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三日,林硯都在暗中觀察著珊瑚的一舉一動。
珊瑚是賈敏從賈家帶過來的陪嫁丫鬟,今年二十五歲,在林府已有十年。她行事穩重,心思縝密,深得賈敏信任。正院里大小事務,一半都是她在打理。
表面上看不出任何異常來。
林硯又讓林禾去跟珊瑚套近乎,林禾嘴甜,又是半大孩子模樣,府里的丫鬟婆子都愛同他說笑。
“珊瑚姐姐最近可忙?”林禾蹲在廚房門口,看珊瑚盯著小丫鬟煎藥。
“還好,”珊瑚笑道,“倒是你,整日里跟著大爺跑前跑后,也不嫌累。”
“大爺待我好,我樂意。”林禾撓撓頭,“對了姐姐,我前幾日聽門房說,京中又來信了?以往不都是初八送一回嗎?這個月都來了兩次信了,可是老太太又惦記太太了?”
珊瑚手中動作微微一頓,隨即恢復自然:“老太太自然惦記。不過這次不是信,是捎了些安胎的補品來。”
“京中來的東西確實是好。”林禾咂咂嘴,“老爺自從吃了京中送來的八珍丸,精神都好了許多。
就連裝藥的瓶子都很好看。我上次去書房送東西,瞧見老爺那個八珍丸的瓶子,青瑩瑩的,跟玉似的。”
珊瑚轉過頭看他:“你去書房做什么?”
“大爺讓我給老爺送他的課業。”林禾答得自然,“珊瑚姐姐,那藥瓶是不是也是京中特制的?咱們揚州可沒見過那樣的瓷器。”
“嗯,是京中官窯出的。”珊瑚語氣淡淡,“藥丸金貴,瓶子自然也要配得上。”
她說完,將煎好的藥倒進碗里,端著托盤走了,明顯不想多說。
林禾看著她背影,眨眨眼,轉身跑回翠竹院。
“大爺,問出來了。”林禾壓低聲音,“珊瑚姐姐說藥確實是京中送來的,藥瓶也是京中官窯出的。您之前去看那瓶子,底部有官窯印記嗎?”
林硯回憶,上次雖然匆忙,但他確實沒在瓶子底部看到什么印記。
沒有官窯印記,卻說是官窯出的,珊瑚在撒謊?還是她根本不清楚細節?
“還有一事。”林禾又道,“咱們府里每月初八,都會有京中送來的信件和禮品,不過這個月送了兩回來,珊瑚姐姐每回都會親自去門房接東西,從不讓旁人經手。”
還有這事?
那珊瑚就更有問題了。
夜里,林硯躺在床上,睜眼看著帳頂。
他腦海中反復過著這幾日搜集的線索:
八珍丸有毒,毒素在制藥時摻入,間歇性投毒。
藥來自賈府。
珊瑚是經手人。
每月初八接藥,珊瑚親自去,不讓旁人碰。
林如海中毒已深。
任務時間只剩二十六天。
種種跡象都表明賈府中有下毒之人,可賈敏如今還活著,他們賈府是寧愿讓賈敏守寡也要得到林家的財產嗎?
林硯坐起身,在現代讀紅樓夢時他就很討厭史老太君,腦子糊涂又偏心,為了寶玉真是什么事都能做的出來。
對了,寶玉!
史老太君可能已經跟賈敏提過兩個玉的婚事,賈敏不同意。所以史老太君便不顧了。倘若林如海沒了,黛玉又能像原著一樣被賈家揉扁搓圓了。
而且林如海任巡鹽御史,再加上祖上積累下來的財富,足夠讓內里空虛的賈家動心了。
可賈家絕對不是主謀。史老太君一個人可能還沒有那個膽子。那跟賈家有關系的四王八候,又是誰呢?
次日晚上,林硯以問候父親身體為由,又去了林如海書房。
林如海正在寫奏折,見他來了,便擱下筆,“來得正好,替我研墨。”
林硯應了聲,走到案邊,拿起墨錠慢慢研磨。目光卻不著痕跡地掃過書架,藥瓶還在原處,看不出有沒有人動過。
“父親。”林硯開口,“兒子近日讀《史記》,讀到呂不韋奇貨可居一節,有些不解。”
“何處不解?”
“呂不韋投資異人,是為謀秦國相位。可異人畢竟是秦國公子,血統尊貴。呂不韋一介商賈,怎敢篤定這筆投資能有回報?”林硯聲音平穩,“他就不怕血本無歸?”
林如海笑了:“你這問題問得好。呂不韋敢下注,是因為他看準了三點:
其一,異人雖是質子,卻是安國君之子,有繼承資格;
其二,安國君寵姬華陽夫人無子,需要嗣子;
其三,也是最要緊的,秦國朝堂紛爭,需要一個在外多年,沒有根基的公子回去制衡。”
他頓了頓,看向林硯:“你看,這世上所有算計,都建立在需求二字上。有人需要,才有人敢投注。”
林硯手中墨錠停住:“那……若有人要算計父親,父親覺得,會是因何需求?”
書房里忽然安靜下來。
燭火噼啪一聲,爆出個燈花。
林如海看著林硯,眼中神色復雜難辨。許久,他才緩緩道:“鹽政是肥缺,也是險地。揚州鹽稅占天下三分之一,多少人盯著這塊肉。我坐在這個位置,便是坐在火山口上。”
他站起身,走到窗邊,背對著林硯:“硯兒,你記住。在這官場上,害你的人未必與你有仇,可能只是因為你擋了路,或者……你身上有他們想要的東西。”
林硯心跳如鼓。
“系統!你出來,林如海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小硯寶寶,沒有哦,林如海只是感慨官場傾軋。”
“嚇死我了,他這么說話我以為他察覺出有人要害他了。也是,真有察覺的話,他在原著中應該就不會死了。”
“可能他覺得自己非死不可吧,也許只有死了才能保住黛玉的命也說不準呢!”系統跟著林硯一起猜。
“你到底知不知道啊,怎么還沒個準話呢!”林硯生氣。
“人家不知道呢……人家只是想讓你高興啦!”
林硯:(ーー;)用不著,謝謝!
系統:“不客氣呢,寶兒(*^^*)”
林硯正想跟系統大戰三百回合,
林如海卻突然開口問:“硯兒,若有朝一日,你發現身邊最信任的人要害你,你會如何?”
林硯呼吸一滯。
“兒子……不知。”
“也是,你年紀還小,理解不了這么復雜的事情實屬正常。
你回去吧,今夜早些歇息,莫要多想,有空多陪陪黛玉。”林如海不欲再往下說。
“是,父親,兒子明日再來請安。”
林硯行禮退下。
林如海定是感覺出什么了,他可能以為是賈敏害他,畢竟珊瑚是賈敏的人,藥也是從京城賈家送來的。
走出書房時,夜風撲面,他打了個寒顫。
難怪近日林如海都不愛回正院了。
還有五日就是初八了,初八那天需得好好查一查珊瑚,這是他唯一的機會。