珊瑚起身,將三個青瓷瓶收進一個木盒,放進柜子里鎖好,她走到窗邊,推開一條縫往外看了看。
林硯立刻縮身,緊貼在墻根。
窗又關上了,屋里傳來腳步聲,珊瑚吹熄了燈。
林硯等了很久,估摸著珊瑚已經睡著了,才緩緩起身。
他繞到屋前,院中寂靜無聲。另兩個丫鬟屋里的燈也熄了。林硯摸到門邊,從袖中掏出一根細鐵絲,這是前幾日讓林禾從外頭弄來的。
他小心地將鐵絲探進門縫,一點點撥開門栓。
心跳如擂鼓,額頭上也滲出細汗。
不知過了多久,門栓終于滑開。林硯輕輕推門,閃身進屋,又將門掩上。
屋里一片漆黑,只有月光透過窗紙,灑下的淡淡月光。林硯適應了一會兒,才看清屋中陳設。
他先摸到柜子前,鎖是銅制的,撬不開。
他又蹲到桌子底下,伸手探向那個暗格。
暗格沒有鎖,輕輕一拉便開了。林硯摸出那個白瓷瓶,又摸到了一疊紙。林硯借著月光勉強辨認了一番。
太黑了,實在看不出來,不管了,拿回去再看吧!
林硯迅速將紙和白瓷瓶揣入懷中,合上暗格。
他正要起身,忽然聽到外頭傳來腳步聲。
林硯渾身一僵。
腳步聲很輕,由遠及近,停在了門外。
“珊瑚姐姐?”是隔壁其中一個大丫鬟的聲音,“你睡了嗎?我方才聽到你屋里有動靜。”
林硯屏住呼吸,一動不動。
“系統,想辦法讓珊瑚昏睡。快點兒!”
“好的小硯,可以迷暈哦!需扣除30積分哦,確認迷暈嗎?”
“確認??!”
“已昏睡?!?/p>
林硯這才松了口氣。
屋里靜的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門外那人等了一會兒,沒聽到回應,嘀咕了句“聽錯了吧”,腳步聲漸漸遠去了。
林硯不敢久留,稍微等了一會兒,然后輕手輕腳的走到門邊,聽了聽外頭的動靜,才拉開門縫,閃身出去。
夜風一吹,他才發覺自己后背已濕透。
回到翠竹院,林硯關上門,點了燈,才將懷中的白瓷瓶和紙掏出來。
是三封信!三封信字跡不同,不過能看出來都是出自女子之手。
第一封信是去年四月:
“八珍丸已按吩咐備好,分作三批,第一批無毒,第二批摻三分,第三批摻五分。藥瓶底部以朱砂點記為號,一點無毒,兩點三分,三點五分。切記不可錯亂。事成之后,必有重賞。”
第二封信時去年去十月:
“林府幼子夭折,聞林如海打擊過大,欲請太醫出京診治。然沉夢散之癥與勞累相似,尋常太醫難以辨別。汝仍需謹慎,近日可暫停投毒,待風頭過去再繼續,汝無需多問?!?/p>
第三封信是這次的:
“賈敏既已有孕,林家血脈便不絕。林如海需速除,遲則生變。自本月起,藥丸全數用五分毒,三月之內必見其效。事成之后,許你脫籍歸鄉,另贈銀千兩,保你家人平安。若敢有異心,汝母弟性命難保。”
信末沒有署名,只畫了一個奇怪的符號,仔細看像一個變體的“王”字。
林硯盯著那個符號,腦中飛快轉動。
王?
王夫人?
是了,賈府現在管家的是王夫人。王夫人也確實有動機。
王夫人出身金陵王家,最重利益。
她要送女兒元春入宮,需要銀錢打聽,賈政不管事,只知吟詩賞畫,買畫養幕僚也需要銀錢,更重要的是兒子寶玉,她想讓寶玉將來襲爵,可不得處處收買人心!
林家的財富,加上林如海在鹽政上的位置,足夠讓她動心了。
只是第三封信,王夫人讓珊瑚三月之內除了林如海,這與原著不符,原著林如海是兩年后死的。
約莫是賈敏又懷孕了,讓王夫人有些急了。
賈敏……賈敏是賈母嫡女,沒出嫁時就與王夫人這個嫂子不甚親近,若犧牲賈敏能換來巨額利益,王夫人心里定是十分樂意的。
只是,賈母知道嗎?
賈母若是為了寶玉,犧牲女兒的一切,那賈敏……
林硯想起那日賈敏說起“你外祖母惦記”時的溫柔眼神,心頭一陣發寒。
他將信仔細收好,吹熄了燈,坐在黑暗里。
證據有了,可接下來該怎么辦?
直接交給林如海?那珊瑚必死無疑,也會打草驚蛇,讓京中幕后之人發覺。
不交?林如海的毒還在繼續。
還有珊瑚,她顯然是被脅迫的,家人性命被人捏在手里。她每月接藥,換藥,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對賈敏,她可有過愧疚?
窗外傳來打更聲,三更了。
林硯躺在床上,卻毫無睡意。他睜著眼,直到天色漸亮。
估摸著珊瑚快起身了,林硯快速穿好衣服,重新潛入廂房,將那三封信和白瓷瓶放回了暗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